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曦易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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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巧合

    第二日,折兰勾玉与钟逸轩辞别孙员外,继续赶路。

    骑马沿着那条小河往西,行至西村口,便见小庙旁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折兰勾玉不爱理闲事,一径策马继续往前;一旁钟逸轩高高骑在马上,往人群正中一张望,眼尖地发现向

    晨曦的身影,便嚷嚷开了:“表哥,快看快看,是昨天的小丫头。”

    折兰勾玉不由停步,策马掉头,还未细看,便见钟逸轩已然下马,往人群中心钻。

    人群正中正是晨曦。除了晨曦还有一个男子,年约三十,生得横眉竖嘴,左手拿着根拐棍,细看其身量与行动,竟是个瘸子。

    “看什么看?她娘昨晚上收了我银子,已将她卖给我当媳妇了,你们看什么看?”瘸子粗着嗓子朝围观人群大吼,一边用拐棍赶人。

    “什么?她这么小,就卖给你当媳妇了?”是钟逸轩说的。折兰勾玉想阻止已不及,只得下马走近。

    晨曦趴在地上,双手被人缚在身后,头发凌乱,小小的身子不停往前爬。缚住她双手的绳子一端赫然在瘸子手上。她并没有理会围观的人群,也没有去看说话的人,只是倔着脸,埋头向前爬。

    围观的人群退开了些,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叹息着。有人不忍看下去,摇着头离开。

    “她娘收了我银子,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呢。”瘸子见有人跳出来说话,还是个孩子,声音更响了。他将手中的绳子并在拿拐棍的手上,空出一手往怀里掏出张纸,冲着钟逸轩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黄黄的纸上有黑黑的字迹,随着他手一晃一晃的动作,落款处的一抹红色清晰可见。

    “她不是我娘,她不是我娘……”晨曦发了疯般的尖叫,爬起身子便往前跑,瘸子使劲一拉绳子,她便似断线风筝,直直栽回地上。

    媳妇意味着什么,她知道,她明白。但这种认知似乎和隐在脑海中的某段记忆一样,细想起来,却是一片空白。她只知她不能成为这个人的媳妇,她可以忍受打骂,忍受挨饿,但她不能忍受成为拉着绳子那人的媳妇。

    一想到她要成为这人的媳妇,她就觉得可怕,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满满的恐惧与害怕。

    “表哥,表哥,我们救救她吧。”钟逸轩几步跑到折兰勾玉跟前,因着愤怒与激动,喘着大气,脸上有异样的红。

    折兰勾玉脸上挂着笑容,华贵而优雅,手中折扇一开,眉毛几不可见的一皱,看了瘸子一眼,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递至他跟前,视线却移向晨曦,淡淡道:“既是你买来的媳妇,不如现在转手卖给我吧。”

    晨曦终于侧过头看他,下嘴唇有倔强咬唇的深深齿印。即便逃跑、尖叫、摔倒,她的眼睛都没有流过泪的迹象。脸上有泥巴,身上脏脏的,还是昨日那套破旧衣衫,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瘸子呆怔半晌,自是松了绳子,欢天喜地的用卖身契换过金元宝。

    他昨晚上花五两银子买的小丫头,还是从亲戚处借的钱。虽然小贵,但他三十了还未娶妻,方圆几里知道他底细又长得顺眼的哪肯嫁给他一个瘸子,也就是杏家那个后娘贪财才肯。如今一锭金元宝摆在他跟前,金灿灿的,足有十两,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回头给亲戚还了钱,剩下的银子够他去邻村穷人家买个小丫头过上几年好日子了。

    围观人群一叹,焦点霎时成了折兰勾玉。

    钟逸轩忙跑过去解晨曦手腕上的绳索。绳子绑得很紧,又是死结,钟逸轩好半天都没解开,索性抽出匕首一刀割断。

    绳子掉在地上,暗红处分明是晨曦手腕上的血迹。

    折兰勾玉走近,望着晨曦细小手腕上斑斑的勒痕,神色不改,看似亲切实则有一抹疏远,淡淡笑道:“送你回家,或者你自己回去?”

    晨曦不自觉地身子一颤,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抬头看着折兰勾玉,忽然跪下。

    她知道,若她回去,面临的只是再一次被卖而已。

    “表哥,表哥……”钟逸轩伸手拉折兰勾玉的衣袖,不满道,“表哥,让她回去,她还是会被卖掉的。”

    “轩……”

    “我不回去。”晨曦抬头看折兰勾玉,冲着他摇头,脸上有股孩子气的倔强。

    “我们这一路过去还有事,带上你不方便。”他拒绝人的时候脸上也挂着笑容,站在那里玉树临风,优雅而亲切。

    晨曦身子一垮,跪坐在地上,咬着唇冲着折兰勾玉摇头。眼泪终是忍不住滑下,模糊了她的视线,越发落得凶。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只记得被贬那天的情景,却不记得其他。不记得她任杏花仙子时的生活,不记得她任杏花仙子前是谁,那些不属于出生孩子该有的常识、经验、见识,统统都埋在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任她怎么努力也回想不起。

    她只知道自己来这一程的目的,以及与生俱来的那种倔强性格,比普通孩子早熟的心智,和与成年人一样的思考与接受能力。但毕竟只有八年时间,这八年里她以孩子的身份,所能接触到的东西实在是太有限。

    折兰勾玉看着流泪却没有哭声的晨曦,她小小的身子坐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是脏兮兮的。想起昨日初见她时的那一幕,她脸上的平静,她身上的倔强,结合孙员外的讲述,她对自己不幸遭遇的受之坦然,让他这一刻分明感觉她只是将一切情绪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真实存在着,却是压抑着。

    他第一次在一个八岁孩子身上看到这么多矛盾的东西。他以为如晨曦这样的性子,该是不会哭的。

    事实上向晚也没有哭,她不过是忍不住流眼泪而已。

    折兰勾玉心里忽然有些不忍。那庙墙上的画像浮现在脑海,那一声“玉弟”浮现在耳畔,他微微一笑,弯腰合身抱起晨曦,纵身上马,临行前,对着晨曦说:“从现在开始,你都得听我的。做不到,或半路想回家的,或者是现在就下马。”

    晨曦摇头,小小的身子坐在马上,危危的,有些害怕。

    “既如此,回家辞别也无意义,我们直接上路吧。”折兰勾玉一手拉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策马便跑了起来。

    钟逸轩自是欢喜着跟上。他跟着表哥游学虽有几月,但像今天这样的事还是头一回碰到。他感觉自己做了回善事,申张了回正义,小脸蛋上满是春风得意。

    三人毕竟年小,晨曦八岁,身子还没发育,加上她又长得瘦小,哪能让人有男女意识,倒省了不少尴尬。

    钟逸轩俨然以晨曦的救命恩人自居,一路上对晨曦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关心得不得了。几次还说要教她骑马,若晨曦学会了骑马,他就将凌风——他身下的那匹黑马送给她……

    不喜勿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