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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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孤独的冬夜

    sun jul 17 06:40:07 cst 2016

    北方的冬天,黑夜来的早。五点钟下班时,如潮的黑夜就淹没了整座城市。

    窗外,寒风染黄了树叶,黄叶飘零而去,不是枝不挽留,是叶儿抵挡不住风的追求。叶子离开枝头,追寻飘渺的梦想,空留秃枝在寒风中摇曳已逝的春梦;城市的夜属于灯光,多情的霓虹激情怒放,尽情渲泄着梦幻的色彩,却遮盖不住严冬的苍白。

    甲虫般的轿车拥堵在马路上,马路变成光的大河;浮躁的喇叭声哀怨般叹息,长一声,短一声,此起彼伏。

    “急!就你急?急你飞过去!”

    出租司机摇下车窗,破口大骂,发泄一整天的不顺心,他们睁开眼睛就欠公司280多块份子钱,容易嘛?时间就是金钱,堵不起,伤不起呀!

    人行道上行人如流,脚步匆匆,都在奔向那里?都怀着怎么样的心思?这一天你过的踏实还是忐忑,你过的坦然还是卑微?你快乐还是失望???????郭宏昌站在窗前,注视着楼下的一切,凝望着行人,马路和五彩的灯光,这一切熟悉而陌生。

    这里不属于自己,自己只是匆匆的过客,这些年走过了几十座这样的城市,所有的城市都拥挤着人,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这情景已经熟视无睹;所有的人与自己都毫无关系,陌生到一闪而过,而所有的人跟自己都有关系,因为他们的存在,才有了城市,城市猎人才攫取了越来越多的财富。

    城市是一个复杂的高级食物链系统,你吃我,我吃你,互相啃食,最后都遍体鳞伤。遍体鳞伤的城市人决不认输,随时随地寻找着新的目标,进行下一次攻击或是掠夺。

    夜越来越浓,行人融入黑夜中,只有汽车的灯光一片惨白。郭宏昌从窗口回到座位,百无聊赖,吸烟。

    郭宏昌下班后没走,一个人坐在诊室里吸烟,烟云孤独的飘散,消失在黑暗中;郭宏昌也融化在黑暗中,品味着孤独。

    想当年,因为竞争普外科主任落选,冲冠一怒,投身江湖,这一干就是十多年。回味这十多年的风雨坎坷,有得有失,有苦有甜;反思当年的决定,难说对,难说错。人生是一场难说对错的旅行,今天对了,可能对明天是个错误;今天的错误也可能是明天的正确,人生太深奥,不想也罢,越想心越累。

    人生最难的是选择,而又不得不时常做出选择。

    郭宏的原单位是家著名的国有糖厂,糖厂前几年已经破产,医院也基本解散,曾经的同事,退休的退休,下岗的下岗,正应了那句老话:树倒猢狲散。

    医院解散了,大批的同事无所事事,他相好的几个医生和护士都被他介绍到了民营圈儿,现在也天南海北的赚钱,都混得可以。几个技术好的都调到了市医院,现在公立医院也挺赚钱,不会比自己少赚多少的,他们是名利双收。如果当年自己不辞职,现在应该跟他们一样赚钱,一样风光。想想自己,落草下海,这些年虽然赚了些钱,但没有他们的名利双收。这怪不得别人,是自己性格不好,人生呀,性格决定一切,自己的性子太急了,吃不得委屈,当年要是给院长送点钱,搞搞关系,可能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个命就是性格。

    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得。舍了很多,得到的值吗?

    拼博一年,除去开销,净收入也在三,四十万,同行们那个不羡慕。应该满足,家里已经有了两套房子,三个门市,三个门市租金一个月也几千块。女儿十八岁,明年就要上大学了,这是郭宏昌的一块心病,为了女儿上大学的事,他放弃了很多机会,已经通过郑宪春认识了省教委招生办的张磊付主任,门路有了,别的就不怕了,有钱就有底气。如果说这些年有什么感悟,那就是有钱就有一切。

    回顾人生,总是遗憾。其实自己这光景还有什么挑的?应该挺幸福,挺满足,挺开心才是,为什么自己总是落落寡欢。有时觉得自己是个成功的男人,银行卡数字很长;有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除了钱自己还有什么?荣誉?地位?尊敬?事业?现在干的这一切能叫事业吗?跟賊有什么两样。

    郭宏昌爱想事儿,一想事儿就心情沉重,心里有点堵。堵是因为经常为进入这个圈子懊悔,一个很美的梦永远无法实现了;堵是因为下海一年后,原单位曾请他回去,他没答应。懊悔的心绪不持久,很快他又觉得没回去是对的,回去赚不到这么多钱,现在是有钱了,还想得到更多;仔细想想也不是,钱是什么?是银行卡的数字,回去虽然赚不到这么多钱,但技术会炉火纯青,会是一个真正的外科医生。他一陷入沉思,就像迷路一样,一会儿后悔,一会儿不后悔,后悔与不后悔纽结在一起,堵在心里,无以排解。

    今天晚上原本有一顿酒。

    今天秦文汉老家来了朋友,请他去陪酒,他心情消沉,推脱有事儿闪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情绪不高,不想热闹,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秦文汉也没勉强带着朋友吆三喝四地走了。等秦文汉走了他又后悔,无论回宿舍还是在诊室他都是一个人呆着,还不如去热闹热闹喝两杯。既而担心自己如此消沉,如此享受孤独,会不会是抑郁症?――终于也抑郁了?!

    感觉自己像一团膨胀的泡沫,被奔涌的激流轻飘飘地甩在岸边;沙滩最终将吸干它的水分,一切归于乌有。

    走廊里传来同事们下班的脚步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郭宏昌坐在诊室里静静地抽烟,烟雾从自己的口鼻喷出,轻柔妩媚,看着烟雾在空气中升腾,盘旋,消散。窗外的灯光投射在粉白的墙上,光彩变幻,揉和了烟雾,如梦境一般。十几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没有别的声音。

    今天情绪低落还有一个原因,到月底了。

    月底是上一个月的结束,一个月的业绩要汇总上报,谁高谁低要见分晓;也是另一个月的开始,新的一轮竞争开始了。

    这个月业绩不太好,隔壁的张理军主任可能超过自己了。这个老张已成为他的威胁,有威胁就有压力,有压力心里自然沉重。

    今天一共分了五个号,只接住两个,接诊率只有40%。

    第一个号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前列腺增生,尿频,尿急,尿等待,尿不净,排尿困难,尿一次得好几分钟;一晚上起来撒尿十多次,基本没法睡觉。

    陪老头来的是一个儿子,二个姑娘,家都是本市的,对本市的人下手得悠着点,下手狠了肯定要飞,得适可而止,五千块钱是一关。

    第二个号是姓吴的农村小伙,无精症,人厚道,听话,但看他的衣着打扮家里不富裕,铆足了劲儿能作上二万,再多了不太可能。这种病正确的治疗方法是做一下睾丸穿刺,如果查到精子,继续造影检查输精管是否有堵塞;如果有堵塞,想办法疏通;如果不能疏通,将来可以作试管婴儿;如果查不到精子,就死翘翘没有治疗的必要了。现在他自投罗网,到这种医院来,怪不的别人。

    其它三个号全是废号。有一个是农民工,***染了梅毒,只作了化验,没钱治疗。在工地干了三个月了,光干活儿不开资,说不定也是白干。

    现在老板们一个比一个黑,吃人肉,喝人血啊!这个倒霉蛋儿,要是去正了地方,几百块就治好了,偏偏选中这里,没钱治浪费了我一个号,我这一吓唬肯定觉得治不起,干挺着,他这条小命就来日不长了。

    唉!作孽了!我也是老板逼的呀,没办法。弱肉强食,没点实力就敢到城市来打工,命也搭进去了。

    另外二个号都是打听打听就走了。最近的号质量不好。号不好业绩就下滑,业绩一下滑医生就坐卧不安。

    隔壁张理军今天有个好号,导诊小雯说病人是开着奔驰来的,戴着劳力士手表,背着lv手包,年龄四十左右,陪他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美女,举止言谈发嗲泛腻,一看就是情人关系。四十多岁的男人最有消费能力,如果有美女陪着,不必多问,这种人多数是性功能有问题,满足不了小情人的要求。这样的金号不多了,机会难得呀。这种人未必真的性功能有问题,多数是小情人献身不动心。男人激情燃烧,女人不温不火,没爱硬作肯定没滋没味。男人不满意,女人就借口**来的慢,男人就自卑来得太快。

    这样的病人,略施小技就能让他金枪不倒,见到效果再掏钱就轻松了。这种人不在乎钱,只要疗效。只要能让他小弟弟在床上威风凛凛,无坚不摧,坚持半个小时以上,刺激到一定程度自然会点燃女人的**;男人如此勇猛,女人没了借口,装也会装出**来。这种病人花个几万,十几万无所谓。

    三年前这样的号能占到一半,现在占不到十分之一了。媒体不断曝光,病人不断上当,一传十,十传百,病人奸了,好病人越来越少了。

    这几天老张的号出奇的好,最近两周的业绩已经远远超过自己――这里肯定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