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傀儡院长
thu sep 29 07:55:42 cst 2016
刘春颖给李玉春的人工授种操作很简单，把种子液装在大号注射器里，注射器插进李玉春身体里，轻轻一推就完事。跟养殖场牲畜的人工授种一模一样。
魔术师表演时总是配套很多道具，配合很多张牙舞爪的肢体动作，遮人耳目，以便暗渡陈仓。刘主任的魔术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操作，那就露馅了。
刘主任的整个操作是在治疗室里，病人躺在床上，蒙着单子，整个过程病人一无所知，还以为是多么复杂，高端的手术。所以心甘情愿交了四千块手术费。
其实这一弄钱的大招不是刘春颖的独创，是她在北京现代女子医院跟现事学来的。治疗效果怎么样不知道，其实她也从不关心治疗效果如何，这一切不过是巧立名目，多收病人钱。
依照生活经验，这一招在牲畜身上管用，在人身上管不管用谁也说不清。不过，人的本质也就是动物，如果失了人的本性，比动物更凶残，更可怕。
手术进行很顺利，不可能不顺利。
但没想到的是，李玉春做完手术第三天又来了，态度大变，怒气冲冲地找到刘主任，李玉春突然对种子的来源提出了异议。要求刘春颖提供种子来源的有关资料，以此来证明她接授的种子是国家正规种子库的，是健康的。
风云突变，刘主任吃了一惊。镇静下来后，刘主任知道，李玉春和她老公都没这智商，很显然，这一定是什么人给她出主意了，而且这个出主意的人很在行。
这就麻烦了。第一，北方专科医院没有资格给病人做人工授种，这是法规明令禁止的；其次，本城目前还没有国家正规的种子库，种子的来源说不清楚，有关资料也就无从提供。
尽管刘主任再三劝说，李玉春还是反了脸，李玉春撕破了脸，刘春颖也不甘示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大吵起来。各说各的理，这理就没法讲了，两人吵来吵去没有结果，刘春颖就把这事儿推给了张院长。
张院长的工作主要就是处理医疗纠纷，因此，不管这山芋多烫手，刘春颖扔过来，张院长必须接着。
刘春颖从那儿弄来的种子呢？这是问题的关键。张院长巧言搪塞了李玉春，让她等几天，这边得调查一下。
李玉春一走，张院长就去找刘春颖，追问种子来源。刘春颖面带微笑，言不由衷，就是不明确回答张院长的问题。
张院长再三追问，刘春颖说：这事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
刘春颖坚决不回答，张院长就没有办法，在莆田系的专科医院里，大牌医生的地位比院长高的多。
在莆田系的专科医生眼里，院长叫起来好听，实质是伺候医生的，是雇来专门处理医疗纠纷的挡箭牌，是给医生擦屁股的手纸，除了处理纠纷，偶尔应付一下上级的检查，别的事根本不用你管，所以，医生，护士也根本不拿院长当盘菜儿。大事还是老板说了算。医生只要业绩好，老板也愿意装孙子。不是给医生装孙子，是给钱装孙子。能赚钱的医生，比院长牛气一百倍，可以把院长支得东奔西跑，比丫环都听话。
不敢不听话，不听话老板就一句话，虽说院长们大都有退休金，不怕被解聘，但钱是不咬手的，多多益善。
张院长在刘春颖那儿得不到答案，又不能跟病人实说。实说了病人去闹医生，影响医生接诊，就影响了老板的收入，院长就失职了，那自己这挡箭牌就不是挡箭牌了，既然是挡箭牌，就算万箭齐发，你也得在前边挡着。这就是你的职责，不然老板要你干什么？你以为一个月几千块的钱是好赚的？老板的钱是那么容易赚的？
病人得不到答案，就反复来找，一定要个说法，张院长答复不了病人，只好跟病人打太极，摆乌龙，端茶倒水，笑脸相迎，等等，再等等，别急，这不是着急的事。态度和气，招待殷勤，就是不解决问题，拖一天是一天。不是张院长不想解决，是他力不从心，所以，除了拖，他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李玉春这个问题张院长想解决也解决不了，赔钱老板不干，了解情况医生不说。院长还能怎么办？
莆田系医院建院之初招聘时，一般都要重点找两种人，一种是当地卫生行业做过领导的退休人员，这种人有人脉，到那儿办事都给个面子，这种人不一定到医院坐班，只要有事时出面解决问题就行，可以坐在家里领工资。这种人非高薪请不到。
再就是一定要聘一位懂业务的院长，虽然叫院长，但跟公立医院的院长不是一个概念。公立医院的院长是最高长官，为医院负总责，一言九鼎。象医疗纠纷这种小事，一般先由医务科处理，协商的差不多了，院长拍板事情就了结了；私立医院的院长虽然也叫院长，其实就是个摆设，也不全是摆设，主要工作是应付上级的检查和处理医疗纠纷。检查其实没什么应付的，每次检查前都会有电话提前透风，就算查出来问题也不怕，现在的官场，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这是莆田人做医院的成功经验，这些事儿他们确实做不了，也不想抛头露面，只在后台暗中指挥，面上的事儿请当地人来做。
应付检查比较好办，张院长退休前也是从事卫生行政管理工作，跟有关主管部门熟悉，大家还都给点面子；处理纠纷就难办的很。
虽然表面是院长，其实没有任何权力，只是把跟病人商谈的情况跟老板汇报，最终怎么处理――赔不赔钱，赔多少全由老板决定。
病人提要求，院长如实汇报，一说赔钱，老板不答应，病人就以为是院长的事儿，所有的火都冲着院长发泄，张院长好脾气，任凭病人谩骂，羞辱，吵闹都能笑脸相迎，有一次还吃了病人家属一个耳光，一个耳光把他打倒在地，他就势趴在地上不起来。
打他的病人家属也吓坏了，这么大年龄了，真出点什么事儿，担待不起。
张院长不是学医的出身，他是汽车兵。转业后分配到了铁西区医院，铁西区医院院长和张院长的父亲是发小，借这个光，张院长被送到职工卫生学校学了一年化验，回医院当了化验员。
张院长脾气好，人缘好，为人处事机敏干练，和院长又有世交关系。事业一帆风顺，从化验员，化验室主任，医院办公室主任，医院医务科长，副院长，院长，接了父亲发小的班，一路顺风顺水。
铁西区医院不乏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但这些高材生大多像郭宏昌一样，持才自傲，这种人领导不喜欢，领导不喜欢，你就是条龙也得卧着，甭想飞起来；领导喜欢，你就算是条熊也能飞起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来如此。
张院长在院长位上稳稳当当干了十多年，年龄到了，全身而退。其实还没退，就让林国龙盯上了。林国龙请张院长喝了几次茶，洗了几次澡，妙龄女郎全身上下爱抚了一遍，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张院长办完退休手续，一个关系老铁的药贩子请他到欧洲十五国转了一圈儿，睡了荷兰的小妞儿；喝了德国的黑啤酒；听了维也纳的音乐会；爬了阿尔贝斯山。回来就来北方专科医院上班了。
刚上班时感觉良好。林国龙给他准备的办公室比他自己的都大。老板台，书柜，真皮沙发，盆花儿，功夫茶具，应有尽有。
一个月以后，张院长发现，自己落进了圈套，不是落进了圈套，是自己钻进了圈套。
张院长这个位置，上有老板，下有病人，他在老板和病人之间上挤下压，那滋味不好受。加之这类医院的经营理念就是不择手段地捞钱，纠纷就接二连三，有时一天接待三四起，搞得张院长头昏脑胀，血压升高。几次提出辞职林国龙都不同意，就不断给他加薪，从一千五加到了三千，从三千加到五千。
林国龙看中了张院长的太极功夫，病人多吵多闹他都能稳住，不急不躁，所以诚恳挽留他，他也就勉强维持着，并不是因为林国龙老板有面子，两人有交情，张院长看重的是那五千块钱，不光是钱，还有院长的名称，退休以后心理上有失落感，再见到老同事脸面上无光。做了这家医院的院长，说起来好听些，能争回些面子。
虽然这个院长的称呼是绣花枕头表面光鲜，表面光鲜也是光鲜。
李玉春这个纠纷前前后后闹了有半个月了。病人要求医院提供种子来源的资料，理由正当，但张院长拿不出来，开始说调查调查再说。问到刘春颖，刘春颖打呵呵，就是不说实情，张院长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跟病人说正在想办法。别急，再等几天，这一等就是七八天，病人隔一天来一次，来了张院长就倒水，沏茶，闭口不谈正事。病人追急了，就说再等几天。这样蒙也不是办法，把情况汇报给林国龙，林国龙笑，说：“你想办法吧，刘主任不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张院长能有什么办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的办法就是拖。
今天一大早李玉春她们三个就等在院长室门口了，张院长开了门，她们就进来追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张院长仍旧不急不慢，陪笑，倒水，沏茶，含含糊糊，哼哼哈哈，任凭她们怎么追问，就一句话：
“再等等。很快就会有结果，很快就会有结果。”
反过来，复过去，就这一句话。别的话没有。
这边正在打太极，那边陶丽华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张院长一看就知道，又出事了。
刘春颖给李玉春的人工授种操作很简单，把种子液装在大号注射器里，注射器插进李玉春身体里，轻轻一推就完事。跟养殖场牲畜的人工授种一模一样。
魔术师表演时总是配套很多道具，配合很多张牙舞爪的肢体动作，遮人耳目，以便暗渡陈仓。刘主任的魔术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下操作，那就露馅了。
刘主任的整个操作是在治疗室里，病人躺在床上，蒙着单子，整个过程病人一无所知，还以为是多么复杂，高端的手术。所以心甘情愿交了四千块手术费。
其实这一弄钱的大招不是刘春颖的独创，是她在北京现代女子医院跟现事学来的。治疗效果怎么样不知道，其实她也从不关心治疗效果如何，这一切不过是巧立名目，多收病人钱。
依照生活经验，这一招在牲畜身上管用，在人身上管不管用谁也说不清。不过，人的本质也就是动物，如果失了人的本性，比动物更凶残，更可怕。
手术进行很顺利，不可能不顺利。
但没想到的是，李玉春做完手术第三天又来了，态度大变，怒气冲冲地找到刘主任，李玉春突然对种子的来源提出了异议。要求刘春颖提供种子来源的有关资料，以此来证明她接授的种子是国家正规种子库的，是健康的。
风云突变，刘主任吃了一惊。镇静下来后，刘主任知道，李玉春和她老公都没这智商，很显然，这一定是什么人给她出主意了，而且这个出主意的人很在行。
这就麻烦了。第一，北方专科医院没有资格给病人做人工授种，这是法规明令禁止的；其次，本城目前还没有国家正规的种子库，种子的来源说不清楚，有关资料也就无从提供。
尽管刘主任再三劝说，李玉春还是反了脸，李玉春撕破了脸，刘春颖也不甘示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大吵起来。各说各的理，这理就没法讲了，两人吵来吵去没有结果，刘春颖就把这事儿推给了张院长。
张院长的工作主要就是处理医疗纠纷，因此，不管这山芋多烫手，刘春颖扔过来，张院长必须接着。
刘春颖从那儿弄来的种子呢？这是问题的关键。张院长巧言搪塞了李玉春，让她等几天，这边得调查一下。
李玉春一走，张院长就去找刘春颖，追问种子来源。刘春颖面带微笑，言不由衷，就是不明确回答张院长的问题。
张院长再三追问，刘春颖说：这事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
刘春颖坚决不回答，张院长就没有办法，在莆田系的专科医院里，大牌医生的地位比院长高的多。
在莆田系的专科医生眼里，院长叫起来好听，实质是伺候医生的，是雇来专门处理医疗纠纷的挡箭牌，是给医生擦屁股的手纸，除了处理纠纷，偶尔应付一下上级的检查，别的事根本不用你管，所以，医生，护士也根本不拿院长当盘菜儿。大事还是老板说了算。医生只要业绩好，老板也愿意装孙子。不是给医生装孙子，是给钱装孙子。能赚钱的医生，比院长牛气一百倍，可以把院长支得东奔西跑，比丫环都听话。
不敢不听话，不听话老板就一句话，虽说院长们大都有退休金，不怕被解聘，但钱是不咬手的，多多益善。
张院长在刘春颖那儿得不到答案，又不能跟病人实说。实说了病人去闹医生，影响医生接诊，就影响了老板的收入，院长就失职了，那自己这挡箭牌就不是挡箭牌了，既然是挡箭牌，就算万箭齐发，你也得在前边挡着。这就是你的职责，不然老板要你干什么？你以为一个月几千块的钱是好赚的？老板的钱是那么容易赚的？
病人得不到答案，就反复来找，一定要个说法，张院长答复不了病人，只好跟病人打太极，摆乌龙，端茶倒水，笑脸相迎，等等，再等等，别急，这不是着急的事。态度和气，招待殷勤，就是不解决问题，拖一天是一天。不是张院长不想解决，是他力不从心，所以，除了拖，他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李玉春这个问题张院长想解决也解决不了，赔钱老板不干，了解情况医生不说。院长还能怎么办？
莆田系医院建院之初招聘时，一般都要重点找两种人，一种是当地卫生行业做过领导的退休人员，这种人有人脉，到那儿办事都给个面子，这种人不一定到医院坐班，只要有事时出面解决问题就行，可以坐在家里领工资。这种人非高薪请不到。
再就是一定要聘一位懂业务的院长，虽然叫院长，但跟公立医院的院长不是一个概念。公立医院的院长是最高长官，为医院负总责，一言九鼎。象医疗纠纷这种小事，一般先由医务科处理，协商的差不多了，院长拍板事情就了结了；私立医院的院长虽然也叫院长，其实就是个摆设，也不全是摆设，主要工作是应付上级的检查和处理医疗纠纷。检查其实没什么应付的，每次检查前都会有电话提前透风，就算查出来问题也不怕，现在的官场，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这是莆田人做医院的成功经验，这些事儿他们确实做不了，也不想抛头露面，只在后台暗中指挥，面上的事儿请当地人来做。
应付检查比较好办，张院长退休前也是从事卫生行政管理工作，跟有关主管部门熟悉，大家还都给点面子；处理纠纷就难办的很。
虽然表面是院长，其实没有任何权力，只是把跟病人商谈的情况跟老板汇报，最终怎么处理――赔不赔钱，赔多少全由老板决定。
病人提要求，院长如实汇报，一说赔钱，老板不答应，病人就以为是院长的事儿，所有的火都冲着院长发泄，张院长好脾气，任凭病人谩骂，羞辱，吵闹都能笑脸相迎，有一次还吃了病人家属一个耳光，一个耳光把他打倒在地，他就势趴在地上不起来。
打他的病人家属也吓坏了，这么大年龄了，真出点什么事儿，担待不起。
张院长不是学医的出身，他是汽车兵。转业后分配到了铁西区医院，铁西区医院院长和张院长的父亲是发小，借这个光，张院长被送到职工卫生学校学了一年化验，回医院当了化验员。
张院长脾气好，人缘好，为人处事机敏干练，和院长又有世交关系。事业一帆风顺，从化验员，化验室主任，医院办公室主任，医院医务科长，副院长，院长，接了父亲发小的班，一路顺风顺水。
铁西区医院不乏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但这些高材生大多像郭宏昌一样，持才自傲，这种人领导不喜欢，领导不喜欢，你就是条龙也得卧着，甭想飞起来；领导喜欢，你就算是条熊也能飞起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来如此。
张院长在院长位上稳稳当当干了十多年，年龄到了，全身而退。其实还没退，就让林国龙盯上了。林国龙请张院长喝了几次茶，洗了几次澡，妙龄女郎全身上下爱抚了一遍，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张院长办完退休手续，一个关系老铁的药贩子请他到欧洲十五国转了一圈儿，睡了荷兰的小妞儿；喝了德国的黑啤酒；听了维也纳的音乐会；爬了阿尔贝斯山。回来就来北方专科医院上班了。
刚上班时感觉良好。林国龙给他准备的办公室比他自己的都大。老板台，书柜，真皮沙发，盆花儿，功夫茶具，应有尽有。
一个月以后，张院长发现，自己落进了圈套，不是落进了圈套，是自己钻进了圈套。
张院长这个位置，上有老板，下有病人，他在老板和病人之间上挤下压，那滋味不好受。加之这类医院的经营理念就是不择手段地捞钱，纠纷就接二连三，有时一天接待三四起，搞得张院长头昏脑胀，血压升高。几次提出辞职林国龙都不同意，就不断给他加薪，从一千五加到了三千，从三千加到五千。
林国龙看中了张院长的太极功夫，病人多吵多闹他都能稳住，不急不躁，所以诚恳挽留他，他也就勉强维持着，并不是因为林国龙老板有面子，两人有交情，张院长看重的是那五千块钱，不光是钱，还有院长的名称，退休以后心理上有失落感，再见到老同事脸面上无光。做了这家医院的院长，说起来好听些，能争回些面子。
虽然这个院长的称呼是绣花枕头表面光鲜，表面光鲜也是光鲜。
李玉春这个纠纷前前后后闹了有半个月了。病人要求医院提供种子来源的资料，理由正当，但张院长拿不出来，开始说调查调查再说。问到刘春颖，刘春颖打呵呵，就是不说实情，张院长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跟病人说正在想办法。别急，再等几天，这一等就是七八天，病人隔一天来一次，来了张院长就倒水，沏茶，闭口不谈正事。病人追急了，就说再等几天。这样蒙也不是办法，把情况汇报给林国龙，林国龙笑，说：“你想办法吧，刘主任不说一定有她的道理。”
张院长能有什么办法，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的办法就是拖。
今天一大早李玉春她们三个就等在院长室门口了，张院长开了门，她们就进来追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张院长仍旧不急不慢，陪笑，倒水，沏茶，含含糊糊，哼哼哈哈，任凭她们怎么追问，就一句话：
“再等等。很快就会有结果，很快就会有结果。”
反过来，复过去，就这一句话。别的话没有。
这边正在打太极，那边陶丽华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张院长一看就知道，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