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家（一）
“我要带他回家。”谷小玉转头对尚合安说。
尚合安嘴巴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他看了看关洛清，撇撇头示意他说些什么。
可是关洛清什么也没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和自己家的一线联系，难道要自己亲手切断吗？
“他为什么会在你这里？”谷小玉又问道。
尚合安眼神低垂，小声地说：“他自己漂上我的岛来的。我还收了他做徒弟，教了他一些武功。”
“他现在要和我回去，”谷小玉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说这些年来就是你一个人住在这座岛上咯？”
“是的。”
“就是你常常发出那种叫声？像是什么野兽受伤一样，难听极了的嚎叫？”
“是的。”
谷小玉脸上微微变色，关洛清心里也想到了什么。谷小玉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个岛上的？”
“五年以前？可能吧。”
五年以来，这湖面上常常传来怪声嚎哭，或是凄厉长啸，原来都是这尚合安所为。那么这五年以来在湖面上死于非命的人们呢？
“你杀了很多人，对不对？”
尚合安像是拼死抵抗了一番，到最后却终于泄了气坦白交待的罪犯一样，默默地承认了：“是的。”
珠子，眼睛。石头，人头。关洛清心中闪过一片模糊的，遥远的，黏腻的记忆，他忽然觉得身体里一阵虚冷，不自觉地缩了起来。还有那些不定期会失踪于湖上的渔民，直到没有人再敢接近这湖心岛一步，这都是眼前这个不修边幅，满面泪花，神色颓然的怪人所为的。想到这一节，关洛清心中又疑惑，又庆幸，这个尚合安却没有杀了自己。
“你好狠。”谷小玉轻轻丢下这么一句，像是早晨清扫了屋子，把垃圾提着丢出门去那样。说完，搂着关洛清就要转身上船。
“这么晚，湖上很危险的。”
“不用你管。”
关洛清的脚还没有踏上船，忽然就觉得自己被裹卷在一阵狂风中，被一股怪力从谷小玉的身边扯了出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眼前是尚合安的脸。
“他是我徒弟，我不能放他走，对不起。”
谷小玉恶狠狠地盯着尚合安，眼神像是被逼到了绝境，身负重伤，但是绝不肯投降的一匹母狼。她咬了咬牙，嘴唇颤抖着：“我会来接走他的，你等着。”说完转身就要上船，撑起湿漉漉的竹篙，准备从这是非之地离开。她心里没有底，尚合安已经不是原来的尚合安了，现在他像是尝过了血，懂得了味道，异化成了一个不可收拾的怪物。就算把全村的人都叫上，估计也不会是尚合安的对手，她的心里很没有把握，可是却平静得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坦然赴死的刺客。不过身后传来的一句话却像是在这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的波澜推着她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我明天带他回去。”尚合安说。
谷小玉仍然紧闭着嘴唇，撂下一句：“你随意。”接着转身上船，竹篙一撑，慢慢地离岸去了。她知道尚合安就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紧紧地追着她，所以她头也不回地驾着船，远远地向着沉寂的黑夜开去了。
“你真的明天带我回去？”关洛清小心翼翼地问，他的心里像是吹起了喜悦的泡沫，既涨出了激动的心情，又生怕突然泡沫就破了。
尚合安盯着茫茫的黑夜，湖水静静地起伏，远处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头也不回地说：“是。”又自言自语加上一句：“我答应她的事情，不会不做到。”
第二天关洛清心中揣着喜悦的泡沫，练功都更加起劲了，像是要好好表现以求减刑的罪犯一般。第二天的尚合安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昨天晚上的事情像是一个他自己一个人的噩梦似的，没留下一点痕迹。一直到了下午，尚合安扎出了一条木筏，放进水中。关洛清这才放下上蹿下跳的一颗心，和尚合安一起坐了上去，自己抄起了一根细长的木枝，伸进水底，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方式，用力一拨，让木筏离岸，向着水天相接的远方驶去。
“你小子给我把船撑好咯，我先睡一觉。”尚合安说完，身子一倒，抓起衣衫往脸上一蒙，仰头就睡了。
关洛清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撑着木筏，心中忽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好像离开家里很久了似的，一切都被朦胧地罩上一层陌生感。他算了算自己离开家的天数，却因为其中昏死又醒过来的断片而变得飘忽不定。他的思绪开始趁着湖面的清风游向远方，木筏在水面上很平稳，像是在一面镜子上滑动，关洛清想到自己的家，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回家温热的食物和柔软的床，想到伶俐可爱的谷青青，想到自己的小船。时光像是沉淀在这个小渔村，忘记了流转，关洛清所喜欢的就是这样，像一个躲在房间里，倚靠在温暖的火堆旁的人，望着窗外的风雪呼啸，喝着自己的热茶，把自己裹在羽绒里头。
木筏在湖面上行了很久，关洛清的心境渐渐被磨平了。他熟练地向着家的方向划去，周围的芦苇丛都像是向导一样指引着他回家的路。他看看身后躺着的尚合安，心中泛起一样的感觉。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吗？还是一个不懂得爱情，莽撞顽固的家伙？
前面的岸渐渐擦出了轮廓，岸上似乎站着好几个人，渐渐行得近了，才发现原来岸上密密麻麻地列了一群人，他们手中拿着鱼叉，或者柴刀，他们的体态像是绷在网里那样紧张，他们齐刷刷地向着水面眺望。关洛清意识到，这个架势总不会是在欢迎。他的心中猛然一沉，回头想叫醒尚合安，却一脸撞在了尚合安的身上。
尚合安已经站起来了，他站在木筏尾部，垂着双手，静静地望着岸上的人群。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扫过岸上，在其中发现了提着一把柴刀，虎视眈眈的谷小玉。他的心里一阵刺痛，嘴角微微向下一沉。迎着风，他的胡子飞扬起来，乱糟糟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本章完)
尚合安嘴巴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他看了看关洛清，撇撇头示意他说些什么。
可是关洛清什么也没说，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和自己家的一线联系，难道要自己亲手切断吗？
“他为什么会在你这里？”谷小玉又问道。
尚合安眼神低垂，小声地说：“他自己漂上我的岛来的。我还收了他做徒弟，教了他一些武功。”
“他现在要和我回去，”谷小玉像是想到了什么，“所以说这些年来就是你一个人住在这座岛上咯？”
“是的。”
“就是你常常发出那种叫声？像是什么野兽受伤一样，难听极了的嚎叫？”
“是的。”
谷小玉脸上微微变色，关洛清心里也想到了什么。谷小玉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个岛上的？”
“五年以前？可能吧。”
五年以来，这湖面上常常传来怪声嚎哭，或是凄厉长啸，原来都是这尚合安所为。那么这五年以来在湖面上死于非命的人们呢？
“你杀了很多人，对不对？”
尚合安像是拼死抵抗了一番，到最后却终于泄了气坦白交待的罪犯一样，默默地承认了：“是的。”
珠子，眼睛。石头，人头。关洛清心中闪过一片模糊的，遥远的，黏腻的记忆，他忽然觉得身体里一阵虚冷，不自觉地缩了起来。还有那些不定期会失踪于湖上的渔民，直到没有人再敢接近这湖心岛一步，这都是眼前这个不修边幅，满面泪花，神色颓然的怪人所为的。想到这一节，关洛清心中又疑惑，又庆幸，这个尚合安却没有杀了自己。
“你好狠。”谷小玉轻轻丢下这么一句，像是早晨清扫了屋子，把垃圾提着丢出门去那样。说完，搂着关洛清就要转身上船。
“这么晚，湖上很危险的。”
“不用你管。”
关洛清的脚还没有踏上船，忽然就觉得自己被裹卷在一阵狂风中，被一股怪力从谷小玉的身边扯了出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眼前是尚合安的脸。
“他是我徒弟，我不能放他走，对不起。”
谷小玉恶狠狠地盯着尚合安，眼神像是被逼到了绝境，身负重伤，但是绝不肯投降的一匹母狼。她咬了咬牙，嘴唇颤抖着：“我会来接走他的，你等着。”说完转身就要上船，撑起湿漉漉的竹篙，准备从这是非之地离开。她心里没有底，尚合安已经不是原来的尚合安了，现在他像是尝过了血，懂得了味道，异化成了一个不可收拾的怪物。就算把全村的人都叫上，估计也不会是尚合安的对手，她的心里很没有把握，可是却平静得像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坦然赴死的刺客。不过身后传来的一句话却像是在这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的波澜推着她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我明天带他回去。”尚合安说。
谷小玉仍然紧闭着嘴唇，撂下一句：“你随意。”接着转身上船，竹篙一撑，慢慢地离岸去了。她知道尚合安就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紧紧地追着她，所以她头也不回地驾着船，远远地向着沉寂的黑夜开去了。
“你真的明天带我回去？”关洛清小心翼翼地问，他的心里像是吹起了喜悦的泡沫，既涨出了激动的心情，又生怕突然泡沫就破了。
尚合安盯着茫茫的黑夜，湖水静静地起伏，远处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头也不回地说：“是。”又自言自语加上一句：“我答应她的事情，不会不做到。”
第二天关洛清心中揣着喜悦的泡沫，练功都更加起劲了，像是要好好表现以求减刑的罪犯一般。第二天的尚合安又恢复了一贯的作风，昨天晚上的事情像是一个他自己一个人的噩梦似的，没留下一点痕迹。一直到了下午，尚合安扎出了一条木筏，放进水中。关洛清这才放下上蹿下跳的一颗心，和尚合安一起坐了上去，自己抄起了一根细长的木枝，伸进水底，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方式，用力一拨，让木筏离岸，向着水天相接的远方驶去。
“你小子给我把船撑好咯，我先睡一觉。”尚合安说完，身子一倒，抓起衣衫往脸上一蒙，仰头就睡了。
关洛清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撑着木筏，心中忽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好像离开家里很久了似的，一切都被朦胧地罩上一层陌生感。他算了算自己离开家的天数，却因为其中昏死又醒过来的断片而变得飘忽不定。他的思绪开始趁着湖面的清风游向远方，木筏在水面上很平稳，像是在一面镜子上滑动，关洛清想到自己的家，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回家温热的食物和柔软的床，想到伶俐可爱的谷青青，想到自己的小船。时光像是沉淀在这个小渔村，忘记了流转，关洛清所喜欢的就是这样，像一个躲在房间里，倚靠在温暖的火堆旁的人，望着窗外的风雪呼啸，喝着自己的热茶，把自己裹在羽绒里头。
木筏在湖面上行了很久，关洛清的心境渐渐被磨平了。他熟练地向着家的方向划去，周围的芦苇丛都像是向导一样指引着他回家的路。他看看身后躺着的尚合安，心中泛起一样的感觉。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吗？还是一个不懂得爱情，莽撞顽固的家伙？
前面的岸渐渐擦出了轮廓，岸上似乎站着好几个人，渐渐行得近了，才发现原来岸上密密麻麻地列了一群人，他们手中拿着鱼叉，或者柴刀，他们的体态像是绷在网里那样紧张，他们齐刷刷地向着水面眺望。关洛清意识到，这个架势总不会是在欢迎。他的心中猛然一沉，回头想叫醒尚合安，却一脸撞在了尚合安的身上。
尚合安已经站起来了，他站在木筏尾部，垂着双手，静静地望着岸上的人群。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扫过岸上，在其中发现了提着一把柴刀，虎视眈眈的谷小玉。他的心里一阵刺痛，嘴角微微向下一沉。迎着风，他的胡子飞扬起来，乱糟糟就像他现在的心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