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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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门

    一觉醒来,五更天。正是天将明时。梁颠麻利的起床,整理,做饭。

    自记事起,自己已经在这山上呆了十多年了吧,山中无日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多大了。山上还有一个人,原以为是自己的父亲,结果似乎并不是。离开木屋,穿过郁郁葱葱的竹林,远远望去,那人果然已经在打坐了。

    “前辈,吃早了。”梁颠远远的喊道。其实并不用这么用力喊,每次梁颠靠近,他总会自己睁开眼,哪怕梁颠走的多轻。

    那个人叫季诏,他给了自己姓名,也给了自己苦修的生活,他似乎很了不起,梁颠曾见过他十几天不吃不喝静坐,起身后依旧精神焕发。而且二人相处这么久了,似乎不曾见他老过,只有自己在不断长大。

    他告诉梁颠说,你原名颠,在梁峰的山脚下遇到你,便改你姓为梁,也希望你有一段新的人生。

    梁颠曾问过他,自己上山之前的事情,生父母是谁,为何在此等等问题。可季诏只是淡淡一句:“自己去寻找答案,会更好。”便给塞了回去。

    小时候的事自己早已经记不得了,自己从前似乎很暴躁,胸前有一块玉制的长命锁,十分精致好看,自己已经挂了十多年,上面刻了“长命”二字。此外,从很小的时候起,自己的右手好像已经残废了,手腕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留疤了依旧触目,因此梁颠很小的时候已经成功的变成了一个左撇子。

    很可惜的是,十多年来,季诏没有教导过梁颠一招一式,只给过梁颠一本手写的心法,名为《太清篇》。而季诏只说:“这本功法,对你很好。”

    梁颠很不解,在他看来,这本功法简直让人生不如死。确切的说,是修炼的过程生不如死。《太清篇》孕育出的灵力温和,犹如春风拂面令人舒畅,偏偏此时却有另一道不知何处而来的暴虐灵力意图将《太清篇》的灵力赶出体外。

    如此两道灵力将梁颠的经脉当作战场日夜征战不休。最开始时,梁颠可谓痛苦的死去活来,每一次修炼完,衣衫已被冷汗打湿。

    梁颠不知道为何修炼会是如此痛苦的事,他想问,季诏却从不回答。

    在山上十多年,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而十多年的时间,梁颠在山中只能与一本心法作伴,日以夜继的参研修炼,尽管两道灵力仍旧相互冲突,但总算在体内逐渐了起来。

    滴水汇成江海,十多年的孕养,两道灵力已然犹如两条河流,尽管两者水火不容,但平时若不去碰它们,倒也相安无事。

    梁颠也曾经尝试汇聚灵力,想要试试威力,最终却致使两股真气在体内暴走,甚至比修炼心法之时打的更加厉害,使得自己直接昏迷过去,弄得狼狈不堪。从此梁颠便再也不敢随意使用,只能又一个劲的埋头继续修行了,体内灵力却是越发充盈暴躁。

    修炼累了,梁颠也常看季诏练剑。日出日暮,风雨雷电。每个时刻,他的剑似乎都有所不同,却又包容万象。梁颠常看的痴迷,季诏也不制止。

    他只说:“你可以看,也可以学。但你的剑不要像我一样。”

    平时季诏不爱讲话,梁颠多次想要与其聊天无果,最后也不愿多费口舌。二人相处十余年,表面看来却有若陌生人般。不过梁颠虽然不解季诏之淡漠,但心中对他仍是充满感激。

    今日也是如此,二人相顾无言,各自吃饭。梁颠甚至还想着一会儿去做些什么打发时间。

    “今天,下山。”季诏很罕见的在吃饭的空隙中插了一句话。

    “哦。”梁颠随口应道,“什么!下山?!”一句话差点噎死他,梁颠猛地咳了起来。

    季诏也没看他,吃完饭便走到一旁又开始静坐。梁颠心中好像有一直欢脱的小鹿在跳来跳去,随便吃了几口,匆匆忙忙的收拾完了。

    “前辈,我准备好了!”梁颠收拾了下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不过是几套破旧的衣物,几本翻旧的书,包括那本快翻烂了的《太清篇》。

    季诏闻言起身,二人便出发了。

    十年间,梁颠虽从未下过后山,但却期盼已久,每当日出时分,经常爬上峰顶的古树之上,俯瞰山外的世界,上有白云迷漫,环视群峰,只见云雾缭绕,一个个山顶探出云雾外,似朵朵芙蓉出水,有一座山峰在其中显得极为高耸巍峨,似有一座大殿座落于山峰之上,石砌的殿顶映照着霞光。季诏曾言,天都剑派,共有四峰。主峰,青峰,梁峰,云雨峰。那大殿或是主峰罢?除开之外,另有三座山峰高耸入云,不见其首。不知自己会归属于何处?想到这里,梁颠心中更是期待。

    第一次下山其实更是体力活,季诏不急不缓,在山路之上如履平地,但梁颠却吃了苦头,此山拔地千尺,势如苍龙昂首,在群山中鹤立鸡群。山上更是怪石磷峋,丘壑纵横,陡峭如壁,梁颠看着前面季诏悠闲的身影不禁暗道一声苦。

    慢慢的景色开始变得秀丽,树木繁茂,翠竹成阴,山溪环绕,又想到天都剑派,梁颠脚步愈发的快。一路无言,三个时辰之后竟已到了山脚,前方交界处耸立一块参天石碑,上头刻了些梁颠看不懂的字样,或可称之为鬼画符?那一道道刻痕仿佛同蛟龙复苏,试图破碑而出,翱翔天际,细看之下更是剑意冲天,使人晕眩。梁颠不敢多看,连忙扭头跟上季诏。

    往前是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往后是自己十多年的生活。

    “就要走了,以后也不会来了,有什么想说的么。”季诏看着梁颠问道。

    梁颠回首看去,山,矗立在面前,山脚下草木葱葱郁郁,山花丝丝簇簇。而山峰在袅袅云烟中若隐若现,更显得雄伟险峻,而在这落日时分,巍峨的云峰上峭壁生辉,竟不禁有些痴了,原本在山中十年间的孤独仿佛也被一扫而空。

    “走吧!前辈。”对,前路一定会更精彩,梁颠捏了捏拳头,心中暗道。

    季诏也不以为意,二人便向前走去。

    只见整座剑派也坐落在高山之上,途经剑派相连山路,两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向下望去,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绕过这条山路,季诏二人总算是来到了剑派正门脚下,放眼看去,四周景象尽收眼底。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石阶路,仿佛通天,一眼望不到尽头,近乎几百阶梯,拾级而上,竟在半路又分出一条更长的石梯,能看到很多年纪和梁颠一般的少男少女正在攀爬,每人背上都背着一把石制的剑,周围还有穿着门派服饰的弟子在一旁监督。

    上了阶梯便真正到了剑派中的前庭,里面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山石点缀。中心伫立一柄石铸巨剑,斜斜刺入地面之中。周围至少数百弟子来回走动,身着不同颜色的门派剑服,腰间或背后配剑,极有侠客风范。

    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到了中庭。又是另一番风味,亭台水榭,皆以白石为栏,环抱池沿,梁颠兴奋的跟在后面,仿佛看到新世界。左顾右盼之下,竟发现一片浑浊的水,在池中异常醒目。梁颠不禁伸头细看,浊水之中蓦然出现一双惨绿色双眼,乍看像是一条盘踞于水中的蛇,凡是在其周围的水都显得浑浊,模糊不清,让人难以一窥全貌,梁颠只觉头皮发麻,快步追上季诏,问道:“前辈,刚才那池中怎么有条奇怪的蛇?”

    “那是化蛇,豺面蛇形,我派看守灵兽之一。”季诏目不斜视,脚下不停,“跟上,到了。”

    说罢,已经穿过中庭,来到了正殿。殿里布置的十分庄重,无论是香烛的位置,还是桌椅的摆放都是对称工整。两边摆放着两只铜狮,中间有一个大鼎,看起来十分考究。殿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了。最中央的中年人面容冷峻,身材修长,穿着一件青黑色的外衣,与季诏竟有几分相似,但眉头深锁,看起来煞是个严厉古板的先生,令人费解的是他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剑,看样子应该是剑,只是没有剑鞘,而是用白绫层层裹起来,隐隐有血光透出。一边坐的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男子,满脸笑容,双眼被两颊肥肉挤得如同一条狭长细缝,却更显眼中精光,穿着到极为讲究,一身鎏金色锦缎,显得雍容华贵,椅子后面靠着一把巨剑,估计和梁颠差不多高了,剑身呈红褐色,剑锋透出的寒光甚是吓人。另一边的男子则看起来年轻许多,只是一身简单的蓝衣白衫,看起来殿内的氛围让他很不自在,从梁颠进门以后他已经换了好几次坐姿了。再旁边坐的是一名妇人,估计三十上下,十分美丽,但面容冷峻,给人一种难以亲近之感。

    四人见季诏与梁颠进入都站起身来,最中间那人率先抱了抱拳,叫了一声兄长,其余三人也抱拳算是打了个招呼。季诏指了指梁颠说道:“受人之托,烦请诸位哪位能收此子为徒。”

    梁颠看着四人,也不胆怯,说道:“前辈好,我叫梁颠,从后面那个山上过来的。”

    中年人点点头,对着周围三人说道:“你们看看,谁收下他吧。”

    略有发福的男子第一个凑上来,绕着梁颠走了一圈,梁颠被看的头皮发麻,男子笑容慢慢收拢起来,叹了一声可惜,便又退了回去。那美妇人也走上来,握起梁颠的两手。梁颠只觉得有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从左手掌传来,很快在身体四处游走,最后又回到于右手消失。美妇人问道:“可有什么感觉么?”梁颠点点说,说感觉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美妇人看了季诏一眼,又问:“现在还有么?”梁颠摇摇头,从那股气息离开之后,身体又恢复原样了。美妇人点头表示知晓,也退了回去。最后那个年轻男子叹了口气说:“看来还是得我来。”

    发福的男子说道:“他的右手经脉被切断了,青峰侧重力修一道,修行艰难,怕是不妥,况且青峰的真传弟子已有十七位,也就不再多收了。”梁颠虽知他恐怕是嫌弃自己被废的右手,但心中佩服,只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自己右手的缺陷。年轻男子没好气的说:“行行,你青峰都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那兰峰主又怎么说呢。”

    美妇人道:“我云雨峰只有水行剑,这孩子对水行没有天赋,我感觉他甚至可能对五行都没有天赋,换句话说,他没有五行根!”

    被称为掌教的中年男子十分惊异:“没有五行根?这可是开了我们天都剑派多少年的先例了!兄长可否稍等一下,我差人拿五行镜来。”

    季诏摆摆手说道:“不必了,的确如此。”

    美妇人看着掌教说道:“没有五行根,并非是缺陷,只是术修无望。掌教,无论从任何方面看,这孩子跟着李峰主,都是最好的选择。”

    年轻男子只好站起身来,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异议。

    美妇人忽然又道:“掌教,兰卿有一事请教。殿外无数青年渴望拜入天都剑派,梁颠这般直接入门,怕是惹人非议。”

    掌教冷哼一声:“我做的事,谁敢非议。此事就这样定了。李峰主,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年轻男子答应一声,向梁颠招了招手,梁颠以为自己已经拜师,忙对着那年轻男子跪将下去,只是膝盖未着地,便被一股力又托住。年轻男子笑道:“不急,回去再拜师。”

    季诏也难得了笑了笑,总是放下一桩心事,从他自己来看,梁颠拜入李寒河门下,也是自己所希望的。青峰的峰主丁仲,虽然看起来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但其实手段冷酷,笑里藏刀,云雨峰峰主兰卿则过于严苛,做事只按条条框框,在季诏看来,这也是束缚其修为的因素。只有梁峰的峰主李寒河,为人洒脱不羁,六艺皆通,或许意修难以修行,但在为人处事方面,李寒河的确有过人之处,让梁颠跟着学点也是极好。更重要的是,他的剑道告诉他,李寒河是最合适的人。

    季诏朝众人摆摆手,说道:“那我走了。此子心性赤诚,只待一朝通窍。参研心法十余年,单论灵力积累,只怕不输于任何同龄人。李峰主,但请你好生教导。教他剑,也教他侠。”

    李寒河点点头。

    梁颠听闻季诏要走,心中很是不舍,问道:“前辈,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

    季诏闻言一愣,原以为自己禁足梁颠十多年,只会换来梁颠的暗憎,没想到梁颠对他还有一份不舍之情,心下大慰,说道:“不必来寻我,你也寻不到我。那座山你曾经下不来,以后也上不去。”

    梁颠听了十分难过,走到季诏前,朝他认真跪下三叩首,说道:“前辈,你虽不是颠生父,但在颠心中,你仍是颠最亲近的人。古人云养大于生,前辈你将我抚养长大,此恩情颠永不敢忘。日后学业有成,必将报答。”

    季诏温和的点点头,扶起梁颠,说道:“诸位,告辞了。”

    掌教起身,将季诏送至殿前,望着石梯下奋力攀爬的青年男女,朗声笑道:“兄长你看,我天都剑派如今几乎稳坐东碧落第一大派,门派中高手如云,拜师者众,我这掌教,做的还可以吧?”

    季诏对他说道:“修弟,这把剑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下。”

    掌教季修愣了一下,突然便沉下脸来,说道:“兄长,你想拿回去?”

    季诏叹了口气说:“我怕时日久了,你会被它影响。当初我将君临修罗剑借予你,是因为在东碧落大比中你想压过近水楼台一筹,如今我天都剑派已成东碧落第一,你何必执着于剑。何况……”季诏终究没说出来,季修性情已经被影响,谁都看得出来,偏偏不自知。

    “何况什么?兄长,你相信我,我一定能降服它的!”

    “既如此,那便好自为之。我走了。”

    季修点点头,看着季诏逐渐消失在石梯下。脸色阴晴不定,手中君临修罗剑的血光时隐时现。

    回到大殿之中,梁颠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眼光一直瞄来瞄去。李寒河看了也觉得有趣,对他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天都剑派掌教季修,这位有点胖胖的,青峰峰主丁仲,这位很漂亮的大姐姐是云雨峰的峰主兰卿。”梁颠一一拜过。

    李寒河对着季修说道:“掌教,而今弟子我已收了,若无其他事项,我便回去了。”

    季修奇道:“殿外还有无数弟子在争夺那屈指可数的进门名额,李峰主不考虑多收几个么?梁峰入室弟子算上这个孩子也才五人。”

    李寒河道:“弟子多了教不过来,况且五人也够了。”

    丁仲嘿嘿笑道:“是么,三年之后可是十年一期的剑派大比了,李峰主这次可准备好了么?”

    李寒河道:“知道你青峰大弟子修为高,我梁峰一脉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丁仲义正言辞道:“李峰主这话就不对了!兰峰主都没说话呢,我青峰弟子岂敢言修为高。”

    李寒河心里暗骂了一声真不要脸,说道:“行行,丁峰主,兰峰主,掌教,寒河告辞了。走了,梁颠。”

    “哦!”梁颠快步跟上。

    二人走出殿前,从石阶一旁的小石板路上走了下去,梁颠不禁问道:“这石阶算是对于收弟子的一种考验吗?”

    “这条石阶很有来路,门内称它为问心梯,你不信,可以去走走试试。”

    “问心梯?”梁颠不解,“我也能试试吗?”

    李寒河点点头,携着梁颠几个起落就来到了石阶底部,指了指,表示可以开始了。

    梁颠也像其他人那样,从一旁背起一把石剑,挺沉但还可以接受。深吸一口气,梁颠一步跨在了石梯上。

    四周的景象慢慢变了,梁颠仿佛又回到了早上和季诏出门的时候。

    “原来这个有点类似时间倒流,那么问心问心,应该是在过去中寻找自己的本心吧。或许我可以在这里看到我上山之前的事情。”这么一想,梁颠对于问心有了很大的期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