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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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笑面虎

    wed oct 05 12:12:14 cst 2016

    张院长找个借口遛出办公室,暂时摆脱了李玉春的纠缠。如释重负地站在走廊里伸伸腰,扭扭胯,长出一口气。

    两个保安见到院长立即立正站好,恭敬对看着院长,只等院长一声令下,把闹事的李玉春拖出医院大门外。张院长没有任何指令,他在走廊里张望一阵,注意到了这两个保安,他们一个站在张院长办公室门前,一个站在隔壁接待室的门前,接待室里坐着陶丽华。张院长向隔壁的接待室走去。

    张院长带着弥陀佛似的慈眉善目,笑吟吟地坐在了陶丽华面前。

    “你好,我是张院长,你是找我的吧,你是怎么个情况?慢慢说。”

    张院长弥陀佛似的容貌和蔼的态度让陶丽华产生些许感动。几天来的委屈,煎熬,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泪水失去控制奔涌而出。

    张院长不急不躁,耐心地等待陶丽华渲泄完毕,抹净眼泪。

    张院长起身给陶丽华和常哲各倒了一杯水,劝道:“别急,别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张院长依旧在面对坐下,看了一眼常哲,常哲低着头不言语。张院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笔记本,在桌子上随便捡起一支碳素笔,在纸上划了几下,确认可以使用,便做出认真记录的架势。

    陶丽华刚才跟张理军讲理,讲的一塌糊涂,憋了一肚子气。

    张理军这个湖北佬,刚才争吵时有意说方言,他说三句,陶丽华听不懂半句;但陶丽华从表情能看出他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心里更加不服,也抢着说;两人都抢着说话,各说各话,根本说不一起,彼此分别提高嗓音,表明自己有理。最后演变成各说各的理,理和理相差十万八千里,越说越气,越说越不成理。

    陶丽华一肚子的理讲不出来,胸闷腹胀要爆炸,涨的满脸能红。此时见张院长如此和蔼,又是本地人,又这么有亲和力,倍感安慰。陶丽华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平息一下情绪,开始从头说起。

    陶丽华是老师出身,说话条理清晰。她从常哲如何看病,张主任如何给治疗,花了多少钱,市医院的肖医生是怎么说的,自己也上网查了一下,这种病应该怎么治。现在花了这么多钱,肯定是张主任过度医疗。

    张院长不接话,认真听她讲述,偶尔还不住的点头。

    陶丽华讲完事实经过,便打出感情牌,说到自己退休十年了,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多一点,为治这个病,花进去一年的工资,实在承受不起。能不能承受的起是一回事,问题是这个病根本不需要花这么多钱,这事儿太欺负人了,请张院长过问一下,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陶丽华嘴里不停地说着,眼里时不时流出眼泪,手不停地从包里抽出纸巾擦试着眼睛。

    眼泪是能打动善良的人的,陶丽华试图用眼泪打动张院长,企盼院长大发慈悲,退还一些医药费。陶丽华并不指望全退,退一部分就行。毕竟病给治好了,咱也不能不花钱。凡事得讲理,怎么说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

    张院长听的很耐心,边听边点头;边点头边在本子上记录。

    直到陶丽华断断续续地说完,张院长笑呵呵地问:“就这些情况?还有补充吗?”

    陶丽华沉思片刻,说,就这些。

    张院长问:“那你有什么要求?”

    陶丽华说:“这个病有一千块钱足够了,我们现在花了八千五百多,我要求退还我七千医药费。”

    张院长笑一笑,放下手里的笔,说:“好,你的情况,你的要求我听明白了。不过,现在是你一面之词,我不能答复你,我得了解一下情况。仔细调查一下事实,这样好不好,你留下电话,回去等我消息。我了解清楚了给你打电话。我们再商量好吗?”

    陶丽华想一想,张院长的话在理,自己不答应就是胡搅蛮缠,自然无话可说。点头说:“那好吧,我等你信儿。”

    张院长站起身来,这是逐客了。陶丽华和常哲也站起来,分别跟张院长握了手,走出去。

    张院长一直送他们到楼梯口。边送客还安慰道:“别上火,事情总会有结果的,会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的。”说的陶丽华长出一口气,堵在胸口的闷气消失了。

    投诉的事被受理,陶丽华心情稍安。感谢了张院长,说了些希望的话,走出北方专科医院。

    回到家,陶丽华又把常哲大骂一顿,说了许多狠毒的话,常哲颜面扫地,也不回话,主动去厨房做饭去了。

    陶丽华躺在床,隔着门厅继续数落常哲:老不正经,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去***过吧。越骂越伤心,头扎在床上痛哭不止。

    常哲从厨房出来,站在床前,看着老伴儿哭成这样,气成这样,常哲也心疼。错在自己,无话可说,便低声下气,主动宽慰老伴儿,诚恳认错,指天发誓,痛改前非。

    常哲很了解陶丽华的性格,她哭了,说明她示弱了,从大连回来就一直骂不绝口,他就一直没有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现在趁陶丽华心情稍好,可以把事情的经过汇报一下了。

    常哲从老崔头约他听健康讲座说起,说到主讲人是学校原来烧锅炉的老邱,现在冒充医学专家,座在讲台上夸夸其谈。讲座完事儿后老邱请他吃饭,洗澡,洗澡后老邱非要请他按摩。

    陶丽华气哼哼地说:“洗洗澡也就罢了,为什么按摩,你是党员,不能接受异性按摩服务,你忘了?还有脸说。”

    常哲辩解说:“我没想按摩,是老邱非拉我去。”

    陶丽华说:“你傻呀,老邱就没安好心,他凭什么请你吃饭,那是跟你显摆呢,显摆他现在混的好了。当年在学校他就不地道,经常小偷小摸,那年偷学校的煤,差点开除他,要校长室里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半辈子低人一等,见了人躲躲闪闪的,这样的人你也能跟他一起吃饭,一起喝酒。唉----这世道是变了,老邱现在混出人样儿来了,跟你显摆显摆,有什么显摆的,不就是有钱了吗?有钱就是人样儿了?我看未必,坑蒙拐骗来的钱有什么显摆的?别不信老话,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个病。”

    常哲说:“老邱还说让我跟他一起干呢。”

    陶丽华腾地坐起身,气愤地叫道:“你可算了吧。咱不跟他干,给多少钱也不行,那是骗人的勾当,咱不干,穷死也不干,何况国家每个月还给开一千多的退休金呢。就是捡破烂也不能去骗人。”

    常哲连连点头,谦卑地说:“听你的,听你的。”

    陶丽华斜依着床头,皱着眉说:“老邱,他一个烧锅炉的,怎么冒充起医学专家了,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搞讲座骗人,怎么就没人管呢?这世道,唉……”

    常哲说:“谁管那闲事儿,有好处的事都争着管,没好处的事都往外推。都忙着弄钱,没人管事儿。”

    陶丽华重新躺下,感慨道:“以后咱不去听什么讲座了,为了点小礼品,划不上。全是骗人,全是陷阱,这回长点记性吧。”

    常哲点头如小鸡啄食,连说:“是,你说的是。再不参加了。”

    常哲看陶丽华情绪平稳了,就问她想吃什么,主动去了厨房,熬了二米粥,做了几个小菜,陶丽华已经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常哲看着也心疼。做好了饭,进屋叫老伴儿吃饭,陶丽华已经合衣睡着了。

    陶丽华一等三天,没有张院长的消息。

    这三天里,陶丽华从早上太阳升起就等在电话旁,上趟厕所也匆匆忙忙,生怕耽误了接电话,直到日落西山,眼巴巴等了三天。

    这三天到是接了三个电话,一个是女儿从大连打来,问爸爸的病怎么样了?陶丽华为了给老头子留面子,没跟女儿实话实说,只说你爸爸身体不舒服,就急三火四赶回来,女儿那能不担心。

    另外两个电话是小区的小姐妹,约陶丽华参加健康讲座,要是以前,陶丽华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留心天气预报,准备得体的衣服,以郊游的心情欣欣然。此时此刻,一听健康讲座就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心里发誓,从此不再扯这些什么讲座了,为了点小礼物,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四天一大早天就下起了雪,雪中的城市一片银白,陶丽华实在无法再等了,穿戴整齐往北方专科医院去。

    陶丽华冒雪等了半个多小时,公交车才慢吞吞地爬过来。八点不到,陶丽华就等在了张院长办公室门口。

    张院长上班很准时,没等陶丽华开口,就主动说了话:“陶老师,你好,你来了,来进屋……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到来了。这天,这雪是昨晚就下了,今年这雪比往年多。”

    陶丽华进屋,坐下。张院长给她接了杯热水。坐回自己皮椅上,公事公办地说:“呵呵,你的事我调查了,是这么个情况。你的问题是觉得过度医疗,还有就是费用太高了,是不?”

    陶丽华点头。

    张院长接着说:“从我了解的情况看,张主任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用药的种类和剂量也都符合规定。收费呢?也是按照医院的收费标准,没有私自收费和超标准收费的问题存在。你看,我了解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我们是专科医院,治疗这个病比较专业,技术和设备都是一流的,优质优价嘛,是吧?呵!”

    陶丽华目瞪口呆地看着张院长的大嘴黄牙,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地说出上边的话,仿佛挨了当头一棒,陶丽华的心突突跳到了嗓子眼儿。陶丽华突然明白了,他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能说自己有错吗?那不是与虎谋皮吗?恨自己真傻,竟被他的一脸和善骗了。

    陶丽华恨恨地说:“张院长,我错看了你了!你们是一伙的。”

    张院长依旧弥陀佛似的笑,不再言语。

    陶丽华心有不甘地继续争辩:肖医生和网上都说,治这个病根本用不着什么短波,微波,腔道介入。这些治疗太贵了。你们就是用这些治疗蒙病人,多收钱。

    张院长仍然不温不火,呵呵一笑,说:“这些治疗都是必须的,这样治疗效果好。”

    陶丽华这时彻底明白了,自己的理在医院是讲不明白了。他们是一伙的。陶丽华愤愤然站起身,恨恨地:“我不信没有讲理的地方,我不相信共产党的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

    陶丽华摔门走出了办公室。

    张院长并不因为陶丽华说难听话和摔门生气,依旧把她送到楼梯口,心平气和地说:“下雪路滑,你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