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凌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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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溅陈府

    昏早过了,灰恹恹的世界却迟迟没等着夜。

    上百号人口的两江总督陈彭龙府院上静悄悄的,闻不到一点儿声音。

    陆天南独自站在前厅,手里按着那柄冰魄宝剑,神情漠然,同时两边腮帮上却不断地沁出一颗颗豆粒般大小的细汗。

    “他真的会来吗?”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他身后袭来。

    陆天南淡定地转过身去,双手抱拳,向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应道:“回总督大人的话,依草民看,他今晚一定会来,因为——紫凌剑尊慕容德所说过的话,向来就没有做不到的道理。”

    陈彭龙感到微微不悦,皱着那张橡树皮般的脸,说道:“那么依你这么说——他扬言今日必要取我陈某人的项上人头,也是必然的事咯?”

    陆天南听出他语气不对,忙道:“那倒不是,草民请大人放心,有草民在,那慕容德断然伤不着大人一根汗毛——”

    “哼!你倒也别太抬举了他——要是非得由你‘冰魄寒天’陆大侠在旁他才能不伤我一根汗毛的话,那么天下那些习武之人,岂不都成了饭桶了?实不瞒你,我早已下令在府中埋伏了甲士三百,全是从伍营里面精挑细选的能征善战之士。另外还费得重金,请到了江湖上几位有名的好手,哼,今日之局面,就怕那‘紫凌剑尊’没胆气来,他若来了,我就擒了他上京,也好加官进爵!”

    陈彭龙说完脸上一阵奸笑,两条丑陋的赘肉如蜈蚣伏在脸上。他伸手朝厅内象征性地拍了三下手掌,倏地,便有六个好手驾着轻功跳到他的面前,双手抱拳,单漆跪地,齐呼:“陈大人!”

    陈彭龙得意地笑着,招呼他们快快起来。

    陆天南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神情依旧冷漠,他瞧的出那几个‘好手’即是昆仑派高手青峰剑客刘懿德、鬼畜鞘霍安,河北二金刚索宏、索雄,逍遥派大醉翁李雙和黑道杀手铁芙蓉岑四姑。这些人不论在黑道白道混,名气还都算响亮,但‘冰魄寒天’陆天南是何许人也?自然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陆天南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来身子对着陈彭龙道:“陈大人——草民依稀记得与您讲过,那‘紫凌剑尊’今天如果来,由草民一个人对付就好,你又何必叫上一群蝼蚁来无辜送死呢?还是——还是您信不过我陆某人的剑?”说着按了一按剑柄,那冰魄宝剑似有灵气般,被按了后不住地颤动,像一个人在生气。

    六名好手一听到陆天南讲“一群蝼蚁”,那铁芙蓉是个女流之辈,且在黑道里混,自然没什么在乎的,可是另外几位都是何许人也?那都是江湖上点名道姓的人物,平日被人称道惯了,听到这话未免耳刺,觉得陆天南太过张狂。

    那青峰剑客刘懿德辈分最高,名气最大,第一个坐不住,瞪眼道:“姓陆的,你说谁是‘蝼蚁’!是想要较量较量手里的宝剑吗!”说着便要拔剑。

    一旁的鬼畜鞘霍安是个善谋之士,忙止住他,嘴上连连劝慰:“师兄,师兄,消消气,您消消气,咱们今日同陆大侠同来助陈大人抗敌,内部实在不便争斗,他日等此事一了,师兄你再爽气地下个请帖,风风光光地与陆大侠比试一番就是。”他说这话表面上是在劝慰刘懿德,实际上,可是为了保住刘懿德的名声与性命。这六个好手当中只有他见过陆天南用剑,还是在十几年前了,那用剑的力道与变化莫测,着实可叹,刘懿德空负虚名,绝不是他的对手。

    没想到这刘懿德老头子老且自负,并不买他的账,气鼓鼓地仍要拔剑,他对他的青峰剑很是自信。后边的二金刚与大醉翁早气不过,此时也跟着嚷嚷起来,要来围攻陆天南。

    正在此时,西边偏远的山峰上忽然窜出来一道淡淡的紫光,那紫色渐渐地浓了,深了,紫凝成黑,浸入云里,黑压压地扩充成一片,正往这边拂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它强行带入黑夜。

    众人见这情景,哪里顾得争斗,全翘首看着,只见那黑云越来越近,才几秒钟,已经飘到头顶,黑云中心,哗啦啦地泄下一道紫光,陈府的院墙上的瓦片登时全部破碎,却一块也不往地上落。

    那黑云已停在头顶不动,云中一个混浊、朦胧的声音隐约这样轻唱:“东有紫凌西有寒天,南有玉锋北有逸轩,玉锋逸轩既死,寒天入仕虏庭,紫凌寞寞酌美饮,试问天下谁人敌……”

    原来这“紫凌”、“寒天”、“玉锋”、“逸轩”四人乃是二十多年前江湖上东西南北四大剑客,彼此相交甚好,共同志愿是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最高理想是驱赶满人,光复大明河山。其中的“紫凌”自是他紫凌剑尊慕容德,而“寒天”也自是“冰魄寒天”陆天南,前几年,“玉锋”与“逸轩”相继去世,而一向清高的“冰魄寒天”陆天南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竟委身投靠官府,当了两广总督陈彭龙的贴身护卫。紫凌为此大为恼火,发誓与“寒天”陆天南永远决裂,从此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四大剑客就此消失了。

    陆天南听出是他兄弟“紫凌”慕容德的声音,心里先是高兴,但听他歌词中“寒天入仕虏庭”有讥讽之意,又觉满心羞愧,怎么也藏不住,脸色艰涩醋黄。只微微乜斜眼睛,望着陈彭龙与六名好手,说道:“紫凌剑尊慕容德,就在那黑云里面……”

    陈彭龙有些惊诧,想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躲在云里面呢,不假思索,忙往七人身后躲了一躲,他俄而想起些什么,将套在手臂上的佛珠重重地掼在地上,堂内潜伏的几百名官兵便如潮水般蜂拥了出来。

    陈彭龙这边气势顿增,不过他又隐隐担心,亮出了伏兵,万一那慕容德看了害怕,兀自跑了该怎么办,那可就错过了捉拿他请赏的机会了呀。

    黑云里一遍歌声过后,便止住了,而后那黑云一会儿飘东一些,一会儿飘西一些,竟像个摇篮。

    “喂!慕容德,你妄称自己是什么‘紫凌剑尊’,为何遇了我们,只知装神弄鬼,难道是因为胆怯,不敢出来相见么?”说话的是大醉翁李雙,他肚子圆鼓鼓,身材魁梧健壮,说话声音很糙。

    李雙话音刚落,只一瞬,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黑云中一个白色影子飞快地降到地面来,在李雙身边“嗖”的一声掠过,那速度就像闪电。

    “是什么狗东西,‘慕容德’这三个字,也是你可以叫的吗?”那紫凌剑尊慕容德已经立在李雙面前,他一头长发披散着,并不学满人扎辫,身着白色长袍。手执长剑,剑面上微微带有几条血丝,说这话时声音低沉,头也不抬。

    经刚刚那一掠,李雙的肩上,竟添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由于这慕容德出手速度实在太快,李雙起先甚至没有反应到痛。直到鲜血如柱地喷射出来,洒满庭阶。

    李雙“啊!”地一声叫了起来,躺在地上直嚷痛。

    众人看在眼里,无不惊骇。只有陆天南眼里平常,但有一丝愧意在闪动。

    总督陈彭龙真是吓得腿直哆嗦,叫人快快抬李雙进去包扎伤口,两个壮丁去抬时,只见他伤口里的血液不断冒泡,就像中毒的情形。

    一个壮丁喊道:“剑上有毒!”

    众人一齐凑上身子去看,伤口确实在冒泡,并且后来涌出的血颜色都带些灰暗。

    武林之中,不论何门何派,都以在武器上喂毒伤人为耻。

    “狗娘养的——姓慕容的,你算是什么英雄好汉!竟敢在武器上喂毒伤人!”刘懿德手指指着慕容德骂道。

    慕容德仍低着头,一言不语。

    陆天南冷冷道:“那不是毒,那是未熄的剑气在他伤口里面沸腾——最强的剑气。”

    “剑气……”

    众人一片骇然,盯着那伤口不知所措。

    “好一个‘冰魄寒天’陆天南啊,眼界果然高人一等。可惜……可惜再高的眼界,也不过是条人养的狗。”慕容德轻蔑地说出这句话,口气里却有一点点惋惜和伤心。

    “慕容……我……”陆天南喉咙里像吞了炭。

    “你什么你——我只问你一句,我今天一定要取狗官陈彭龙的项上人头,你是不是仍要护着他?”

    陆天南抬不起头,良久才说:“是,今日,今日请兄弟你放过他……”

    慕容德顿时变得怒不可遏:“好!好!陆天南,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狗眼了!你为了荣华富贵,当年的誓言全不要的,好,你尽管死心塌地甘当满清走狗,百姓死活与民族大义全不要了!既然如此,你速速拔剑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反正你什么兄弟情义都不顾了,我也可以不顾——”说着抬起头来,长剑直指着陆南天,两道细泪,似涓涓小溪,顺着两腮粗糙的皮肉流下。

    陆天南羞愧得一时不能言语,紧咬着牙齿发怔。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局促道:“慕容,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陈彭龙不能杀,他……”意识到自己说过了话,戛然停住。

    陈彭龙听到他居然直呼自己名字,未免微微气愤,只是不好发作,给其他五位好手暗暗使了个眼色,自己仍躲在陆天南身后。

    “他怎么样?”慕容德面露疑色,他正要收起剑来听他讲,忽然,青峰剑客刘懿德从他左侧一剑疾刺过来,好在慕容德反应灵敏,身子一侧,只后背微微擦了一剑,受了点皮外伤,可是他今天穿的是全身白色,因此后背的血迹有些明显。

    刘懿德一剑过后,其余四位接踵而至,慕容德猝不及防,只好先暂时退到院角。

    “好啊!诱我听你说话,竟然暗暗叫了好手从中偷袭我,陆南天,我绝不会再相信你了!好,仗着人多势众是么,都一齐上来吧!我慕容德今天要是不将你总督府杀个血流成河,我就不叫‘紫凌剑尊’!”

    慕容德是真的生气了,他生气的模样很怪,两眼火红,鼻息盖天。

    十五年前,曾有人在扬州见过他生气,那时候清军正在屠城,一百多个清军汉子持刀围住他,才一柱香的功夫,便被他一个个都剔成了白骨。

    今日的情形,怕要与十五年前相似。

    只听见慕容德大喝一声,喝声如猛虎怒号!?那柄长剑在手里飞旋了一个圈后,随着身子移动,朝刚刚刺他的刘懿德胸前刺去,快如疾风,剑边隐隐跟着几道紫光,一开始用的便是八成功力的封喉招术“长虹一剑”,这招看似不过平常的疾刺,力道却极强,凡人若不躲避,被它刺中,非死也得患得重伤。并且因为慕容德把它练得如火纯青的地步,用招的速度也提了将近数倍。

    陆天南看得一惊,却没有拔剑去救,他似乎还沉在慕容德的骂语中没有拔出身来。

    那刘懿德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与人过招无数,虽不能说是顶尖高手,水平也还过得去,只要他微微躲避,也许慕容德那一剑就被他躲过去了,谁料他自负得很,并且前面他的偷袭成功足使他相信自己武功不在慕容德之下,因此慕容德刺剑过来,他也不躲,只迅速拔出那把青峰宝剑,使得昆仑派一招“巨剑横膛”,将宝剑横在胸前抵挡。

    这招何其愚蠢,对付下三滥的初学者也许可以抵挡,可今日对手乃是何人?会怕你这小小格挡之术?凡略懂武学之人,绝不会硬挡武功高于自己之人的绝学。(何况是八成功力)刘懿德之所以如此,还是自负之故。

    果然,刘懿德刚一横剑抵挡,那抵挡的力道不及慕容德刺剑的力道,“噔”的一声,那柄曾在蜀山上打造数年、削铁如泥的青峰宝剑立刻被刺断了,由于这宝剑的制造的材料实在太好,慕容德刺断它后,手被它一震,刺剑的位置从刘懿德的胸口滑到他腋下,慕容德何其灵敏,当即稳住剑柄,朝上狠狠砍去,刘懿德痛叫一声,一只臂膀顿时被卸下来,飞到半空。慕容德又在他胸口使力连蹿两脚,只见得刘懿德整个身子飞将出去,掉到十几米外。倒在地上吐血,不断地呻吟……呻吟。

    众人无不骇然,那鬼畜剑霍安、河北二金刚索宏、索雄,以及铁芙蓉岑四姑四人前时眼珠子虽然一直盯着慕容德,但从慕容德出剑到卸下刘懿德的膀子再到把刘懿德踢出十几米外,这一连贯动作,总共也不过四五秒钟,他们实在是来不及帮忙——莫说帮忙,连眼皮子都还没眨完全,就已经结束了。

    慕容德把刘懿德杀倒下后,转过头又对着四人。

    先前说过,这被陈彭龙请来的六大好手之中,刘懿德不论声望、名气都最高,论武功,自然也都在他们四人之上,可就是这么位他们敬仰的武林高手,竟然都抵挡不住慕容德一剑,才几秒钟就被杀得残废,这四人自然明白自己是何分量的,因此心里全在嘀咕,想着是不是还要再上去与慕容德厮杀,害怕地全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鬼畜鞘霍安第一个想明白,急忙转过来给陈彭龙行了个礼,随后往袖中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口中耐不住的仓促:“陈大人,您的银票在这,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后会有期!”说完疾飞过去背了他师兄刘懿德,三步两步地踏着院墙翻了出去。

    剩下的二金刚索宏、索雄,铁芙蓉岑四姑,自然也全这样照做了,行礼的动作一个比一个不到位,谁还管你什么鸟总督,保命要紧!一个个全翻了出去,那个受伤的大醉翁李雙,登时感到窘迫,想学他们的样,可是自己曾骂过慕容德,又怕刚一翻就被他逮下来一剑刺死,因此步子一跨一缩,看起来很是好笑。

    慕容德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你怕你逃跑之际我会杀你不是?”说完仰天一笑,“我若想杀,刚刚几个没一个能跑的!还不滚蛋!”

    那大醉翁听完,只觉得自己面子有些下不了台,也不知是内心油然生起的骨气还是符合了他的外号——真的醉了,竟然高高地挺起胸脯,怒道:“你叫谁滚蛋!慕容德,你休小看了人!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先叫你明白明白我‘大醉翁’李雙的能耐!”说完就负伤单手一招“擒龙掌”过去。

    慕容德暗笑:“这个傻愣愣的,没成想还有那么一点点骨气。”嘴上虽笑,手里的招数却没有丝毫怠慢,身子一斜,避开了掌,随后回身长剑用力一砍,那大醉翁李雙的身子,刹那间裂为数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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