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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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寻父

    一夜无话,第二天兄妹俩一早便起了床。草草吃过了早饭,辞别了农家夫妇,辨明方向,就此踏上了寻父之路。

    二人内功颇具功底,虽火候尚浅,脚程却也不慢。差幸那农家夫妇给二人备有干粮,否则非饿肚子不可。这一日赶了五十里路,到得皖城,天色也暗了。二人虽无处世经验,总算林常读书不少,知道有客栈可住宿。皖城只是一小县城,天色渐暗,街上行人已不多。二人找到一间“林宝客栈”,林常笑道:“这客栈倒跟我有缘。”店中也就三两人喝酒猜拳。中年掌柜见二人风尘仆仆,身着粗衫,瞥了二人一眼,冲后堂喊道:“陈三,出来招呼客人!******,一天到晚不见人,老子养你来当祖宗么?”只听后堂有人应道:“马上就来!拉个屎都拉不清净,等一下行不行?”柳沁听他们言辞粗鄙,暗暗不喜,皱了皱眉头。那掌柜兀自骂骂咧咧,冲林常二人道:“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啊?”林常道:“既打尖也住店,先做一桌饭菜,赶一天路饿得慌了。”这时从内堂走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口中念念有词。听得林常说话,流里流气的道:“客官要一间客房还是要两间?”一边说一边贼忒兮兮的打量柳沁。柳沁给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道:“要两间。”那掌柜一巴掌打在陈三后脑勺,骂道:“要你多嘴。”转过头对林常笑嘻嘻的道:“客官,两间上房,八钱银子,小店小本,这个……那个……”客店一般住完会钞,他见林常二人身着粗衣,年纪又小,怕他们没钱付账,言下之意自是要先交钱后住店了。

    林常见他吞吞吐吐,多少猜到一点,便道:“我们没银子,只有银票。”说完回头从柳沁手中接过一张银票递给了他。那掌柜一看,一百两的银票,倒吓了一跳。满脸堆欢,道:“这个……公子,这个时候钱庄都关门了,也没处兑银子去,本店本小利薄,也找不开这一百两。您看……”说话间恭敬客气了许多。柳沁不耐烦道:“你这人怎么老是吞吞吐吐的?赶了一天路,乏得很了,这到底还给不给住了?”掌柜的连忙赔笑:“姑娘您包涵,只是实在找不开,我这小本买卖,您多包涵多包涵!”柳沁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从中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他,道:“你这人婆婆妈妈的,用这个会钞行不行?”那掌柜又吓一跳,见二人年纪不大,出手却如此阔绰,心中暗暗纳罕。点头哈腰的道:“姑娘,您是贵人,咱们这穷地方实在是破不开,您这一片金叶子在本店住上一年半载的也够了。”柳沁不耐烦道:“不用找了,给做点好吃的就行。”那掌柜大喜,嘴上却说道:“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太多了些。”柳沁挥了挥手,道:“你再如此缠夹不清,我们就不住了。”那掌柜的道:“是!是!陈三,带二位去楼上客房,给老子把二位贵客服侍好了,去后厨让你二哥给老子做一桌好菜。”陈三应了,领着二人上楼。

    小二甚是殷勤,不必细表。林常睡到半夜,听得柳沁房中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林常喊了一声,不见回应。想是起夜,也没在意,刚闭上眼,又听得一阵响动。林常暗想不对,翻身爬起走到柳沁门外敲了敲门,也无应答。林常暗道:沁儿内功已有功底,绝不致敲门声也不能惊醒。林常运起内力,手上使劲,喀拉一声震断了门栓。见窗边人影一闪,正要往外跳。林常脚下发力,如箭离铉,手一长抓住那人小臂。那人惨呼一声,林常抓住他拉了回来,却是那小二陈三。事起仓促,林常这才瞥见柳沁躺在床上,被子掀开。林常惊怒交急,顺手封了陈三穴道。来到床边给柳沁盖好被子,喊了她两声,却始终不醒,呼吸平缓,兀自沉睡。林常手一搭,号了号脉,却无异样。林常一时慌了手脚,怒视陈三,喝问道:“你把我师妹怎么了?”陈三委顿在地,颤巍巍的道:“还……还没来得及怎么了,你……你便来了。公……公子饶命!”林常怒道:“你使了什么手段,她怎的还不醒来?”陈三道:“是……是蒙汗药,用……用水浇……浇便醒了。”蒙汗药只使人沉睡,并非中毒。林回乃用药大家,自然也不屑于教林常这种下三滥的药物,是以林常虽医术颇高,竟不知蒙汗药为何物,自不知如何解法。

    林常找来一张毛巾蘸了水,敷在柳沁额头,又在她“人中”、“神庭”两处穴位揉了几下,柳沁悠悠醒转,呆呆的望着林常,道:“哥哥,天光了么?也不知怎么的,睡得太沉了。”林常柔声道:“刚过三更,你先瞧瞧身子是否有异样。”柳沁这才看到倒在窗边的陈三,心下一阵惊恐。这时那掌柜走进门来,睡梦中听到陈三那一声惨嚎,起来查看。见房中这一情形,颤声道:“公子,这……这是?”林常兀自生气,朝陈三一指,没好气的道:“你自己问他。”掌柜尚未开口,陈三道:“是我财迷心窍,昨儿见这位小姐身上金银甚多,两位年纪又小,不知财不露白的道理。我心想这不是把钱送到我家门口来了么?等他们睡下,我便拿了迷药,所以……所以……”那掌柜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他胸口,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把你养在这里,短了你吃短了你喝么?”转过头向林常赔笑道:“公子,这畜生是我外甥,您高抬贵手,别报官了吧。我这小店出了这事,要是闹到官府,这生意可都做不了了。明天把房饭钱退您,您就当他是个屁,把他给放了吧。”林常没理会他,转头问柳沁道:“妹妹,觉得怎样?”柳沁道:“只是头晕,其余倒没什么不适。”林常没告诉她进来时见被子掀开的,转头对掌柜的道:“咱们出去说话。”

    掌柜扶了陈三,跟着林常出了门,林常一把抓住陈三胸口衣襟,低声喝道:“你可有毁我师妹清白?”掌柜的吓了一跳,颤声道:“这……这……这畜生竟敢做出这事?”陈三苦着脸道:“我在小姐的外衣中拿了银票和荷包,见她睡在床上,煞是好看,一时见色起意……”话没说完,掌柜走上前去“啪啪”两个耳光,骂道:“******,脸都让你丢净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陈三低着头道:“是,我是禽兽,可不是还没来得及么?刚掀开被子,公子就进来了。”掌柜气得浑身发抖,喝道:“幸亏如此,还不赔礼认错,把偷的东西拿出来!”陈三道:“是,可是我动不了啊!公子,我不是人,我对不住您老人家。你一指头点过来,我连动根手指头也不行,您是神仙么?早知您有这样好本事,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林常得知师妹清白之身得保,气已经消了大半,看陈三给掌柜的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倒觉得他可怜起来了,再加上给他这一捧,心中自也有些飘飘然了。解开了他穴道,陈三从怀中摸出金银,交还给了林常。那掌柜和陈三又一再赔礼道歉,直到林常答应了不报官,这才各自回去睡了。这是林常人生第一次意识到世间并不是如自己想当然,第一次体会到“江湖险恶”。柳沁终究猜出了一点,不敢再睡。林常让她到自己房中,把床让了给她,自己坐在地上打坐练功。

    第二天一大早,掌柜便送来两碗面,把那片金叶子还了给林常,又再不住道歉。柳沁本不愿就此罢休,但林常终究心软,也只索罢了。

    柳沁实不愿在此多待,面也没吃,就拉着林常走了。来到大街上,两个乡下少年便看傻了眼。两人几时见过如此多人?街上各种叫卖的小贩,人声鼎沸。柳沁看得新鲜,拉着林常东看看西走走。林常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想要回家的念头直在心头撩拨。柳沁偶然一瞥间见他心神不宁,问道:“哥哥,你在想师父了是不是?”林常勉强一笑,道:“有一点,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早一日找到爹爹早一日回家。”柳沁嘟着嘴道:“师父都说有要事,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再说回家有什么好?你看这里多热闹。昨天走了一整天,都快累死了,咱们再耽一天好不好?”林常听她说得在理,昨日也累坏了她,又是一整晚没睡好,虽心下觉得还是家中好,却也不忍拂逆。便道:“如此也好,昨夜没睡好,便多休息一日。”柳沁嫣然一笑,拉着他走进路边一间饭馆。小二过来殷切招呼,二人刚要落座,林常心中一动,想起昨晚陈三说的话来,财不露白,还是小心为是。遂对柳沁道:“过一会子再来。”转头问小二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钱庄在哪?”那小二道:“哎哟!小哥可别这么喊,我瞧二位气度不凡,您是贵客,咱可担不起。再说我就是长得老一点,可不见得比你年长,有事吩咐你叫一声小二就行了。您看我们饭菜可口,那是皖城首屈一指的。您二位先坐,我给二位沏碗茶,您要吃什么尽管吩咐。咱们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有。您看这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您要办事也不能饿着肚子不是?”说了半天,没回答林常半个字,只是劝他二人留下吃饭。林常又好气又好笑,道:“哎哟!小哥可别这么说,我们身上没有银子,您看这俗话说得好‘人以钱为贵’,肚子再饿吃饭也得给钱不是?小哥您放心,我们去兑了银子再来,绝不会跑了。您要是不告诉我去钱庄的路,我们也没钱给你不是?”小二愣住了,还在想哪来的这么句俗话,柳沁在旁边捂着嘴偷笑。林常拍了拍小二肩膀,问道:“小哥,您看你是知道不知道这钱庄在哪呢?”小二这才回过神来“啊!钱庄,钱庄,出门向东,再转北就看见了,近得很。”

    林常跟小二这一阵插科打诨,心下畅快不少。出得门来,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柳沁笑道:“哥哥就是老没正经。”林常笑着在她脸上轻轻一拧,快步向东。

    两人兑了银子,倒也没食言,再到那饭馆吃了饭,柳沁便拉着林常在街上东瞧西看。集市上倒也没什么贵重物品的买卖,只是胜在人多热闹,柳沁看什么都新鲜。走到一处绸缎庄门前,柳沁拉着林常进去做了两件衣服。须知爱美乃人之天性,柳沁虽长居深山,但好看的物事总是能吸引女孩目光的。柳沁做了件鹅黄色轻衫,绿色束腰,领口也是绿色,绣以双月环抱,甚是精致;林常一件宝蓝色缎子织成的长衫,双袖及束腰呈青色。

    这一日直逛到天黑,柳沁买了一堆东西,抱着一堆杂物,两人另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了。是夜,林常正要宽衣就寝,门外敲门声响,开门一个黄影闪过,飘了进门。林常轻轻一笑,关上门转头一看,见柳沁穿上了新衣,俏生生的站在房中。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此时林常却感觉柳沁如换了个人一般。只见她一袭黄衫裁剪得体,体态玲珑;脸上薄施粉黛,略显娇羞,与领上双月交相辉映,当真说不出的娇俏可爱。柳沁转了一圈,微笑问道:“好看吗?”林常笑道:“丑丫头变成小仙女了。”柳沁啐了一口,道:“你怎的不穿新衣?怕丑么?”林常笑道:“你哥哥本来生得难看,再怎么打扮也不过是癞皮狗穿新衣罢了。”柳沁笑骂道:“呸!你才是癞皮狗。我有件物事给你看,我回房去拿,你换好新衣服等我,我看看癞皮狗穿新衣是怎生模样。”说罢飘然出门。林常摇摇头,喃喃道:“又不是过年。”口中如此说,却还是换上了衣服,头发用软巾束起。

    刚刚结束停当,门外柳沁喊道:“癞皮狗穿好了么?”林常笑了笑,把房门打开。一瞬间柳沁突然愣住了,怔怔的望着他。林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我脸上有脏东西么?”柳沁脸一红,低着头道:“没……没有。”林常莫名其妙,道:“不想进来吗?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看么?”柳沁也不答话,脚下一点,蹿了进来。林常调侃道:“怎么样?我这条癞皮狗还没丑到家吧?”柳沁抬起头来,眼波流转,只见眼前少年蓝衫合体,腰间束以青色腰带,更显英姿挺拔;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昏暗的油灯下看来甚是明亮。柳沁呆了呆,装模作样的围着林常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道:“嗯……癞皮狗嘛,还没丑到家,想来是林大夫给治好了,不癞皮了。”林常哈哈一笑,作势欲打,柳沁滴溜溜转了个圈子,顺势坐在了床沿,幽幽叹了口气,道:“哥哥,你会不会离开我?”

    林常一愣,坐在她身边,道:“我怎会离开你?小丫头这是想爹爹了么?”柳沁点了点头,叹道:“从到这城里我便在想,师父突然间就不见了,我好害怕有一天你也不见了。从昨夜我便在想,在这里多耽一天是一天,我总觉得你会离开我。”林常道:“傻丫头,爹爹不见了,我也只剩跟你相依为命了,怎会离开你?”沉默了半晌,柳沁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包中一对玉佩,做得甚是精致。玉佩各呈半圆,各镂空雕刻一只蝴蝶斜飞。柳沁拿起两块玉佩,对在一起,合成了一块。竟严丝合缝,两只蝴蝶六腿相扣,嘴对着嘴,栩栩如生。林常“啊”的一声,道:“这从何而来,我记得那掌柜说不卖的。”柳沁“噗嗤”一声笑道:“你出恭之时,我央求掌柜半天,用了三片金叶子才换来的。”林常大窘,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柳沁将玉佩拆了开来,道:“一人一块,不许弄丢了,这蝴蝶若少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啊。”说罢递了一块给林常,也不等他说话,起身又道:“我去睡了。”走到门口,转过头来,红着脸道:“掌柜的说这是‘双飞蝶’。”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林常拿着玉佩呆坐良久,却想不明白,晃了晃脑袋,宽衣睡下了。

    翌日一早,结了房钱。刚迈出大门,一阵恶臭中一个老丐走了过来,拿着一个破碗伸到林常身前,道:“少爷行行好嘞,老叫花吃不饱穿不暖嘞,少爷心地善良,赏碗剩饭吃嘞。”这老丐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麻衣,浑身补丁,有些地方连补丁也打不上,当真是衣不蔽体;脸上全是污垢,面目也瞧不清,双目却透着精光。柳沁捂着鼻子,皱起眉头。林常心慈,见他可怜,便道:“我二人也还没来得及吃饭,老丈便一同来吃上一顿如何?”柳沁拉了拉林常衣摆,林常假作不知。那老丐鞠躬作揖,跟着林常回进客栈。林常扔了一锭银子给掌柜,转头问那老丐道:“老丈想要吃什么菜,尽管吩咐。”掌柜本要赶那老丐出门,见林常出手阔绰,心想现下时辰尚早,也没其他客人,待他们吃完之后再擦洗一下桌椅便是。

    不一会儿,小二端上来一只烧鸡,一条红烧鱼,两屉包子和一壶烧酒。那老丐也不客气,伸手撕下一条鸡腿便吃了起来,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又伸手抓起一个包子吃了,也不怕烫手。林常二人一大早本不愿吃得油腻,又见桌上汤汁淋漓,更没了胃口。柳沁拉了拉林常,起身道:“老伯,我二人身有要事,便先走一步,这点银子你拿去买点衣裳穿。”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林常跟着起身,那老丐看着柳沁腰间挂着的玉佩,道:“唔……嗯,‘双飞蝶’,各飞西东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他满口酒菜,说话含糊不清,柳沁二人本没听清,再加上那老丐身上恶臭夹杂着酒菜的味道,中人欲呕,柳沁实不愿多耽,也不及细问,拉着林常便走。

    二人买了两匹马乘了,向东而行。二人虽从未骑过马,但都武功不弱,倒难不住二人,只学了半个时辰便骑马赶路了。只小县城也无甚宝马良驹,也只得凑合了。

    柳沁这一路沉默少言,林常有时逗她说话,她也只是羞红了脸把头转开随口答应,林常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哪知昨晚少女无意间实已吐露了心事?其实别说林常不懂,便是柳沁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少女情窦初开,又与林常青梅竹马,自然而然的便恋上了这个师哥。然而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实则并不知当如何自处。

    一路旖旎暧昧中,刚过午后,行到一处山坳,前后并无人烟,便下马稍作休息。此时已是初夏,山坳中花草茂盛,环境优美。由着两匹马儿信步吃草,二人席地而坐,拿出干粮吃了。

    尚未吃完,蓦然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马嘶,二人起身看时,两匹马已不见了踪影,林常奇道:“适才还在身后,怎的转眼便不见了?”柳沁不答,林常拉了她手,道:“定没走远,咱们瞧瞧去。”柳沁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丢了马匹,恐怕要荒宿山野,当下也顾不得娇羞,循声寻去。坳中草木茂盛,无路可循,虽听声音传来处也不甚远,却也走了好一会儿。眼前一个水潭,两仗见方,水中烟雾缭绕,竟是一处温泉泉眼。泉水正处于两山之间,半点缝隙也无,对面却有一条小道,两面山壁如刀砍斧凿一般,直上直下,将小道夹在当中。

    二人脚下地上蹄印杂乱,潭水略显浑浊,对面小路上亦是水渍斑斑,显是两匹马儿蹚水顺小路走了。林常心下甚是奇怪,这条小路只恰好比马身略宽,这两匹马儿不知是何道理,竟如此奋不顾身。对柳沁道:“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说罢脚下一点,跃向对岸,尚未落地,身后风声响起,就听柳沁道:“想丢下我不管么?”这一路上难得听她跟自己说上两句话,林常也不反驳,微笑道:“有柳女侠照看在下,正是求之不得。倘若有一两个小毛贼,在下这点微末道行,恐怕是不行的,还得有劳女侠帮忙打发了。”柳沁啐道:“要你拍马屁!找马儿要紧,再迟了赶不上宿头,睡这荒郊野岭的好好玩么?”林常正色道:“遵命!在下这便前头开路。”当先便行,柳沁忍不住一笑,跟了上去。

    行了二里来路,眼前豁然开朗。小路尽头却是一个山谷,谷中一个水潭,雾气朦朦,想来也是温泉了;周遭开满了桃花,风一吹,花瓣飘飘而下;地上遍是青草花卉,花香混着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中人欲醉。望将过去,烟雾中五颜六色,偶尔一声鸟啼,当真瑶池仙境也不过如此。

    柳沁看得呆了,林常蓦地惊呼一声:“啊!马儿!”柳沁回头看时,却见小路边一个深坑,坑中满布尖木,两匹马儿都在坑中,尖木透体而过,已然死去多时了。柳沁正手足无措之时,林常又是轻咦一声,奔到坑边拿起一节正在燃烧的木头似的物体,道:“这是兽涎木,无臭无味,人若闻了并无大碍,但对兽畜却具致命诱惑。爹爹说这世上只有他一人会制,后教了给我。莫非……莫非……”说到这满脸喜色,激动之下脸色潮红。柳沁喜道:“你是说这是师父设的陷阱?难道师父便在此间么?”林常点了点头,激动道:“多半如此。”说完运气吐声,喊道:“爹爹,爹爹,你在这里吗?我是常儿!”他此时内功已颇具功底,这一喊声传里许,回声隐隐约约传了回来,却无人回应。正待再次开声,只听身后阴测测一个声音道:“你瞧我像你爹爹么?”

    林常正自运气,这一来吓得险些岔气。与柳沁对望一眼,同时转身,却不见人影。只听身后声音又道:“敢闯恶鬼坳,你二人胆子也不小啊。”林常二人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柳沁颤声道:“你……你是谁?你是鬼么?”说话间与林常又转过头来,还是不见人影。那人桀桀笑道:“进了恶鬼坳,有死无生,又何必多问?”这时刚过午后,烈日高照,林常一瞥间见地上黑影晃动,便道:“你有影子,你不是鬼。”知是遇到了高人,给柳沁打了个眼色,索性站住不动了。那人又道:“鬼又怎恶得过人?你二人自己到我这恶鬼坳来做花肥,这叫做咎由自取。啧啧!可惜了两个细皮嫩肉的美少年。”林常此时得知此人不是恶鬼,惊惧之心稍减。灵机一动,悄声对柳沁说了一句,随即转过身来背靠着柳沁的背心,这一来便总有一人能见到他面目。只见花草从中站着一中年女子,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着罗裙,头发随意披散;杏花眼,柳叶眉,脸上虽未施脂粉,却甚是白净。只是稍胖了一些,当能看出年轻时比之柳沁也不遑多让。

    只听那女子说道:“人倒是机灵,我问你,你二人到我太真谷来做什么?”林常道:“这里叫太真谷么?我就说这人间仙境怎能叫‘恶鬼坳’?多难听啊!原来是前辈捉弄我二人。”那女子嘴角一翘,道:“之前这里没有名字,自我来之后,偶尔有人进谷,我便一一杀了。久而久之,他们便把这叫做恶鬼坳了,没人敢再踏入这山谷半步。‘太真谷’这名字只是我自己取的罢了。小鬼,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怎不答话?”林常二人听得毛骨悚然,林常道:“我二人本是前往舒州府寻父,途经此地,马儿被这兽涎木引了过来,我们一路寻马儿跟着到了这里。”那女子脸现讶异之色,道:“你识得这兽涎木?你师父是谁?两门四派中哪一号人物?”林常瞠目不知以对,他本没师父,两门四派也没听说过。那女子厉声道:“我问你话,怎不回答?”话刚说完,突然间脸色大变,脸上青色一显,随即袖摆一扬。林常只觉眼前一黑,嘴上念了句:“袖舞红尘。”就此人事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