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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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烧天火,透心凉

    sun jun 26 14:15:41 cst 2016

    上大学的时候,孟长发对解剖和中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对解剖学的兴趣是因为一组组奇妙的数字;对中医的兴趣是因为中医学汪义德教授,他人生经历中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渊源。

    人体的蕴藏的奇妙数字让孟长发惊叹。

    人体总有206块骨头,639块肌肉。639块肌肉把206骨头联接在一起,即要固定结实,支撑人体,又要让骨头灵活地运动。还要有强大的力量,可以奔跑,搏斗,负重,舞蹈,劳作,而人体不会坍塌。膝关节腓骨侧的副韧带抗拉强度65kg/mm2。

    人体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管,人体大大小小的血管有1000多亿条,如果将人体的血管接成一条线,成人血管的总长度约为96000公里。地球一周是40000公里,也就是说,人体血管联接成一条线,长度可以绕地球2周半,这个结论太超出孟长发的想象了。

    人体亿兆的细胞靠这些细小的血管供应养份。毛细血管全部扩张时,人体的血液总量不够用,血压会下降,器官会因缺血而失能或坏死,人会进入休克或死亡;毛细血管全部关闭时,人体的器官又会因缺血而坏死。这就要求血管的扩张与收缩要保持在一个恰好的程度,这样才能维持人体正常的血压,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也不行。

    是什么诡异的力量,在人体的隐秘处,不声不响,无怨无悔地调节血压,让每个细胞都得到良好的营养。

    人的舌头由17块肌肉组成,长9厘米,重50克。有500种不同的味觉,1万个味蕾,每个味蕾50个味细胞。人在品尝食物时会动用舌头上的9000个味蕾。

    成人有200多根睫毛。

    孟长发记得曾经看过一本小说,作者是哥伦比亚诺贝尔文学奖作家,加西亚.马克斯写的。书名是《霍乱时期的爱情》,小说里的一个女人,通过用鼻子闻她老公身上的气味,就能断定老公今天是不是偷情了。孟长发当时觉得这是作家的杜撰,这是不可能的,人又不是狗,那能有那么灵敏的嗅觉,而且还那么肯定。

    孟长发就这个有趣的问题询问生理学教授,教授的回答十分肯定,这是完全可能,一点也别觉得奇怪,但这对男人不见得是好事儿。

    教授的风趣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人的鼻腔里有1000个气味受体,每个受体有两个嗅小球组成,就是说有2000个嗅小球,这两千个嗅小球随意组合,就可以嗅出无法计数的气味。人与人不同的是,有的人嗅觉灵敏,有的人迟钝,甚至有的人丧失,就像失聪,失明一样的道理。

    所有的美食家都是味觉和嗅觉超出常人的,有一些职业就是靠味觉和嗅觉工作,比如:品酒师,品茶师,品烟师。他们都是靠超出常人的味觉和嗅觉发现和品评物质的气味和味道。

    所以美食家不是你想做就做的,你必须先有超常的味觉和嗅觉,不然就是装模作样,或者是东施效颦,结果当然是贻笑大方。

    常言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孟长发对医学的兴趣驱动他废寝忘食地钻研,学习,探讨,功课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中医学理论是很玄妙的,阴阳五行学说虽然深奥难懂,孟长发却沉陷其中不能自拔。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中医几千年的传奇经历,中药有无法解释的疗效,更重要的是讲授中医学的汪义德教授与孟长发有一层特殊的关系。

    汪教授在第一堂针灸课给同学们演示中医针灸最著名的技法“烧天火,透心凉”。

    一个同学自愿躺在课桌上,汪教授取穴下针,捻动银针,不一会儿同学脸色绯红,体温计显示体温上升到38度;原穴位不变,汪教授又捻动银针,同学脸色变白,体温计显示体温下降到35度。

    仅靠针灸的技法控制人的体温,有谁不相信经络,不相信穴位的科学价值吗?来看看吧。

    演示结束,课桌上的同学跳到地上,体温恢复正常37度。没有任何不适,一切恢复正常。

    全体同学都被惊着了,很多人睁大的眼睛快要掉到了地上,有人首先拍起巴掌,大家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神奇的中医,神奇的汪教授,跟魔术师一样的令人惊奇与着迷。

    汪教授那时就已经近五十岁了,中等身材,黑色玳瑁框眼镜,白净,气质清高,举手投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和冷峻。

    汪教授是八代中医世家的传人,祖上在明清两朝都是皇家御医,民国时期,其父汪恩培是民国十大中医大师之一。

    据说,西安事变后,宋美玲操劳过度,脸上疯长了蝴蝶斑,求遍名医皆无疗效。唯有汪恩培为其配制“珍珠頣颜膏”,不仅蝴蝶斑尽褪,皮肤从此细腻如处子,深受宋美玲赞赏,据传,宋美五十岁时,容颜俨如三十岁少妇一般靓丽。

    宋美玲凤颜大悦,将一本中医秘籍《御制方集》,送与汪大师。

    这本秘籍可是有来头的。民国时期的大军阀孙殿英驻军北平时,国民政府欠发半年军饷,几万军人天天人吃马嚼,无以为继。

    军阀的部队都带着匪性,即是贪欲,也是被逼无奈,便以军事演习的名义,炸开了慈禧墓穴,盗出的无数珍宝。

    没有不透风的墙,因为分赃不均,有人向外透露了消息。

    媒体暴光后,群情激愤,舆论一致要求国民政府惩办孙殿英。孙殿英为逃脱罪责,送给宋美玲大量珍宝,其中一对夜明珠宋美铃镶在拖鞋上,夜里起床,夜明珠光亮如烛。

    这本《御制方集》也是从慈禧墓中盗出。

    汪恩培大师在北平协和医院坐诊,民国和北洋时期经常出入豪门显贵之府,建国后也经常给国家领导人看脉。

    解放军进入北平时,虽然国军给汪大师还有几个著名专家预留了撤离的飞机坐位,他却婉拒了宋美玲的好意,没有随民国政府去台湾,而是和他几要好的同事满腔热忱地留下来,建设新中国。

    中国有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悲哀。知识渊博的学者们或多或少,都有自视清高的毛病,也有勇于探索和思考的智慧,动不动就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建国初期,“大鸣大放”时期汪恩培便说了几句实话,对中医学建设提出几条建议,也发了几句牢骚,惹怒了当时的领导。

    运动后期,反右运动开始,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汪大师被秋后算账,把他当时的言论稍加整理,顺理成章地被打成右流,游街批斗,批倒批臭以后,下放到了荒凉寒冷的内蒙古放羊。

    汪义德教授高中毕业时,父亲和母亲都去了内蒙古。他的出路只有一条,到农村去,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汪义德汇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他上山下乡的地方就是孟长发的家乡。他在城关镇苦熬八年,77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入北京中医药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学院附属医院。

    孟长发入学后,汪义德教授主动找到孟长发,不忘旧情,把孟长发请到家吃过一顿饭。

    汪教授的家在学院的职工宿舍,那是一排筒子楼,三家共用一个厨房,共用一个卫生间。照汪教授的级别,可以分到一个公寓,但汪教授多次放弃了。

    放弃是因为有难处。

    汪义德的母亲在内蒙下放期间,有一次乘坐的马车惊了,马疯狂地奔跑,最后马车翻扣在地,马辕压断了她的腰椎,虽然经过抢救保住了性命,却从此截瘫。

    汪义德是独子,父亲去世后,照顾好母亲就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学院分配的公寓离医院较远,汪教授有时出诊,有时还要讲课,每天都很忙,虽然雇了一个保姆帮助照顾母亲,他还是希望离自己的工作单位近些,这样午间他也可以回家探望一下母亲,他对母亲的重要性是别人无法取代的。如果不是父亲高超的医术,不是父子俩精心的照顾,他的母亲早就不会活在人世间了。

    汪教授终身未娶。关于汪教授的婚姻,学院有几个版本的传说。

    一个版本说汪教授下乡期间有一个对象,1977年恢复高考后,汪教授为了她放弃了高考,对象为了让汪教授毫无牵挂地通过高考回城,喝了农药。

    另一个版本是汪教授在大学期间有一个对象,毕业以后对象出国了,汪教授感情很受伤,一直没有再找。

    这两个版本同时在学院流传。其实汪教授无论在附属医院还是在学院都是著名教授,医术精湛,为人平和,口碑很好,找个老婆本不是问题,崇拜他的女人不乏其人,他却一直单身,是缘分未到,还是另人隐情?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秘密,外人怎么能明了。

    谁的心里没有一首伤感的咏叹调,只不过别人听不见,只留给自己在孤寂的时光中慢慢聆听。

    孟长发去汪教授家赴宴那天是个星期日,九月天,他买了一个大西瓜,进门先去问候了汪教授的母亲,老太太知道孟长发是谁,一定是汪教授跟她聊过。

    老太太气质优雅,面色红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跟孟长发聊天时一直感谢孟长发父亲以往对汪教授的照顾。

    那年老太太年纪八十多了,除了双下肢瘫痪,精神状态也很好,床上摆了很多书籍。她曾经是协和医院有名的儿科专家。丈夫被打成右派后有人劝她划清界线,她毫不犹豫地支持自己的丈夫,毅然跟随汪恩培去了艰苦荒凉的内蒙古,让忠贞在孤寂的草原上花开遍地,却在一次事故中截瘫,好人总是不幸,上帝并不公平。

    汪教授招呼孟长发后亲自下厨做饭,很简单的家常饭菜,一条红烧鲤鱼,一只烧鸡,肉丝炒卷心菜,凉拌黄瓜金针菇。

    汪教授做好饭后先端到母亲的房间,伺候母亲先吃完,才跟孟长发坐下来一起吃饭。

    汪教授不喝酒,也不主张孟长发喝酒,他俩吃着简单的饭菜,像一家人一样,很随意地聊着天。聊城关镇,问了很多城关镇的人,孟长发大多不熟悉。话题就转到学院,聊孟长发的学习,医学的未来。

    汪教授说:你们家的大酱很好吃,那时我住在村子里的卫生室里,没有菜吃,物资匮乏,你父亲经常给我带点青菜,送我最多的还是大酱,你家的大酱闻起来有点臭,吃起来很香。到现在我还经常回忆那种味道,再也吃不到那样的味道了。现在市面上的大酱都不是那个味儿。大豆经过发酵就能变幻出那么美妙的味道,真是太神奇了。

    孟长发说:现在卫生室翻盖了,十多间砖瓦房,村民感冒发烧拉肚去拿点药,半费,劳动力吃药打针都是免费的。现在三个医生了。

    汪教授听了挺高兴,说:不错。有机会回去看看,看看那些老人儿,那儿的人真好,都很朴实,善良。

    从此每年过完寒暑假,返校时,孟长发就用最大的罐头瓶,装两大瓶家产大酱带给汪教授,汪教授喜欢的不得了。

    每次都当着孟长发的面打开盖子,用手指蘸一点酱,用舌尖舔一舔,啧啧称赞道:“对了,就是这个味道,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不过是一瓶普普通通的农家大酱,怎么会是真正的生活?孟长发百思不得其解,但又不好直接去问。

    但凡有突出成就的人,都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