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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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苏醒

    恍恍惚惚,一念之间,祁寒酷暑,一梦何年。

    当杨顶天再次张开双眼,耳边传来的是啁啁啾啾的莺啼燕语。春暮夏初的花香融在和煦的晨光微风里,清新温婉、令人沉醉,让杨顶天不禁感慨了一句活着真好。支撑着刚刚突破尚且虚弱的身子勉力坐起,望向窗外竹影婆娑下一片泥泞的小径,闻着扑鼻而来的芬芳泥土气息,很显然之前下过了一场大雨。再环顾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却有一股温暖舒适的感觉。

    我记得昏迷之前是在夕阳野渡。也不知道阿楚姑娘见我没有醒来有没有着急,她又去往何处了?

    杨顶天在床上静坐了片刻,等到完全适应了练气境的修为才缓缓走下床,向屋外走去。不得不说,自从突破练气境之后,杨顶天对于外界各种气息的辨识感知更加敏锐了,而将这些感知与自己体内灵力的彻底结合便是练气境的最终目的。

    待他推门而出,只见幽静的小院一僻,一个身着水绿衣衫的少女正对着灶台的砂锅上专心致志地挥动着蒲扇,倾斜如墨的长发上沾染了几滴从檐前落下的雨水,她也毫无知觉,走到近处,还能依稀听到她的自言自语。

    “奇怪,明明还有脉搏,为什么就是醒不来呢?若真照古籍上所述,养神培元的方子也服用了几贴,这假死的状态也该消失了吧。希望这一次杨公子服用了一瓣古月心莲的凉茶后能够醒来。”

    杨顶天移动的身子一怔,脚步也瞬间呆滞。

    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五瓣古月心莲,她为了救我竟用掉了一瓣?

    就在这时,绿衣少女仿佛感知到什么,竟然翩翩回过身来,此刻的她不再蒙着薄薄的面纱,清秀的美貌微微翘起,清澈的眸子泛着波光,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写着难以置信的惊讶,充满笑意的绝色容颜虽沾染了烧柴时的黑烟,但却有着难以抵御的魅力。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阿楚姑娘,我没有食言。”

    “我知道,你不会食言的。“

    四目相对,惹笑了你的容颜。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切感激都在不言中表达。

    “咳咳,”杨顶天轻轻咳嗽着,指着砂锅中已经凉下的凉茶问道,“阿楚姑娘,我既然已经痊愈,这锅凉茶你就自己喝了吧。”

    “那可不行。”楚倾城眼角弯弯,若水的双瞳写着调皮,半开玩笑地说着,“这可是我熬了一上午才制成的,你大病初愈,正好补补身子。别再推脱了,扭扭捏捏地像个娘们儿。”

    “噗呵—”杨顶天笑到差点喷了出来,没想到看似温婉的楚倾城也有如此豪爽的一面,随即应声答道,“好叻,却之却之为不恭。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不过我妈、哦不,我娘亲也说过,好东西要和朋友分享,这锅茶我们一人一半,这样感情才不会散。“

    听到杨顶天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楚倾城脸颊微微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顶天顺势拿起灶台上另一只空碗,盛了满满一碗凉茶,豪迈地一饮而尽。从滑入喉间的苦意中感到了无比的甘甜。

    杨顶天没有想到,今日这一举差点导致以后两人阴阳相断,天人永隔。

    楚倾城望着杨顶天像个孩子般的举动,也缓缓将剩下一半凉茶啜饮而入。既然他能活着,便已经足够了。至于我,仿佛十七年前便已经注定了结局。只是愧对刀将军这一番苦意了,他为我揽上事端,只希望他平安无事地度过此劫。楚倾城洁白无暇、毫无杂质的素手攥了攥,眼底摸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哀伤。

    “对了,阿楚姑娘。咱们经历了生死,你也别杨公子、杨公子这样叫我了。我是神州历九九八二年四月廿一生人,性别男,爱好女。喜欢吟诗作赋、沉迷下棋饮酒品茶。虽然我知道询问女孩子年龄是不太礼貌的,但你若比我小,叫我顶天哥哥就好。“看着和楚倾城关系渐渐熟络,杨顶天居然很无耻地问起她的年龄,还一边幻想着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叫他顶天哥哥的场景。

    “什么?”楚倾城先是一惊,随后仿佛看穿了杨顶天的心思,梨涡浅笑地说道,”顶天弟弟,姐姐我是神州历九九八一年九月廿四出生的。不过你倒是不用叫我阿楚姐姐的。“

    “这个、这个,”这下轮到杨顶天懵圈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要比楚倾城年纪小,这在女人面前,男人可不能被说小,随即狡辩道,”你刚刚回答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不会是故意编纂了年龄,好占我便宜吧。“

    “顶天弟弟,比你大就是比你大,何必要扯谎呢。不过我刚刚迟疑是因为你这一昏迷就是十几天,所以今日正好是四月廿一。你说这事儿巧不巧,早一天晚一天,你却刚好在你生日这一天醒来。”楚倾城略显无奈地摊了摊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慵懒地说道。

    “纳尼?原来如此。阿楚姑娘见笑了,我觉得你还是叫我杨公子吧,这样听上去比较正式。“

    “好的呢,顶天弟弟。”

    就这样,苏醒后的杨顶天与楚倾城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上午,简单地做了几道山间野味作为午饭后,在楚倾城的诉说下杨顶天才知晓那日他假死在夕阳野渡后,楚倾城顺着河流来到了这片林间,并且发现了当下居住的这座荒废的小屋,她当时虽然察觉杨顶天濒临死亡,但是仍有微弱的脉象,就将他安置于收拾好的小屋内照料他,希望通过古籍中记载着的养身培元之法苏醒杨顶天,一连十几天,直到今天杨顶天才醒来,也就发生了接下来的事。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是要离开宋域前往西域了吗?“杨顶天纠结了半天,才问出来这个注定要面对的问题。

    “嗯,是的。我此番出来亲友们都不知道,若是滞留时间太久他们也该担心了。”楚倾城听后望向杨顶天幽幽地说道,忽然一道狡黠的目光闪过,她捂着嘴偷偷笑道,“不过,前几日我改变主意了。飞鸽传书告诉家里人我要在宋域多停留一阵,大概到六月上旬再回家。怎么,你有兴趣当我的向导嘛?不过,看你也不是很熟悉宋域的样子。”

    “熟悉熟悉,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宋域人,怎么会不熟悉呢?”面对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月的相处时光,杨顶天面红耳赤地解释着,生怕眼前的人跑了,又生怕对方看出自己是个路痴。神色中弥漫着难以掩饰的失而复得的欣喜,打着包票道,“阿楚姑娘,说吧,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这一片儿都被杨某人承包了,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噗哧。”楚倾城慵懒地伸了伸懒腰,不施粉黛的绝色脸上泛起一阵困倦,打着哈欠说道,“这可得好好想想。不过当下我想先好好地睡一觉,这几天照顾某人确实有些乏了。顶天弟弟,你也到你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吧,这一瓣古月心莲的药效可不小,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凭借凝神境修为反杀冯虚境高手,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在假死后功力大增突破到练气境,不过那一碗凉茶至少能让你稳固练气境的修为并且突破一个小境界。“

    杨顶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即想到剑神对他说过《剑神诀》功法的特殊性以及作为他保命的最大底牌,对她充满歉意地说道:”原来阿楚姑娘看出来了,是我功法特殊的缘故,在假死的状态下因祸得福、突破了境界。当然姑娘养神培元的汤药也功不可没。“

    “顶天弟弟,你就别拍马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又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这世间一花一木皆有各自的缘法,我们只能察觉感受但无从更改。该按照轨迹运行的落叶就算被秋风吹起,也始终会落到地上。不多说了,咱们晚点见。”话毕,楚倾城便莲步轻移,消失在杨顶天眼前。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楚倾城,在杨顶天眼前充斥着一种莫名的神秘。他察觉到她看似光鲜洒脱的模样下应该有着人们不得而知的秘密。只是这种秘密多半伴随着无可撼动的遗憾吧。

    午窗春日影悠悠,一觉清眠万事休。堪笑邯郸槐里梦,痴儿到老不回头。

    回到房间后,杨顶天试着沿着《剑神诀》的功法轨迹调息了一个大周天,发现不光功法和修为稳固在剑珥练气境,剑道修为也节节攀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剑随心动的下一个境界人剑合一的境界涌去。他有预感,不出十日自己必将引入足够的天地之气从而突破到练气境第二重。昏沉的困意慢慢袭来,半梦半醒间杨顶天从纳戒中掏出那柄青钢剑,轻轻抚摸着剑身,一字一顿地念着已经彻底陷入休眠的剑神的名字,自己也慢慢睡了过去。剑神,你放心,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天阶夜色凉如水,星斗阑干分外明。

    等到杨顶天再次苏醒,窗外已经是漫天星辰了。他也无奈地苦笑道,怎么境界突破后变得越来越嗜睡了。这一天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中午,午觉一闭一睁便到了晚上。看来《剑神诀》上的招式以后要等到有了足够修为才可以自如使用吧。

    杨顶天走出房门,只觉得夜间凉风阵阵、瞬间便清醒了过来。他高声呼喊了几声楚倾城的名字,又走到她房门口敲了几声门,推开门后才发现屋内并没有人。他神色一慌,以为楚倾城此番算是不告而别了,正欲转身追寻她时,看到了桌上点燃的蜡烛下压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书信。上面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老地方、夕阳野渡口见。

    杨顶天长舒一气,心情舒畅,随即提起屋内的灯笼,哼着小曲儿向渡口走去。不知道她叫我去渡口有何用意?

    初夏雨后的夜晚异常清凉,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地上,高处层层叠叠的树枝上不时传出昆虫的鸣叫,地处稀稀松松的灌木间不时传来小动物的脚步声。这一刻杨顶天感觉,任是一草一木,都不像在白天那般现实了。在月光的点缀下,它们都披上了一层模糊梦幻的色彩,就真的好像如楚倾城所说,一花一木都有各自的缘法,只是缺少了发现美的眼睛罢了吧。

    不多时,杨顶天便漫步到夕阳野渡口。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叶小舟正掠过水面,悠悠徐徐地拂动过来。

    船舷的两边挂满了通红的灯笼,船内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摆放着楸枰一盘、落子几颗,棋盘外是热腾腾的几道佳肴、几壶美酒和几杯清茶。楚倾城一袭盛装坐在棋盘的对面,手执一颗黑色棋子,微微笑着说道:“快来吧,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初夏的夜晚,江上的小船,通红的灯火,在深蓝色的水面飘荡。

    “今日是你的生日,我又怎么会离开呢?下午听你说喜欢下棋,我便做了一副简易的棋盘,摆了个残局想与你共同钻研。听说你喜欢美酒,这是我西域有名的雪莲酒请你斟酌品尝。还有这几杯清茶,你别看它其貌不扬,这可是传说中的贡茶,寻常老百姓是喝不到的,只有皇亲贵族才能尝到,我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几两茶叶......”

    少女天籁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一行清泪从杨顶天双眼缓缓流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今天是他在神州浩土的十七岁生日,也是他这三年来真正意义上过得一个有人为他庆生的生日。他没有想过,那句如玩笑般的话竟然会被对方记得如此清楚,这种感觉就算放在前世,他那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透明般的存在,除了父母亲人和要好的师长也不会有人给他相似的感受了。

    “你怎么哭了呢?朋友之间不应该这样做吗?对不起,我没什么朋友,所以不知道怎么做。”

    “不,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我是感动地哭了,是开心的哭。”

    说着,抽泣着,杨顶天再次展示了他那个比哭还难看的招牌笑容,果然立马又让楚倾城抿嘴轻笑。

    “我也要谢谢你。你是我除了家人外、第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好了,不说这些煽情的了。你别忘了,我还喜欢吟诗作赋。此情此景,我想到一句我们那边一位前辈留下的佳句,要不要说给你听听?”

    “好呀,求之不得。我先说一句吧,便觉天低人在上,可将吾足濯银河。”

    “真的巧了,我这句跟你那句很是般配呢。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就这样,时光在夜色流水间缓缓度过。那一晚,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了几盘棋、喝了几壶酒、品了几杯茶。他们只记得灯火摇曳下对方眼中酣畅淋漓、开怀无忧的自己。

    当江半盏茶,黑白棋落罢。浊酒清风对月相隔醉天涯。

    熟水炉中拿,十九路厮杀。眸光交错刹那清辉落灯花。

    (第三十二章,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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