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湿身为妃
字体: 16 + -

【番外】配角篇之何谓情爱

他一直都记得,自己是一名护卫,专属于小姐的护卫。

“沐景天会时时刻刻护在小姐身边,不让小姐受到任何委屈和伤害。”

年轻时的沐景天有一张清瘦的脸,那双眼却熠熠有神,尤其是在看向他所要保护的人儿时,那双眼更会闪着让人莫名动容的光华。

凌梓涵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个精干端正的青年,听着青年坚定的话语,只觉得心里一阵深浓的感动。

“好。”她笑着点头,点漆般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将那张仅仅算得上清秀的脸衬得颇为动人。

于是,沐景天的目光变得更为痴迷了。

……

他出身贫寒,可自小聪慧过人,更抱负远大。那时候,不过十五岁的沐景天便远离父母家乡,独自来到京城,为自己,亦为家乡的父母打造一片富贵且高高在上的天地。

“我要站在高处俯视众生,让他们用艳羡的姿态向我顶礼膜拜!”就个自这。

然而,进入京城不过半年,当他尝尽了各种酸甜苦辣以及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抱负与妄言是多么的幼稚甚至可笑。

要知道,这世间,除了天子圣上,谁也没有资格让众人顶礼膜拜。

可是,尽管没有如愿为自己打造一片富贵且高高在上的天地,沐景天却找到了属于他人生的另一番天地。

那是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没有美丽的容貌,却有一双绝丽的点漆般的漆黑双眸。她出身富商,家财万贯。可就是这么一个女子,令沐景天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痴迷与情感,这种情感让他甘愿放弃远大的报复,放弃回乡的念头,只为留在她的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卑微的护卫。

“景天景天,风筝掉在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凌梓涵扯着沐景天的衣袖,好看的漆黑双眼里满是焦急。

沐景天看着那高大的榆树,树枝上挂着的蜻蜓风筝在风中轻微颤动,他只觉心头一跳,随之渐渐升起一丝胆怯。

他并非不会爬树,而是风筝掉落的地方实在是——太高!而且是挂在树枝上,根本很难取到。

可是,这是他的小姐的吩咐,所以就算再危险,他也不会拒绝。

“小姐别急,我这就给你取来。”沐景天对着凌梓涵笑了笑,便将衣摆别进腰带,走到树前,利落而灵活地爬上树干,到达树杈时才停下,却无法触摸到风筝所在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一点一点向那个方向移动。

此时,凌梓涵也意识到了沐景天动作实在是太危险,心下一慌,便忙开口道:“景……景天,我不要风筝了,你……你快下来,太危险了。我不要了,不要了。”

沐景天动作顿了顿,停在树杈上,转过脸对着凌梓涵咧嘴而笑,“没事的小姐,我再靠近一点,就可以拿到了呢。”

凌梓涵急得直跺脚,“你快下来,快下来!”

沐景天却是不停,仍是固执地继续动作。只见他双脚榻上不够粗壮的树枝,直到一只手终于可以触摸到那只风筝。

“小姐,你看,我取到了哦!”沐景天开心地对凌梓涵说道,可并未看到凌梓涵有一丁点儿欣喜的表情。

相反,她瞪大了双眼,两手捂住嘴,摇着脑袋,一点点往后边退去。

沐景天皱起双眉,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咔嚓”一声,随即只觉脚下一空,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他整个人便从高高的树上坠落了下去!

“景天!”

嘶吼声伴随着其他人的惊呼声瞬间响起,他却只觉得全身碎裂般的剧痛,和一阵又一阵无法抵挡的晕眩感。

“景天,景天你没事吧?”凌梓涵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沐景天,不断呼唤着“景天,景天”。

沐景天嘴角渗血,额角青紫,目光也开始涣散了。此时听到小姐的呼唤,却是稍稍恢复了些神智。

“小……小姐,你的风……风筝……”他的手里仍牢牢抓着那只风筝,想要抬起手臂递给凌梓涵,却似断了一般,再使不出丝毫的力气了。

凌梓涵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景天,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还是其他几个同伴先反应过来,一同抬着沐景天回去了凌府。

时至今日,凌梓涵仍记得当时的情景,回去的路上,沐景天已没了神智,可他的嘴角仍不断溢出血来。而她自己,亦是双脚虚软,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上。

也就是那一天,她体会到了何谓惧怕。

一个那么鲜活的生命,不过因为为了给自己取风筝就失去,这样的罪孽,她凌梓涵怎么承受的起?!

然而,也许是上天垂怜,经过几个大夫的抢救,沐景天终是保住了性命,却也昏迷了三四天才醒来。

凌梓涵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自是惊喜万分,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道:“景天景天,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该怎么办呢?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喜极而泣的她此时已是语无伦次,所有的话都没有经过大脑便吐了出来,却未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沐景天喃喃着这句话,汹涌的情感瞬间压过了刚醒时的晕眩与疲惫。

他摩挲着抓住凌梓涵的手,沙哑至极的声音只吐出破碎的字句:“小……小姐,你……你对……对我……”

凌梓涵回握住他的手,哭得红肿的双眼里还闪烁着泪花,“景天,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不管怎样,你活着就好,没有什么能比你活着跟重要了!景天,我……我只希望你活着。”

沐景天心头剧震,他点着头,语气坚定地承诺:“小姐,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守在你身边,一辈子都守在你身边。”

一辈子呵,那是多么美妙亦是多么飘渺虚无的字眼。世人总爱许诺一辈子,抑或一生一世,却不知,只有真的经历过了一辈子才有资格承诺一生一世。否则,世事无常,谁都无法确定自己真的可以与对方相守一辈子。

所以,不要轻易地承诺一辈子,太缥缈了,谁也无法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一生会遇到多少变故与不可预测。

可是,也许是太过年轻,也许是因为欣喜得忘乎所以,他向她承诺一辈子时,她欣然点头。

她说:“好,好!景天你会好好活着,会陪我一辈子哦!”

……

凌梓涵一直都无法清除,自己对沐景天究竟持有着怎样的一种感情。

沐景天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无比的感动;她会感觉到自己对沐景天的依赖,也会在他不经意间体现出的爱意中觉得心跳加快,甚至不敢与那双痴迷的双眼对视。

“小姐……不,梓涵,我……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沐景天垂着脸,手足无措地想要将那埋藏许久的爱语说出口。

可……

“景天!”凌梓涵忽然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笑着道:“今天我要去表姑家,你留在府上休息一天吧。”

沐景天倏然抬眼,还想再继续,“小姐,我……”

“嗯,你去休息吧,我先走了哦。”凌梓涵急忙忙转过身,快步走出了院子。

徒留沐景天怔怔站在原地,所有的勇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只剩慢慢的懊恼与酸涩。

而那厢里,凌梓涵也觉得心里空茫一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就如同她不知道自己对于沐景天的感觉究竟是不是喜欢一样。

感情的事,若是不能确定,就不要轻言喜欢。为了对方,亦是为了自己。

凌梓涵不由想着,爱上一个人时,究竟是怎样的感觉?pgly。

是看到他就会开心?是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还是依赖着对方的存在?

她不明白。

而这个问题,却是一直伴随着她度过十六岁的生辰,在提亲的人不断涌上门来时,在沐景天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时,她才恍然明白了一点。

她不爱沐景天。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会突然有了这样的认知,总之就是知道了,明白了。

不爱一个人,其实是没有原因的吧,就如同喜欢一个人一样,没有任何理由。

“景天,其实……你会找到一个喜欢你的人的吧。”凌梓涵微笑着,平淡的脸上满是疏离的柔和。

沐景天摇着头,咬牙道:“小姐,你怎么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是喜欢的,只是你不敢承认而已!”

“若真的喜欢,我又怎会不敢承认?”凌梓涵敛住了笑,认真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坚定而毫无迟疑。

沐景天心痛如绞,端正的眉目间满是愤愤然,“不,不,你在说谎,你是在说谎!”

他倏然转身,疯也似的飞奔了出去。

“景天!”

凌梓涵喊了一声,却终是没有唤住他。

“我……并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真的并不爱你。”她低声喃喃,他却已然什么都没有听到。

然而,这样的迷惘并未持续太久。

因为一道圣旨,因为父亲想要攀龙附凤的私念,因为……她终是遇见了那个让她懂得何谓爱恨的男人。

庆国三年一次的选秀,凌老父使出了浑身解数,动用了商界所有人脉,掷千金买通各方关系,终是将自己的女儿的画像穿插进了其他秀女画像中,一并送到了皇帝面前。

“真是双漂亮的眼睛,目似点漆!”高高在上的皇帝含笑的一句话,便注定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命运。

凌梓涵作为新选的秀女,择日入宫。

沐景天疯了似的阻止着,怒吼着,可他一介小小卑微的护卫,又能做得了什么?

凌老父怒不可遏,差人将他乱棍打出了门去,更丢下一句刻薄而狠绝的话——

“你这种卑贱之人,怎可与当朝皇帝相比!老夫就算亲手杀了梓涵,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跟你这个穷贱的小子!”

卑贱……卑贱……

原来,小姐不愿和自己在一起,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无财无势的卑贱之人!

沐景天紧攥双拳,狠狠咬住牙关,怒瞪着那道大门被关上,任由大雨冲刷着自己被乱棍打得伤痕累累的身体。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凌梓涵,那个他宁愿拼尽所有来保护的小姐,竟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无边的恨意在胸口不断蔓延,淹没了理智,替换了从前那狂乱的爱意。

“凌梓涵,我不会放过你!我——亦不会放过那个夺我所爱的皇帝!”

说完,他倏然转身,高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雨幕中。

而此时,凌梓涵被锁在房里,任由她万般求情,都不能换回父亲一点点怜悯。

她懂得一入宫门深四海的道理,她宁愿平淡一生,也不要卷入后宫的是非当中。

可是,饶是她如何反抗,最终仍抵不过父亲的逼迫与狠心。

然而,就是在这种空茫绝望的状态下,她进了宫,看到了那个高坐于九层丹陛之上的君主——玄帝。

那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呵……

尊贵、冷戾、刚毅,亦英俊无双。

不过抬眸一眼,凌梓涵感受到了近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悸动。

所谓心如鹿撞,便是如此罢。

原来,这就是动心吗?想要抬头去看,却又羞涩地不敢与他对视,可心里又是多么的期盼他能注视着自己,哪怕只是简单的一瞥,也好呵。

爱上一个人,往往觉得自己会变得很微小,也很容易满足。整日里所期盼的,不过是对方的一个笑,一个专注于自己身上的眼神。对方简简单单甚至不经意间的一句关心问候,都能让自己欣喜幸福许久。

凌梓涵感受到了美妙的情爱,她觉得很幸福。

而玄帝亦喜欢这个恬静的女子,连续翻了几次凌梓涵的牌,更将她封为仅次于四妃的昭仪。

可是,这些对于凌梓涵来说,根本不够。

当爱渐渐深入时,一个人就会变得贪婪而自私,想要对方满心满眼都只是自己,只想着自己,只爱自己。

可是,她凌梓涵所嫁的并非常人,而是帝王,一个拥有无尚权势,且拥有一个庞大后宫的男人!

“皇上,我……臣妾已等你……”

“凌昭仪,等朕的女人有很多,难道朕都要一个一个去满足吗?”玄帝的俊颜上退去了情浓时的柔和,只剩下一片让人心冷的不耐与戾色。

凌梓涵无措地摇着头,泪水盈满眼眶,迟迟不肯掉落,“皇上,我们……我们是不一样的,我爱你,而你也爱着我,不是吗?”

“不一样?”玄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意嘲讽而冰冷,“朕对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是同样的态度,你是她们之中的一员,又有何不一样?”

凌梓涵心冷如霜,却仍是固执着想要争取。

可是,玄帝已然冷了声音,“凌昭仪,不要让朕讨厌你,否则,你真的会和她们不一样。”

“回去你的地方,朕若要你侍寝,自会让内务府去传达。现在,朕不想见到你。”

凌梓涵忘了那一天自己是怎么出的永鸾殿,只记得那种钻心般的痛楚和绝望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理智,逼得她几欲疯狂。

皇帝的冷落从来都是彻彻底底的,当美貌女子不断送入宫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甚至忘了后宫某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凌昭仪。

凌梓涵愤懑着,不甘着,那种爱恨交杂的情感让她陷入癫狂的境地。整夜整夜的睁大双眼,整日整日的无望等待,直到有一日,玄帝的圣旨传来,颠覆她所有的期盼。

“凌氏梓涵预谋陷害方贵妃,包藏祸心,有失妃德,着送入长门宫思过,钦此——”

传旨公公尖利的声音,犹如当头一棒,砸得凌梓涵心血淋漓。

“不,我没有做!我没有!”

她拼命挣扎着,辩解着,却又怎能抵得过皇帝亲下的圣旨。

长门宫,长门宫……冷宫……

倾心的付出,终只换来长门宫中度日如年的寂寞与煎熬。

凌梓涵疯了一般地大叫,凄厉的声音响彻冰冷的宫殿,却传不进那个将她的心弃如蔽履的男人的耳中。

撕裂般疼痛化作彻骨的冰寒,分分秒秒的煎熬着她。

然后,是更为悲痛绝望的消息传来——

凌老父勾结外邦,预谋不轨,龙颜震怒,狠心下旨,抄其家,灭其族!

抄家灭族!抄家灭族呵!

“哈哈哈哈——”

凌梓涵仰天大笑,凄厉如鬼魅的笑声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为之胆寒而心痛。

笑得喉咙嘶哑,在发不出一丝声音时,她缓缓转过头,只见得陈旧铜镜里,一头白发的女子,哀伤欲绝。

这一生,不该尝到情爱滋味。

这一世,亦终于懂得情爱滋味,原来,竟是蚀心挫骨般的伤与痛。

……

那一日,跟随着庆国朝廷经历了近一百年的长门宫,发生了第一次大火。

烈火烧尽了那段虚妄的年华,焚毁了所有爱恋执念。

鬓发染雪,青丝成灰,道不完的情,尽付大火,焚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