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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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没有闪电霹雳,风云大作,也没有刺骨扎心的响动和感受,薛毅只觉得自己在时光中缱绻了一阵,与重心失交,灵魂似乎比较贪玩,一直在体外游离,脑子里却掠过很多近期的画面,明晃晃的酒杯,可人儿在戏水,小东妈颠簸箕,师太的拂尘,莫雪的嘱托,……它们时而漂浮交迭,忽又快切而过,各种声响也在空气中嗡鸣,渐落渐起……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砸碎了所有的幻像,生疼的屁股打通了链接现实的任督二脉,薛毅睁开眼,看到头顶的蓝天白云,知道自己已经正常着陆,于是放下心来。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薛毅想要马上确定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周围四下无人,他只觉得自己所在的地方很高,因为头顶离天空很近。



    揉着屁股站起来,放眼望去,天哪,这高度跟那悬崖可有得一拼。可似崖不是崖,似塔又不是塔,这一幢幢,有的尖顶,有的方顶,有的圆顶的高耸笔直的怪物是什么啊,太奇怪了吧。此时的薛毅被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可怖深深笼罩,他像个天降星人,身处高层却面临被架空的风险。



    原来,这里是一幢三十多层高楼的天台,薛毅在天台走过来走过去,四周围林立的高楼让他几度眩晕,他看到底层街上倒是有很多人在走动,“看他们在下面好悠闲自在啊,他们是怎么到的下面呢,这也没个梯子”。薛毅向外探了探,被这几十层的光景吓得打了个战,“估计有梯子我也不敢往下爬”。



    又杵了一阵,薛毅心想不行,这么待下去可不是办法,总得找个可以吃喝拉撒睡的地方吧。重拾目光,认认真真地把周围再扫一遍,突然,在角落的一隅发现了个小小的缺口,像是个门。



    薛毅赶紧跑过去,定睛一看,这果真是扇门。门开着,薛毅心里暗喜,兴奋地冲了出去。



    “原来楼梯在这儿哪。”,走到门外,第一次踩在水泥楼梯上,薛毅还真有点不习惯,村子里‘醉香楼’的楼板,是木制的,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这儿的真不错,结实,走着叫人放心”。薛毅心里想着,脚下则是步子生风,像装上了小马达,不说了,跑起来。



    可是,久了,薛毅跑得也有点悻悻了。“这的人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把房子建得这么高,你看这下个楼得花多少时间”。“怎么也碰不上个人呢?”刚才在楼顶往下看的时候,薛毅发现这里人的装扮和自己有点差别。可是离得太远,他也没看仔细。这会子正着急想近距离看个真切。可这都走了多少个层了,连个人影也没有。



    “叮咚”一个声音传来。



    这还有个门?薛毅只听得有人声从一扇虚掩着的门缝里漏进来,赶忙趴过去看。



    这下,可让他瞧了个仔细。



    这显然是幢写字楼,里面男男女女都穿着职业装,男的是清一色的衬衫西裤,有人还系着领带,各种花色纹路,特显精神。女的也多数是衬衫配一字裙,外搭几厘米高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像敲门,叩叩直响。



    哇,这还是薛毅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腿,而且腿腿们还跟赶集似的组团出来了,看那细细长长,毫无遮挡的素净白,不断在他瞳孔里晃动,就那么赤裸着大大方方地向他袭来,差点没亮瞎了他的眼。要是在村子里,见了人大姑娘的腿,那就得娶了人家,不然可不算是轻薄?可是这些白花花的小腿儿是人家姑娘自己露出来的,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吧。薛毅心想,那我也不能把这些个都娶了,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看到。薛毅嘀咕着进行自我辩伪。



    其时,此行薛毅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曾经幻想,异时空的人会不会是长着两个脑袋,三只手,或者是有翅膀的异形怪,不过这种不靠谱的想法立马就被自己否定了,他感觉另外一个时空的人,在外形上跟自己应该也不会差太多,也许都像村子里的富人那样,穿着锦缎绫罗,举手投足一副很高贵的样子。现在证实了,不是绸缎装,他们的装束会给人一种天然的仪式感,很威严,像是在演绎生活,不过,也很高贵。这是薛毅的总结。



    “叮咚”又是一声脆响。



    薛毅赶忙抬头,只见好几个人走进了一个小房间,然后,然后,……太神奇了吧,那房间的门自己会关?那几个人就那样地不见了?……



    



    



    薛毅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个房间不但自己会关门,还会自己开门,而每次进出的人都不一样。薛毅感觉这应该是个机关,但是看到这些人个个神态自若的样子,似乎并不惧怕这个机关,那么问题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心里好像有数万头草泥马在奔,他躲在安全门背后,很想也进到那个房间,亲自试试,到底被关进去后会怎样。



    终于,最后一拨人都进去了,外头都没人了,薛毅按耐不住驿动的神经,一个箭步冲出去,可是这会子小房间的门是关着的,等了好久,那门也没开。



    这时,薛毅发现边上有两个打着箭号的按钮,人薛毅可不傻,脑门儿噌噌亮,脑筋儿也是活泛活泛的,“这是……上,这是……下,……噢,我好像明白了,难不成这房间是把人运到上面和下面去的?嗯,应该没错,这幢楼这么高,光用走的可真是遭罪。”,薛毅想到自己刚才铆足了劲想要一鼓作气跑到底楼,却被前方永远高能的楼道打击得七零八落的体力以及自信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有这样一个小房子来运人,那敢情好,至于动力嘛,让我想想……。”薛毅平常对兵法还挺感兴趣的,读过兵书。甚至对机关术也有所研究,什么连弩车、转射机,他还都略懂略懂。



    就在薛毅严肃认真地进行着他的首场科考探索的时候,大厦的保安已经在监控里发现了他,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在电梯口鬼鬼祟祟,这还不得头号通缉啊。



    过了一会儿,薛毅感觉自己已经捋得差不多了,把手小心地伸向那个向下的按钮,“我刚从上面下来,可不想又上去,要是这东西能把我带下去,那敢情好。”



    转念又一想,要是自己猜错了,这个房间根本不是负责运送人的,而是有什么隐藏的秘密,这么贸贸然的进去,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上。



    不然再退回去,观察观察再说?



    薛毅打定了主意,一个转身想折回到刚才的门边,哪知竟撞到了两个人。这两人就是大厦的保安,个子一大一小,“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其中的大个子大声的呵斥道。



    薛毅一看,这两人穿的和刚才那些人不一样,像是……官服,手里头还拿着个棒子。连忙迅速反应,哈腰作揖:“差大哥,小的薛毅,在,在这里,随便看看,呵,随便看看”。



    大个子拧着眉毛,瞪着圆眼,眼神不断在薛毅身上飞舞,来回扫射,显然他对薛毅的这身装扮很不满意,“你,干嘛穿成这样?”



    这时,小个子眯缝着眼把脸凑到大个子近前,小声嘀咕道:“看样子像是隔壁影视城的演员”。大个子听完双眉一抖,撇了薛毅一眼,“不待在隔壁街好好演戏,跑到这里来干嘛?你说,有什么事吗?”



    薛毅赶忙摇头,连声说道:“没有没有。”



    大个子圆眼一横,又叫嚷道:“没事赶紧走”。说完便伸手过去摁电梯。



    薛毅心里一阵高兴,哈哈,看样子是要让我进这小房间,那敢情好,还有俩当差的护驾,保我安全。



    “咳咳”小个子假咳了一声,他瞟了一眼大个子,手指了指安全门。



    “等会,咱们走楼梯。”大个子似乎也觉着薛毅的那身扮相坐电梯有点不妥。两人押着薛毅便走向安全出口。



    薛毅只感觉白高兴了一场,心情像一只刚被放飞却偶遇雷阵雨的风筝,霎时蔫了神采,耷拉着脑袋跟在那大小个保安身后,重返安全门。



    大白天的,安全通道自然是没有人的,一路上大小个子侃大山,小个子说上次也是一个影视城的演员,据说是为了点私事,来找个熟人,火急火燎的穿着一身民国的军装就来了,结果故事就跟着来了,剧情也跟着来了,谣言就像那点燃的鞭炮,根本停不下来,搞得整栋楼人心惶惶,上班的都担心身边会不会有人突然掏出把枪来对准自己。



    “整个一搅局的。”小个子说得眉眼跟着嘴的节奏抽动,神采飞扬,连手也配合着上动作,末了,不忘丢给薛毅一个极其不屑的眼神,“还不是这些什么演员闹的”。



    大个子紧接着在后面补刀,“这些都是没台词的那种,叫,对啦,跑龙套的,就演个躺尸还演不好爱乱动的,你看,这不,喜欢乱跑,出来瞎闹。”



    大小个子热烈地说着,全然无视薛毅的感受,薛毅作为一个初初来访的异时空来客,虽然听不懂他们嘴里说的什么演员、龙套,但是听得出来他们的口气,感觉自己简直就快被他俩那随时回旋翻飞的大白眼就着唾沫星子给戕杀了。



    



    



    终于走到了一楼,可以从又囧又压抑的氛围里逃离,薛毅只觉得眼前一亮,血液随之贲张。在楼道口的光天化日之下,大个子还不忘煞有介事地来一句临了训诫:“记住了,以后别穿成这样瞎跑,有损市容市貌!”



    薛毅猫着腰,频频点头,全力的讨好还是免不得吃了小个子用旁光甩过来的一个“眼白大包子”。



    摆脱了这俩大瘟神,薛毅顿感神清气爽,心情也倍儿靓,他忍不住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时空的空气和自己老家的还真有点不一样,不过具体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这时,马路上来来回回咆哮着的飞驰而过的家伙严重引起了薛毅的注意,它们都有四个轮子,样子长长宽宽的,颜色各异,有的车身上还拉着各种好看的花色纹式,特显酷,速度更是没话说,连村里王老财家那匹最快的马也妥妥地被甩了几条街。薛毅突然想到如果作战的时候有这样的战车,那这仗根本就不用打了,这简直可以营造‘去战略战术压倒性无悬念’的稳赢局面,多几辆这样的家伙去叫阵,敌军要是敢迎战的话,那也就是他们想不开了,哈哈哈……薛毅想想便自顾自地乐了起来。



    除此之外,街边一字排开的多品类门店,马路中央的大型城市雕塑,各式林立着的广告牌,闪闪惹人爱的大屏幕,甚至行色匆匆的路人甲乙丙,红绿灯……



    这里的一切都在强烈召唤着薛毅体内肾上腺素的分泌,他探索着,掠夺性地摄入这个异时空的新鲜物事,最大程度地获取信息,满足眼里好奇的馋虫。



    这时,马路边橱窗里的漂亮衣裳叫停了薛毅那忙得不可开交的眼神,只见里边站着好几个塑料假人,摆着缤纷的姿势,假人身上的衣裳真好看呢,和刚才大楼里那些男女穿的都不一样,看着没那么拘谨,薛毅两眼放光,他是第一次在一片美装里凌乱了。



    忽的,他把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瞧自己穿的,一身灰布麻衣,裤脚卷起,一高一低,一双原生态洞洞鞋里藏着的脚趾头呼之欲出,有着严重的违和感。



    也就在这时,薛毅注意到身边有人向他投过来怪异的目光,这种赤裸裸的暴露在别人不解的眼神里,像要被看透,看穿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可这儿没有地洞让他钻啊,躲在哪里都是一个另类。



    薛毅脑筋儿转得飞快,突然,他想到了‘影视城’,如果说在哪里可以让自己这一身显得不突兀,应该就是大小个子嘴里,那个叫做‘影视城’的地方了。



    主意打定,薛毅赶忙加快了脚步,可是,他并不知道影视城该怎么走,只听大小个子提到,好像在隔壁街。



    环顾四下,宽宽窄窄的马路纵横交错,四通八达,隔壁街?怎么才算隔壁?这影视城到底该怎么去呢?



    薛毅觉得心里好乱,那数万匹的草泥马现下不只在奔腾,而是开始厮杀了,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又有个人怀着极度不友好的神情瞟了他一眼,他觉得那一眼简直要把自己给剔骨刮肉了。



    没辙,问路吧。



    可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但咱就这处境,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豁出去了。薛毅先是退到了街角,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行人,寻找值得一试的目标。这时他锁定了一个女士,她身上的穿着和刚才大楼里的人差不多,蓝色带蝴蝶花领巾的衬衣,黑色a字裙,笔直且曲线玲珑的大长腿,给人感觉清爽干练,关键是那一丝缘自于蝴蝶领巾的亲切感。说不定她就是这趟要找的人?



    薛毅调起最大的勇气,镇住了心里惴惴的兔子,他把握好时机,几个大跨步冲到大长腿近前,那大长腿显然被吓了一跳,只见她上半身赫然颤抖了一下,蝴蝶领巾也跟着微微一震,脸色立马就变了下来,薛毅觉得她的脸拉得要和她的腿一样长了,刚要出口的话生生给噎了回去。



    最后,在长脸女士的一脸嫌弃里败下阵来。“她不是。”薛毅心里暗想。



    退到了街角,薛毅脸上一片愁云惨雾,浑身上下被负能量占满,原本以为有蝴蝶饰物的女性比较亲切,可是自己的热脸贴上个冷pp,开局不利,这会不会还意味着自己此次寻找蝴蝶女孩之行也会遭遇艰难险阻,最后铩羽而归?



    薛毅不敢往下想,这种消极影射快快打住。



    



    



    薛毅还在街角杵着,经过了第一次的失败,他不敢再贸然行动,怕撞上个脸更长的。



    继续在角落蹲守,也许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也许是有点累了,薛毅耷拉着头,心里在盘算着接下来要找什么模样的人,才比较靠谱,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他怎么可能有答案呢,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



    “啪”一声响。薛毅赶忙抬头,有人居然往他这儿扔了个钢镚儿,薛毅虽然不认得这的钱长啥样儿,可直觉告诉他,这个钢镚就是钱,就是老家的碎银,可以用来换吃换喝的流通货币。而这样的给钱方式,明显把他薛毅当成了……。



    薛毅眼神直追那个扔钱的人而去,呀,是个穿着靓丽的女士,她那身衣服和橱窗里看到的一样,有着鲜艳的颜色和好看的款式,从背影就可以感觉到这身装扮的得体。虽然没看到脸,但是薛毅觉得她肯定是位明艳动人的女士,有着一副好心肠。



    薛毅抬脚想要追过去,可是那位女士好像看到了熟人,只见她加紧了脚步,小跑向前,一个满脸堆着笑的男子拦下她的腰,俩人依偎着走了,有说有笑。



    看到这场景,薛毅自觉不便上前打扰,只是这会他好像突然有了目标。对,就找穿着橱窗衣服的人。



    薛毅回到那个街角,感觉这儿都快成他的大本营了。这时他发现,那枚小钢镚儿还静静的躺在地上,薛毅把它捡起,习惯性的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灰,小心的收好。



    一会工夫,街那边走来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薛毅顿感这个差不离,骚动着一颗心,静侯成功。



    近了,更近了,这时,只见时髦女人从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她把那东西贴在耳朵边上,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薛毅不认得那个大方块是个啥,女人对着它不停的念叨,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此时心情不悦。



    薛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秉持着强烈的自信心和莫大的期待冲了上去,“那个……”没等薛毅说完,女人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身体也随之向一边倾,险些摔跤,薛毅其时也被女人的反应吓了一跳,见女人快摔了,他赶忙伸手去扶。



    女人见状,更是一番又惊又跳,对着薛毅伸过来的援手一阵扑打,嘴里还大叫着,“喂呀,我这突然来了个古代人,他想来抓我,……。



    看着女人花容失色的样子,朱红的嘴唇还一直“啪啪啪”的对着大方块说个不停,掉了一层粉的大花脸上写满了惊惧,挎在肩上的包包一直往下滑,她就下意识的往上扯,又滑,又扯,再滑,再扯,薛毅明显感到她对自己的排斥,放弃了最后一丝坚持的念头,悻悻的转身。



    时髦女人走了,没走远的时候,还不停的扭头观察薛毅的动态。嘴里叨叨不止。



    薛毅这下真是泄气了,他面对墙根开始反思,不就是问个路吗,他想起自己原来在村子里没少给外村人指路,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怎么在这个时空里,就成了一件难事了吗,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脑细胞一批批阵亡,还是没有结果。



    “叔叔,你在拍戏吗?”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薛毅猛的转身,果真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扑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脸蛋也是圆嘟嘟的,刘海平平齐齐,刚好覆盖了额头,咋一眼的感觉有点像村口赵大娘扎的好看的稻草人。



    薛毅心头一喜,终于有人待见自己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薛毅伸手去拍了拍小女孩的手臂,“小娃娃你好,我……对,我在……拍戏,突然忘了回影视城的路,你能教给我吗?”



    “可以啊,我上学正好要路过那里,跟我来吧”。小姑娘向薛毅投去了橄榄枝,这对于薛毅而言真是无尚的荣光啊。他简直受宠若惊了,刚才的阴霾瞬时扫尽,一张明媚的脸上,写尽雨过天晴后的春风得意。



    薛毅本就是很乐观的一个人,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类型的,在问路一事上经历三次失败后,老天终于给他送来了个小天使,这等同于直接点亮了他的心,让他对这个陌生的异时空又重拾起希望。



    一路上,小姑娘问题很多:“叔叔,拍戏好玩吗?你穿这身衣服是演的什么呀?你吊过威亚吗?……”



    小小的人,也许对拍戏这件事充满了兴趣和好奇,在自己所知范围内扮演着大人的渊博,和薛毅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之间俨然壶嘴对壶盖般的合拍,这场对话完全演变成了小姑娘的一堂影视科普课程,她说得高兴,他懂了不少。



    不一会,小姑娘在一条巷子口停了下来,对薛毅说道:“叔叔,到了。这儿就是了。”薛毅一抬眼,可不,街口的牌坊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屏南影视城。



    “叔叔,我去上学了,再见”。小姑娘说完转身就走了,留给薛毅一个蹦跳的背影,外加一束晃动的马尾辫,薛毅激动得鼻子发酸,对着小姑娘的背影大喊:“小娃娃,谢谢你啦,谢谢啦”。



    



    



    薛毅往里扫了一眼,小姑娘说这是个小影视城,在靠近市区这里,占地面积不大,可薛毅觉得里头还是很深,建筑和外边的简直天差地别。



    就在薛毅径直往里走这当会儿,门口售票处的一个老头把头探了出来,张开嘴刚想说什么,瞟了一眼薛毅身上的装扮后,那张露着黄牙的嘴就又闭上了,头配合着噎回去的话同步收回。



    薛毅全然没注意到售票老头的反应,好像找到组织一般,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在最外边的是老上海风情的场景,仿欧式风格建筑林立,也许因为是工作日,里面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游客,悠闲的看,悠闲的玩。



    薛毅很满意这的氛围,人少,而且没有人把他当成怪物,不用躲着别人的目光,他恣意的在老上海的街上逛荡,像个游客一样,感受着这里每个角落的新奇。



    他看到人力黄包车,老爷车,有轨电车在灰白的马路上穿梭,薛毅觉得有轨电车最是奇怪,上面吊着一根线,连着另一根长长的线,轮子下面还嵌着两根线,薛毅忍不住走过去,用脚蹭了蹭地上的轨道线,心里叨叨:这么多线,把路都定得死死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骑着马车带劲呢。



    他又想起了王老财家那匹叫做闪电的烈马,薛毅曾经看过它疾驰而过的场景,四个蹄子交替着以触不及防之势敲击着地面,点叩声强劲有力,节奏爽利,眨眼工夫已奔向几里开外,留一片扬起的沙尘鉴证它的美名。



    薛毅边逛边玩,不觉来到了另一个场景,乖乖,这里和老家的村子,也太像了吧。小村乡舍,石头甬道,几处茅草泥屋子错落的分布,格局什么的,相似度达95%以上,简直了。



    薛毅心里一阵狂喜,他看到一处屋子里好像有人影晃动,心里顿时掀起“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过去。



    果真有人,屋子里一男一女,穿着和自己同质地的衣服,在说着话。



    太亲切了,薛毅顾不得多想,一个大跨步冲了进去,刚想认亲来的,突然,“咔”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薛毅这才注意到在屋子的一个角落里,一堆人正簇在一架机器旁,他们的穿着和屋里的那两个显然不是一派的,这会他们所有人,包括那俩乡亲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略带杀气,像是现场揪住了正在行窃的小偷。



    “你怎么回事?是哪一场的?乱跑?”中间戴帽子的大胡子发话了,声音凌冽。薛毅看向大胡子,他完全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又闯祸了。敛起一脸的兴奋劲,像个犯错的孩子,支吾着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这时,一旁一个戴眼镜,身穿多口袋马甲的男人俯在大胡子耳边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大胡子胡子一抖,用他那聚光的小眼甩过来一个犀利的眼神,问道:你不是我们这组的?那是哪组的?等下临近中午的时候有档吗,到我们这来串个角?



    薛毅压根听不懂他说的,听懂就怪了,只是感觉他们好像在用什么事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哪管那么多,头先点起来,嗯嗯嗯嗯嗯……



    于是,薛毅被安排在一旁候场。



    在边上看的过程,薛毅好像有点弄懂了,这群人究竟在干什么,他回忆并揣摩着之前那个小姑娘的话,哦,这样的阵仗就是在拍戏,拍的时候有些人要故意说着一些话,这些人应该就叫演员,还有一些人不说话,应该是工作人员,等到大胡子叫“咔”,演员就停下来,要故意假装的阶段就暂停,那些不说话的人也可以说话了。



    弄明白了这些,薛毅有些沾沾自喜。



    不一会,晌午临近,薛毅也要上场了。



    这时,过来了个平头男人,说是给薛毅讲戏,只见他抱着个大本子,但是也没见他看。他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嘴唇很厚,“那个,你叫什么,你的戏很简单啦,跟着一群人走,领头的喊什么你也喊什么,喊的时候手举起做配合动作,明白了吗?”薛毅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要告诉他自己名字么,他好像并不想知道。戏把,听起来就几句话,可是他薛毅从来没有故意假装过任何事情,自己真的明白怎么做了吗?不清楚。



    



    



    很快轮到薛毅上场了,他心里头顿时紧张起来,拼命回忆着平头的话,可印象里只有那两张厚嘴唇的一翕一合。



    这时,有人过来给他脸上扑粉,薛毅只感觉脸上被像面粉一样的东西扑了好几层,真不习惯,好好的脸,扑腾些粉上去干啥,叫人难受,一会,那人又给他弄来了一条白色汗巾,让他搭在脖子上,完后扯扯他卷起的裤腿儿,说声,“可以了,等着上场啊。”,就匆匆的走了。



    话说没开拍的时候,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陀螺似的转着,好像有做不完的事。



    只剩下薛毅闲在那里。可他并不轻松。上赶着当演员?这活听着就别扭,太不符合他薛毅的个性了。草泥马又开始聚众闹事了,连腿脚都不好使了,于是他赶紧顿了顿微颤的双腿,以免一个不小心软塌一下整个趔趄出来。



    “跟着走,跟着喊,到底喊啥呢,也不早点说一声……”,薛毅脸上赫然一副难看的蔫苦瓜样儿,好像没做好充分准备的临考考生,看着就让人着急。



    “好,你们几个,排一下,要打板了。”,这时,平头出来招呼,薛毅和其他几个扮相差不多,都搭着条白巾的人,简单组了组队伍,跟在一个把汗巾包在头上的“带头大哥”后面,场面就这样出来了。



    平头跟“带头大哥”嘀咕了几句,喊了声:“好,准备。”



    “啪”板子打下的瞬间,所有灯光、镜头立马对准了薛毅他们,队伍走起来了,薛毅知道现在是正式场合,心里不断的祈祷,千万别出岔子,千万别出岔子,……可是下意识里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手脚脚怎么都不听使唤了……



    “咔,那个,怎么回事?同手同脚你?”只见大胡子脸都气绿了,那丛茂盛的唇髭被鼻腔喷出来的忿忿气流冲击得有了动势,他龅眼圆瞪,简直瞪出了抬头纹,像是发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待薛毅缓过神来,他意识到同手同脚的那个应该就是自己,人群中发出一阵嘲笑声,有几个人笑得特别夸张,捡钱般的雀跃。



    薛毅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只恨自己真不争气,关键时刻连路都不会走了,脸上烫烫的,贲张的血流应该撑落了一层粉。



    “好,准备重来。”没等薛毅调整好心情,平头男又喊开了。



    “啪”第二遍开始。



    这回薛毅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己的手和脚上,放松,自然,自然,再自然,左,右,左,右……谢天谢地,这回总算没走错。



    队伍停了下来,“带头大哥”转身面向众人说道:“兄弟们,此去咱们要向地主刘老财好好讨个说法,不能就这样算了,必要的时候我们要齐心协力,以武力解决。打倒刘老财。”



    “打倒刘老财。”队伍里的人跟着一齐喊,薛毅脑子迅速掠了一下,“打倒王老财。”……还是脱口而出了……



    “咔咔”大胡子又一次大声叫停,霎时,全场静音,空气都凝固了,这次,大胡子的胡子根根都在颤抖,像被抚了逆鳞似的,咧开嘴骂道:“你,又是你,你是哪根神经搭错,哪冒出来的王老财,再补一场,不管怎样都是最后一场,拍完给我立马走人!”



    大胡子下了最后通牒,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好事的也不敢明着笑,只在薛毅周围忧伤的空气里冒出“嗤嗤”的啰音。



    这场最后一次,应该也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次演员经历了吧,薛毅想想,似乎霎那间又坦然下来了,抱着向死而生的勇气,顺道数落着王老财的害人匪浅……“啪”一声响起,“咔”一声落地,薛毅竟然没出任何差错地完成了这一场的拍摄。



    



    



    薛毅还在为自己最后一次的给力表现暗自庆幸,这时,平头走了过来,“啪”一下在他手上甩了几张票子,睨了他一眼,厚厚的嘴唇示意性的努了努,便转身走了,仍旧不带任何表情,连句话都省了,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薛毅看着手上花花绿绿的票子,“这是什么,有什么用。”他自然是知道的,按正常的逻辑也很好理解,他薛毅付出了劳动,拍了场戏,当了回演员,当然前提是最后一次拍摄他没搞砸,现在到了银货两讫的时候了,剧组付给他报酬,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