火云邪神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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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道果

    故事要从一场拍卖会开始讲起,时间是傍晚时分,地点是无忧城的万寿堂。

    从两年前开始,万寿堂每月中旬都会举行拍卖会,会上金玉古玩琳琅满目,奇珍异宝五花八门,富豪为了得到心仪宝物,竞相举手出价,争得焦头烂额,可谓热闹非凡。但今晚的拍卖会却跟以往有所不同,出席的人的不是巨贾富商,也不是膏粱子弟,而是向来不问俗事,超然物外的修士。

    “接下来就是这次拍卖会的重头戏了。”

    听见此话,台下原本吵吵嚷嚷的修士一下子安静下来,一个个伸长脖子,翘首以待。连在席间斟茶递水的仆婢也站定了脚步,好奇地望着台上。

    一直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丁瑜此时也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两耳竖起,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跟大多数人一样,他今天也是为了朝奉口中的“重头戏”,才会参加这场拍卖会的。

    站在台上的张朝奉身材瘦削,细眉挑眼,唇下留着三绺胡须,戴一顶珊瑚结子的黑缎小帽,穿一件青灰缎面的长袍,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干。只见他将手上的长鞭一挥,后台便走出来两个珠翠罗绮的侍女,将刚才以八百两拍卖出去的切玉刀用锦盒装好,合力抬了下去。

    两位姑娘后脚刚走,便有一个年轻道士缓步登到台上。这年轻道士虽然头上绾了个太极髻,身穿灰色道袍,背负三尺法剑,但身材魁梧,猿臂豹背,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英气,一眼望去,不像道士,反而似是个雄赳赳的武夫。他在张朝奉身旁站定,向台下众人抱拳拜了一揖后,便跟其他人一样,巴巴地望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张朝奉。

    眼见一切准备就绪,张朝奉才朗声说道:“相信在场大多数道爷都已知道道果是何物,对道人的修行有多大好处,不过为免有新来的客人不了解状况,糊里糊涂地出价,张某不得不在面前充一下内行,给大家讲解一下道果的由来。”

    讲到这里,张朝奉故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才悠然吟道:“道书有云:‘鸿蒙初辟乃生道,聚气合理则成果。’这句话简单来说,就是道果包含混元真气以及先天至理,并且跟世间万物一样,都是生于鸿蒙之中。”

    “既是同出一源,道果所含的元气至理自然能为修士所用。事实上这世间自有道术以来,道果便成为修士梦寐以求的宝物。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为找到一个道果,踏破铁鞋,走遍天涯海角,上穷碧落下黄泉……”

    丁瑜边听边点头,想道:“这朝奉虽说得有点夸张,却与道书上说的相去不远。”

    “据我所知,修士得到道果后,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用来合体,二是用来合器。所谓合体,就是修士将道果融入自身血脉之中,将道果包含的真气尽数化为已用,以达到增长修为,增加寿元的目的。不过凡事有利必定有弊,与道果合体过程中,修士要承受极大的痛苦,稍有不慎,就会被道果反噬,落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下场。所以为了自身安全,修士一般要等到内丹结成后,才会选择与道果合体。不过话说回来,此刻台下若是坐了个金丹期的修士,不要说在下性命不保,就是在座的各位道爷,恐怕也要夹起尾巴,溜之大吉。”

    听到这里,台下的人都会心一笑,知道张朝奉说的是上层修士修炼到一定阶段后,往往勘破世情,断情绝欲,行事不择手段,妄顾世间道义,那怕是同门之间,为了争夺功法丹药,也是动辄反目成仇,拔刀相向。而在座的下层修士因为还在人间走动,多少还有善恶之念,是非之分,杀人夺宝之事倒不常发生。

    张朝奉接着又道:“相对合体来说,合器则安全得多,简单得多,只相性契合的法器融为一体,就能极大地增强法器的威力,甚至赋予法器新的特性。”说完,从怀里取出一块碧绿色的玉简,举至头顶,左右翻转,好让台下众人看得清楚,接着又拿出一块铜镜,同样高举示众。

    丁瑜凝神望去,见那玉简通体剔透,碧光莹莹,显得灵气十足,对比之下,那铜镜则显得相形见拙,只巴掌般大小,铜绿斑驳,尘埃满布。

    “各位留意了,现在这玉简里就存着一个道果,名叫‘七窍玲珑’。”张朝奉说完,将玉简交给年轻道士,自己双手捧起铜镜,将镜面朝向台下,继续说道:“至于这块铜镜,则是修士废弃的法器,不瞒大家说,这是我花了一两银子从路边的摊档买下的,除了年代久远了点,并无特别之处。至于道果是否如真的像我讲的那么厉害,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接下来就请各位道爷拭目以待!”

    张朝奉一说完话,那年轻道士便嘴唇翕动,念起咒语来。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紧张,开头的几句他念得极不通顺,磕磕巴巴地念了几句什么“昊天降命,阴阳混一”,便念不下去,不得已又重新念过,这次倒是一气呵成,但是过了良久,无论玉简还是铜镜,都是没有丝毫动静。大家正不耐之际,忽见点点青光从玉简上散出,忽明忽暗,似是流萤飞舞。

    年轻道士见状,连忙骈起食中两指,朝那铜镜一指,那些青光得了指引,当即飞蛾扑火般,纷纷飞入铜镜之中。

    等到青光散尽,尽数融进铜镜之后,那玉简便珍珠蒙尘似的,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再看那铜镜,已是焕然一新,镜面锈迹悉数隐去,变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听见台下传来啧啧称奇的声音,年轻道士的脸色看上去镇定不少。只见他长出口气,右手摊开,五指屈伸,先拇指掐中指中节,再食指碰尾指,最后食中两指骈起,捏一个剑诀,低喝一声“疾!”,他背上的法剑当即应声飞出。

    那法剑不知由何物铸成,剑身黑不溜秋,细圆蜷曲,与其说是一把剑,倒不如说是一根铁枝。不过修士的法剑本就奇形怪状,用途各异,所以众人倒也不以为奇。在年轻道士的指引下,法剑在张朝奉的头顶慢悠悠转了几圈,蓦地俯冲向下,径直刺向他手上的铜镜。

    剑钝镜薄,两者相碰,眼看不是剑毁就是镜破,台下几个定力不够的仆人不禁失声叫了出来。惊叫声中,只见剑尖和镜面触处,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铁剑有如石头落水,转眼没入镜中,消失无踪。

    等到镜面波纹消失,张朝奉伸出手指,弹了几下镜面,发出仍是锵锵作响的金属声音。

    演示至此,“七窍玲珑”的作用已是不言而喻。台下一阵骚动,修士们各怀心思。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皱起眉头,暗自掂量自己带来的银两能否买下“七窍玲珑”;有人举手发问,向张朝奉打听铜镜能否装入其他东西。

    张朝奉微微一笑,抬手虚按一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答道:这道果名叫‘七窍玲珑’,顾名思义,就是有七个窍穴供大家存放物品,眼下铜镜里只放了一把铁剑,还可以再多存放六件东西。当然,药瓶符咒之类的小巧物件,多放几样倒也无妨。”

    凡人修仙炼真,不仅费时费力,消耗灵引丹药无数,还要四处奔波,上山采药,下水捉鼋,若能随身带着藏纳物件的法器,着实方便不少,而且修士临阵对决,往往奇招迭出,千变万化,身上多带一样法器,便能多一份胜算。

    一时之间,除了几个手上已经有类似法器的修士外,台下的人都像酒鬼嗅到了酒香似的,双眼发光,馋涎欲滴,巴不得将张朝奉手上的铜镜吞进肚子里去。甚至有人不守拍卖会的规矩,兀然叫出声来:“张朝奉,我愿意出八百两,不,一千两!”

    一千两?张朝奉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冷笑,说道:“这‘七窍玲珑’是万寿堂的镇店之宝,是非卖品,这次拿出来,不过是让大家开一下眼界,并非要转手出让。”

    刚才张朝奉好语连珠,将道果讲得玄妙无穷,修士们早已摩拳擦掌,准备一掷千金,买下“七窍玲珑”,如今此话一出,不啻于向修士们兜头淋下整桶冷水,自然引得满堂嘘声骂声四起。这些修士平时清心寡欲,克制功夫本来极是了得,但一旦发作起来,却跟泼妇骂街并无两样,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台下群情汹涌,就像一个已经开封的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爆炸开来。台上的年轻道士虽面无惧色,却也不禁为张朝奉捏一把汗。张朝奉却不温不火,不慌不忙,脸上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

    等到年轻道士将法剑从铜镜中召唤出来后,他将铜镜收入怀中,再伸出手时,手上又多了一块玉石。跟刚才的玉简相比,这块玉石虽然同样晶莹剔透,但有棱有角,似乎未经雕琢,其颜色赤红如血,流光溢彩,里面似有火焰流动。修士们见张朝奉又拿了一块玉出来,当即安静下来,想要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何宝物。有识货之人不等张朝奉开口,便惊叹道:“这是‘火魄红莲’!”

    “没错,这位道爷好眼力,今日万寿堂要拍卖的正是这‘火魄红莲’!”张朝奉向说话之人翘了翘大拇指,才道:“这是我帮中弟子入山打猎时,偶然从赤眉道人的断剑上采得,内含纯阳火气,只要你得道这个道果,再略懂一些火术的口诀,便能成为操纵火焰的高手……”

    张朝奉正讲得兴起,忽听见台下有人问道:“如此说来,赤眉道人果真已经仙化了?”

    张朝奉略一怔忡,答道:“据传赤眉道人自得到十方明夷剑后,从来都是剑不离人,人不离剑,如今十方明夷剑已毁,恐怕,恐怕赤眉道人已是凶多吉少……”

    树的影人的名,赤眉道人侠名远扬,威震八方,丁瑜修道的时间虽不算久,却也听过他不少英雄事迹。知道这位道人生在无忧城以东五十里的丰城,传闻他既天生异相,赤眉重瞳,口大容拳;又天赋异禀,道书过目不忘,术法无师自通。

    赤眉道人在家在修炼十年,自觉再难有进步,为了突破瓶颈,他决定外出寻访名师。当时正值道家兴盛之时,天下道门林立,教派无数。中州有灵宝派以剑入道,锻造各种神兵利器;东南有巫祝教养鬼捉妖,驯服魑魅魍魉化为已用;百药谷有积善门钻研医道,以符水丹药救治世人。此外还有纯阳派、自然派、清隐派、正乙派等。流派繁多,实在数不胜数。

    这些门派中,若论法宝最多,灵宝派当仁不让;要论历史悠久,先天门鹤立鸡群;要论天下道门之首,则非禹山派莫属。

    自八千年前天降贯云石于禹山,令得禹山七十二峰拔地而起,浮于云表,禹山派便被天下修士奉为道门之首。其后八千年间,禹山派虽起起落落,有内讧分裂,有青黄不接,但始终根基未损,天下第一道场的头衔不曾旁落。

    赤眉道人生性豪迈爽朗,不拘小节,唯独对修道之事精益求精,力求尽善尽美,既要拜师学道,自然要到天下第一的门派。他安置好双亲后,便一人离开丰城,前往禹山。沿途遇见不平事,他便出手相助,看见妖魔害人,他便降魔服妖。

    这一路走来,虽惊险万分,却奇遇不断,颇多意外之喜。

    有一次他在小劫山上追杀狐狸精,误打误撞闯进秘境,得到先人留下的十方明夷剑。这十方明夷剑内藏“火魄红莲”,外刻“火炎焱燚”咒纹,稍一挥动,便是火光纵横,裂石焦土。五行法术中,赤眉道人本就专修火法,得了此剑后,他运用火系咒术更加得心应手,水平提高了何止一个层次。

    离开小劫山,走过百里路,经过积骨林时,赤眉道人被避乖龙拦住了去路。避乖龙性厌雨而喜火,能通人话而桀骜自负。它见赤眉道人年纪轻轻,便精通各种高深火法,心怀不忿,誓要与对方一决高下。赤眉道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与避乖龙足足缠斗了两日两夜,才将其降伏。事后避乖龙得知赤眉道人此行目的,便借口自己认得禹山派的某个长老,要跟着他一起前往禹山拜访故人。赤眉道人开始时不允,后来发现路上多了避乖龙和他讲话,实可慰解羁旅之苦,便同意和它结伴同行。

    龙类除了能讲人话精通法术外,还擅长变化之道,能大能小,能升能隐。赤眉道人在野外行走的时,避乖龙腾云驾雾,翱翔天际。等到赤眉道人进了城市村庄,它便化作青蛇大小,藏在他袖口之中。

    最后在禹山脚下,赤眉道人遇到禹山派的掌门广平子。这一老一少虽相差了五多百岁,却不妨碍两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只一席长谈,广平子便决定收赤眉道人为关门弟子。

    赤眉道人本就天赋异禀,如今有了广平子这位的道家顶尖人物的指点,修为突飞猛进,三年筑成道基,五载修得金丹,进展之快,横绝今古。

    不过比起他的天赋,赤眉道人最令世人称道的还是他的侠义心肠。一般来说,修士们的修为去到一定境界后,便会心如木石,视芸芸众生如蝼蚁,偏偏赤眉道人与众不同,修为一日千里,赤子之心却始终如一,虽在深山中修炼,却时不时下山讨伐妖邪,为民除害。

    广平子心如止水,赤眉道人性烈如火,师徒两人性格虽迥然不同,但皆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在道法上的见解也是大同小异。广平子极为看他的关门弟子,平时对赤眉道人循循善诱,悉心栽培,有机会还会带他外出云游,拜访各大门派的掌门。因此禹山弟子都认为赤眉道人将来必会继承广平子的衣钵,担任禹山派的掌门。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一次外出采药的时候,赤眉道人遭了同门师弟的暗算,身受重伤。紧急关头,赤眉道人从袖口里唤出避乖龙,乘龙遁走,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赤眉道人虽侥幸不死,但自此以后对修仙之事心灰意冷,养好伤后,他自逐师门,离开禹山,重返人间。

    下山之后,赤眉道人以一人之力,先剑挑黑龙寨,再火烧恶鬼林,所到之处,妖魔鬼怪皆望风而逃。那时他虽仍是青年模样,但其实已年近古稀,离家三十多年,难免思乡心切。他本打算再诛灭几个妖魔后,便启程返回丰城,不想在路上听闻魔教刚刚立了一个新教主,虽刚过而立之年,但妖法高强,善断善谋,在他主持下,一直互有龌龊的魔教高手尽冰释前嫌,化敌为友,原本四分五裂的魔教各部亦开始同心协力,一致对敌。

    平定魔教内乱后,这位魔教教主马不停蹄,驰聘八荒,遨游四海,招揽洞主岛王,收伏上古凶兽,又联合三苗、丘黎、欢兜等各地蛮夷,商讨瓜分中原之事,一时间魔教实力倍增,声威大震,大有南取中原之势。

    赤眉道人向来嫉恶如仇,岂容妖邪在世间横行。那魔教教主行化如神,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一时找寻不到,便决定先行北上,去会一会那些藏在彭泽的邪魔外道。

    彭泽位处中原西北边陲,苍莽千里,烟水淼茫,自古以来就是魔教禁脔。赤眉道人擅长火术,而五行相生相克,水能克火,按理来说,他只身深入寒潭毒泉遍布的彭泽,无异于羊入虎口,自寻死路。但赤眉道人天纵奇才,本就不可以常理可以揣度之。

    火大不怕柴湿,功到不怕事难。

    在避乖龙的掩护下,赤眉道人锐不可当,先闯过由一百个魔教弟子结成的戮仙阵,后又诛杀魔教八大长老之一的弃无骨,重伤赏罚尊者帝照明王,最后闯进已在彭泽屹立千年的修罗殿,将大殿烧成废墟。

    此役过后,魔教元气受损,南下之事不得不暂时搁置,而赤眉道人也自此消声匿迹,再没有在世间现过身。有的人认为他与魔教徒同归于尽,葬身火海;也有人认为人他身受重伤,道行尽丧,为躲避魔教追杀而远遁东海;更有人认为他厌倦杀戮,大隐于市,就住在丰城之中。此时经张掌柜提起,大家才知这位超世绝伦的道家人物已经兵解离世。

    虽说修行之人讲究清心寡欲,无忧无虑,但人非草木,谁孰无情,在座几个与赤眉道人相识的修士,乍闻噩耗,想到故友天纵奇才,际遇不凡,一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到头来却在深山中寂然兵解,直到此时才被世人知晓,不禁心生狐悲之感,连张朝奉接下来讲了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正黯然神伤时,周围却欢呼声四起,抬头望向台上,却见两个火球悬浮空中,宛如一对大红灯笼,将台下的修士照得脸色红润,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火球对下,年轻道士左手紧握“火魄红莲”,右掌平平推出,又一个火球从他掌心喷涌而出,初时不过拳头大小,去到半空时,已状如酒埕,艳若骄阳。一旁的张朝奉讲解道:“这是业火红莲诀,可诛妖邪,灭百鬼。”

    刚才融合道果和隔空驭剑,年轻道士都要大费周章才完成施法,此时放火收火,却能操纵自如,自是因为手上有“火魄红莲”的缘故。不过这红莲业火虽看上去骇人,却和三昧真火一样,都是只诛邪魔,不烧人间凡物,倒也不用担心其毁物伤人。

    等到五个火球并列空中,年轻道士将业火红莲诀的手诀倒着掐了一遍,连喝五声“解”,五个火球当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急剧缩小,由艳阳之辉变作萤火之光,最后似是风中残烛,“嗤”的一声化作五缕青烟,消失无踪。

    年轻道士听见台下又传来一阵惊叹声,不禁面有得色,他伸出手掌,正要继续施法,却被张朝奉一口喝住。

    “好了,演示到此结束!”张朝奉向年轻道士要回“火魄红莲”,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下台,才转向众人道:“接下来就请大家踊跃出价,好让小人对上头交差。”他捻须沉吟一阵,续道:“道家以‘九’为阳数之极,天地之纲纪,那么这道果就以九百两黄金起价吧!各位道爷可要留意了,不是白花花的银两,而是黄澄澄的金子,每次举手就代表价格提高一百两……”

    台下有急性子的,耐不住张朝奉啰嗦,未等对方将话讲完,便抢先举手出价:“九百两。”其他人唯恐落后,也纷纷举手应价,一时之间,台下喧嚣嘈杂,乱成一片,活似一群饿死鬼闹阎罗殿。

    张朝奉这个活阎罗无何奈何,只好随便点了一个人,道:“有人出价九百两!”此后应价声此起彼伏,响彻大堂。丁瑜在大堂枯坐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刻,看见众人争先恐后地出价,自然也跃跃欲试,但每次他想要举手,都被人抢了先,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双手抱胸,静观其变。

    千金易得,一“果”难求。虽说道果难求,但一千两黄金对于很多下层修士来说,已是难以负担的价码,当价钱越过二千两的关口后,出价者更是寥寥可数。张朝奉口里应着价,目光却不时飘向靠近台下的道人。

    在靠近台下的地方,特设有九张圆桌,桌上摆放各色香茗美酒,冷热荤素。左右四桌各围坐着九个修士,个个云衣羽氅,气定神闲,一看便知是道门高人。唯独居中一桌独坐一个锦衣青年,正一心一意地饮酒吃肉。只见他穿一件团花青绸长袍,腰缠湖色丝绸腰带,缀着一枚翡翠玉佩,脚下踩一双鱼鳞缎面千层靴。这一派公子哥儿的打扮,在周围清一色道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雍容华贵。

    这个公子哥儿虽不是修士,却名声在外,在场的修士大多认得他,知道这位相貌堂堂的青年姓杨,名起陆,是丰城杨家的大少爷,出了名的风流博浪,挥霍无度。他以前来万寿堂参加拍卖会,只要在会上看到心仪之物,不论是金银首饰,还是古董字画,都会出大价钱拍下。一场拍卖会下来,他总会买下三四件宝物。但今天从拍卖会开始,杨起陆便在台下埋头大快朵颐,似乎对台上的诸般法器宝物没有丝毫兴趣。直到此刻,他还抓着一根羊腿手撕口咬,旁若无人地大啖大嚼。

    一直等到叫价声稀落下来,杨起陆才吮了一下肥漉漉油渍渍的手指,将羊腿骨往桌上,举手扯开喉咙喊道:“二千四百两!”

    张朝奉见是杨起陆这个大金主出价,心头暗喜,高声应道:“二千五百两。”话音未落,见又有人举手,忙不迭又应道:“二千五百两——嗯,这位小姑娘是要出价吗?麻烦将手举高一点,哦,好,二千六百两!”

    此后又经几番手起手落,“七窍玲珑”的价格已攀升至三千两。

    “好,三千两第一次。”一声鞭响。

    “三千两第二次。”两声鞭响。

    只要再一声鞭响,“火魄红莲”的竞价便会就此结束,但张朝奉似乎对三千两黄金的价格还不甚满意,虽将鞭子举得老高,却迟迟不肯挥下。台下的修士虽然眼馋张朝奉手上的红玉,却苦于囊中羞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道果落入旁人之手。

    这个旁人不是谁,正是杨起陆。作为三千两黄金的出价者,杨起陆翘起二郎腿,斜乜着眼环顾满堂修士,心中骂道:“哼,穷学文,富学武,金山银山出修士。除了道果外,修道还要用到法器、药材、灵引以及符纸符笔,这些东西那样不是花钱如流水的?你们这帮穷鬼连三千两黄金都出不起,还学什么道,修什么仙?”正得意洋洋时,他忽然脸色一僵,但见角落处,一只干瘦得像鸟爪子的小手举了起来。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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