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仙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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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何家兄弟

    离开了听竹小苑,陆成蹊却徘徊不定。

    自己明明是来修仙的,却沦落到跑腿的下场。也许是他将修行一途想得太过美好,以致于现实稍有点不如意,陆成蹊就有点怨天尤人了。

    已经在青溪山上度过一个月了,陆成蹊大致知道了各个地方。虽然还尚不知道六杏楼的具体地点,但总归是在六杏林里的。陆成蹊心想,大不了再去找一下就是了。

    摇了摇头,将因吐纳过多而产生的晕眩感甩出脑去,陆成蹊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

    路上,陆成蹊碰到了褚灵鹤。

    “你要去找三古老鬼!好好的,你去找那个老头子干嘛?”听到陆成蹊说是要去六杏楼找杏村,褚灵鹤一脸的惊疑。

    陆成蹊受不了褚灵鹤的故作夸张的态度,就没有好气地道:“自然是师父叫我去的。”褚灵鹤一听,这才收了那惊疑的态度,又问:“去找他干嘛?”

    “替师娘取安胎药。”提起姚嬿兮,陆成蹊又是恭敬起来。

    褚灵鹤明白了,可又担心陆成蹊找不着路,如果他回去晚了,怕又要遭褚师道责骂了。便又毛遂自荐道:“你认识路吗?六杏林中的路可是错综复杂,你可别迷了路了?干脆我带你去好了,也省得你到时候瞎找。”

    听褚灵鹤这么一吓唬,陆成蹊还真就有点害怕了。万一自己真的迷路了,又惹得褚师道不高兴了,又该当如何?

    最终,陆成蹊也没有拒绝褚灵鹤的热情,干脆就由他带着自己再逛一回青溪山吧。

    一路上,陆成蹊低头沉思,也不管褚灵鹤的高谈阔论。

    “喂!你又发呆了。”褚灵鹤自己跟自己说了许久,这才发现,走在身旁的陆成蹊居然没有理会正说到兴头上的自己,让他好大不爽。便推了他一下,带了三分怒气又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这么入神。”

    原来,陆成蹊一路走来,都在疑惑,褚师道说的那个面上有疤的年轻人是谁?褚师道又为什么不要陆成蹊接触他?

    陆成蹊百思不得其解,可现在被褚灵鹤这么一打搅,他就回过神来。却是幡然醒悟,为什么不直接问褚灵鹤,而非要自己猜破头呢?

    陆成蹊想了想,就直接问:“你知道一个面上有伤疤的年轻人吗?”

    “什么?”褚灵鹤没有听明白陆成蹊的意思。

    陆成蹊就只好将出发前、褚师道警告他的两点告诉了褚灵鹤,希望他能知道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听完陆成蹊的解释,褚灵鹤大笑了两下,弄得陆成蹊更加疑惑,这才缓缓解释道:“那老鬼的确是规矩甚多,多得我爹都不愿意去找他了,这才派你去。”随后又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褚灵鹤对陆成蹊郑之重之地警告道:“说到他,我还有一件事要嘱咐你。记住:他若没让你进去,你就不要进去;他若没有让你坐下,你就不要坐下;他若没让你回来,你就不要回来。”

    陆成蹊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本就是为人处世的客套。遂也不放心上,而又对另外一个人,念念不忘:“我记住了。那另外一个人呢?也就是那个面上有疤的人,为什么师父不让我接近他?”

    褚灵鹤又是一笑,道:“你说的应该是何苦师兄吧?他可是我们青溪山的大名人!”

    陆成蹊不解其意,褚灵鹤随后又解释道:“这个何苦师兄可是干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猜猜看,他干了什么事?”

    陆成蹊又怎么知道,道:“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吧!”

    褚灵鹤也知道他绝对猜不出来,便有三分得意洋洋之色,喜道:“你绝对猜不出来:他居然和他师父打了一架,他师父也就是玉明师伯。”

    说完,褚灵鹤满意地看着震惊得无以复加的陆成蹊,却又听他相问:“为什么?”

    这个褚灵鹤就不知道了,面有惋惜道:“那时我还太小,不知道。后来问大师兄,他却不肯说。很多人都不愿意再提这件事,也很避讳何苦师兄。要不是玉明师伯执意要留下他,他早就被赶下山去了。”

    何苦,其实名叫何绔,只不过是被褚灵鹤挖苦叫成何苦的。他与他师父打架这件事,别说是杏村饶不了他,褚师道也饶不了他,其他的师伯叔也饶不了他。就算何绔留了下来,他也不敢再走出六杏林。

    在陆成蹊的印象中,玉明师伯是一个很豁达、很开朗的人,可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徒弟。

    “走走走,我带你去见见他!”褚灵鹤拉着陆成蹊,奔向六杏林某一处,全然不顾陆成蹊口中的师父不准的话。

    褚灵鹤带着陆成蹊来到了那条溪水旁,对岸就是六杏林了,而对岸一角还有一座溪边亭,亭子里还有一个白衣男子。溪水青青的,映得那座小巧玲珑的溪边亭也是青青的,也映得那个玉树临风的俊公子也是青青的。

    是他!陆成蹊隔岸看着那个又在顾影自怜的男子,这才发现,原来他就是名闻青溪的何绔。仔细一观察,就发现他那俊俏的左脸上有一道类似蜈蚣的大伤疤。听褚灵鹤所说,那是被玉明师伯打的,毕竟玉明子已修行几百年了,怎么会制不住自己徒弟?

    “哎!何苦师兄,好久不见了!”褚灵鹤沿着那溪水中冒出头来的石块走过了河去,远远地和何绔打着招呼,却不无挖苦。陆成蹊随后也踩过河去,去瞻仰瞻仰这位名人。

    “是你啊!”何绔见是褚灵鹤,便苦苦地应了一声,满含心酸。不过,看这样子,褚灵鹤与何绔也还算是比较熟络的,见面的次数应该也不算少了。

    可褚灵鹤只是站在一棵已经落尽花雨的杏树下,也不进溪边亭,远远地和何绔说着话:“师兄可真是潇洒自在,每天都来这溪边亭。可师弟就苦了,老被我爹强迫读书,也不知道隐世修行的人读这么多书干什么用?”褚灵鹤是真的很羡慕何绔的无拘无束,可叫人听起来,还是那么的挖苦嘲讽。

    所幸这几年,何绔早已对这些挖苦嘲讽麻木了,也就没有理会褚灵鹤,只是苦笑两下以回答。何绔又看到陆成蹊也站在杏树下、好奇地看着自己,便问:“这位小师弟是?”

    陆成蹊还没说,褚灵鹤就抢先答了:“他是我师弟,是我爹新收的徒弟。”褚灵鹤没有说出陆成蹊的名字来。而虽然褚灵鹤将他视为自己的师弟,可陆成蹊却不这么认为,虽不直言反对,可也一直不肯叫褚灵鹤为师兄。

    “原来!”何绔低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他二人。连十二岁的小孩子也是这样,其他人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浪子难回头啊!

    突然,褚灵鹤撇下陆成蹊,踱步上前,来到了溪边亭下,悄声道:“师兄,我这小师弟听说了你的事,就缠着我非要问个明白,可我又不知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褚灵鹤又压低了一下声音,似乎生怕陆成蹊听到:“当初,你和玉明师伯为什么打了一架啊?”

    褚灵鹤探秘心切,全然不顾何绔的想法,赤裸裸地问了出来。

    何绔再三苦笑,可就是不说。又低头去看水中的倒影,把褚灵鹤晾在一旁。

    褚灵鹤讨了个没趣,就转身回去,带陆成蹊前去六杏楼找杏村。

    陆成蹊回头看着何绔的萧索落寞样,大感同情,他一定是把痛苦与伤心深深地埋在心底。他能够看出来,何绔已经悔悟了,可惜没有人给他改过的机会。

    那长长的愁、那深深的怨,也被潺潺的小溪流染得青青的,彼此间水乳交融,难以分开。

    陆成蹊又好奇了,刚才褚灵鹤到底问了何绔什么,惹得他好像又勾起了伤心事,便道:“你刚才和他说了什么?”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褚灵鹤不答,又顾左右而言他:“说起何绔师兄,又不得不提起他的亲弟弟,何续师兄。他们兄弟俩,可是完全不一样,完全是背道而驰。”

    陆成蹊一听,就来了兴趣,也就不管刚才褚灵鹤说了什么了,也不管自怨自怜的何绔了,侧耳倾听。

    褚灵鹤津津乐道:“这何绔与何续可谓是两个极端,一个忤逆叛上,一个侍师如父。这何续师兄可颇有他那师父的风范,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褚灵鹤似沾沾自喜道:“听我娘说,这何续师兄有一次写字给他师父看。经杏村阅后发回,他就自己又看了一遍,这才发现写错了一个字:‘马’字下面脚连尾应该有五笔,如今却只有四笔。他害怕被那老鬼责备,就为此纠结了好几日,寝食难安。可岂料杏村老眼昏花,就随便看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他却空自伤神,你说他傻不傻?”

    褚灵鹤肆无忌惮地笑着,似乎生怕陆成蹊不知道他对何续的嘲讽。陆成蹊既没有笑,也没有为何续鸣不平。

    一行再无话。

    六杏楼前,褚灵鹤对陆成蹊嘱咐道:“那老头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不过,你记着:先敲门!”随后,褚灵鹤离开了。看来,他很怕见到杏村。

    陆成蹊依言,敲响了朱漆落尽的大门。

    “谁啊?”

    苍老的话语穿过朱门,传进了陆成蹊耳中,未见其人,却送来了他的三分模样。陆成蹊回道:“禀师伯,师侄陆成蹊奉师命,前来取芍药当归散。”

    许久,那扇朱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是何续开的门。

    “陆师弟,跟我来吧!”何续对陆成蹊和善地笑着,一点儿也没有褚灵鹤所说的那般死板。

    将陆成蹊引上二楼,何续对仿佛终生都是坐在那低矮的茶案后的杏村道:“师父,陆师弟前来取当归芍药散。”

    杏村头也没抬,只是在借着溢进二楼的些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书。黝黑黝黑的二楼,黝黑黝黑的茶案,映得这老头也是黑黑的,纵然他穿的是件白色衣服,胡须也已尽白。

    陆成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呼吸声稍重一些,就显得特别明显。此时,此刻,陆成蹊方知褚师道为什么轻易不愿意来这里了,也才知褚灵鹤所言非虚。杏村只是在安静地看书,却压抑得陆成蹊呼吸不畅。也不知道是他修行三百年的气场所导致的,还是这古老却又压抑的六杏楼所导致的?

    此时无声,迫人却胜似有声。

    终于,陆成蹊在心中千求万拜,杏村才似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他似乎很讨厌陆成蹊,也许是因为陆成蹊在拜师时的坚持不跪拜。

    陆成蹊接过何续递来的当归芍药散,随后头也不敢回地下楼而去,也顾不上向杏村辞退了。

    轻轻地掩上朱门,陆成蹊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与额头全是汗,只因那六杏楼实在是太热了,虽然通风,可还是活像一个蒸笼。

    陆成蹊快步离开六杏楼,回到听竹小苑,将当归芍药散交给了褚师道。

    褚师道又将当归芍药散交给佚茗,叫他去熬药。

    姚嬿兮已怀孕七个多月了,肚子挺得老大,即将分娩。

    忙于功课的褚灵鹤又偷懒溜进房间,愣愣地看着还在坚持走路的姚嬿兮,好奇道:“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自然是女孩。”褚师道一见他又偷懒,就没好气地道:“要是男孩,又像你一样,整日胡作非为,可怎了得?”

    褚灵鹤气不过,可又不敢直接顶回去,便可怜兮兮向姚嬿兮求助:“娘,你也认为我是这样吗?”

    姚嬿兮轻笑一声,道:“你爹倒是没说错,所以,这次要是个女孩才好。”

    褚灵鹤一下就恍如那斗败了的公鸡一样!

    门口,陆成蹊看着褚灵鹤一家的吵吵闹闹,为其温馨所感。可自己却是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不由悲从中来,只得悄悄转身出去。

    外面,那夕阳,很美,比陆成蹊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夕阳都要美。只可惜,夕阳已近黄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