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儿子来看过老贾，告诉老贾他的事情已经处理了。打人的已经找到了，是外面一家保安公司，叫安什么鼎，属于黑保安公司，已经被取缔了，打人的也已经被公安局拘留了。医疗费什么的，都报销了。本来人家要亲自来医院向你道歉，考虑到人家工作忙，你这里也不方便，所以就没有来。老贾听了，心头登时一下轻松了。
好吧，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没有什么病，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个什么事，对吧，办手续，咱们出院吧。儿子劝老贾，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有社保，就当疗养吧，多住一段时间有什么。家里母亲身体不好，万一回去又吵架，惹得母亲不高兴，何必呢，多住一段时间吧。再说，要出院得医生同意，这里又不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老贾告诉儿子，他不愿意住在这里。儿子问为什么，老贾告诉儿子，他认为这个医院的医生有问题。儿子问这里的医生有什么问题，他给儿子讲：
有一天，医生把他们几个病房的病人集合起来，带到院子里，叫护工在院墙上面用白油漆画出一个长方框，然后指着那个长方框对大家说，大家排队出门，今天招待大家去看电影。那些人都急忙在那个长方框前排队，有两个还为谁先谁后吵了起来。我一看，这不是诓人嘛，那是一堵墙，哪里是门呢？见我在原地不动，医生竟然招呼我，你，那个，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赶快把门打开。草泥妈，我还有钥匙，我还要去开门，你不是有病吗？
后来呢，儿子问。
后来，后来，老贾说，他又睡了三天三夜。
有一天，值班护士来叫老贾，说有人来看他。到接待室一看，居然是老巫，穿着一件圆领的体恤衫，胸前两个大大的红字：千源下面一行绿色的小字：每天喝果汁，享受好生活。一看就知道是超市打广告的那种不要钱的。老巫给老贾带来了一盒牛奶，还有一个果篮。
老贾打量老巫，感觉那一身的装扮很普通，厚眼镜镜片里面眼神也没有怎么变化。老贾问老巫，好久不见了，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的，外面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老巫还是像以前那样，小眼睛在厚镜片后面睁大着，认真告诉老贾，跑了几个地方，也不怎么样，效果也不好。
老巫告诉老贾，他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老贾身体不好住院了，最近才从张大妈那里知道，所以这么晚才来看他，很不好意思云云。
老贾仔细地问老巫，带着老婆出去跑那么一圈，应该还是比较累吧。老巫叹气，是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老婆腿脚不便，一路全靠老巫搀着扶着，上车下车的，麻烦。
老贾又问，大城市都去了吧，北京上海广州什么的。老巫回答，主要是广西、山东几个地方跑了一下。
老贾说，广西桂林，山东青岛，也是不错的，这些地方以前他都去过，那个时候搞外调，到处跑，反正是出差，也算是公费旅游吧。只不过那个时候不能和现在相比，现在肯定要漂亮多了。老巫从厚眼镜片里望着老贾，憨憨地笑，那是，你老贾全国各地都跑遍了，耍了一辈子。老贾正色，也不能那么说，工作之余才去顺便游一下，不算假公济私，更不能算腐败，与现在公款旅游不是一回事哈。老巫笑，那是那是，那个时候没有谁敢腐败，对吧。
老贾老巫喝着医院接待室里饮水机烧的白开水，又削了二个老巫带来的苹果，每人还各吃了一根香蕉。两人闲聊着，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在单身宿舍里面的时光。
老贾问老巫，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准备再去哪里？老巫回答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呆着。老贾说大城市还是应该都去看看，据说现在与以前完全不同了。老巫回答，那是，本来说要去北京的，结果听说北京根本就挂不上号，排几天几夜的队也排不上，一个挂号费都得要几千块钱。即使花了几千块钱，看病也就几分钟，还不就是开药。
老贾有点摸不着头脑，问老巫，挂什么号，开什么药。老巫告诉老贾，老婆的风湿病严重得很，浑身疼，听别人介绍，外地有那种功法治疗，就像气功一样，于是他就带着老婆出去转了一圈。也不贵，就像农家乐一样，管吃管住一个月每人也就一千出头。每天有人带着练练功，也吃点药，大多数都是退休了的，天南海北，也过得去。住厌了，大家又互相介绍，哪里哪里还有，也是这样的地方，于是几家相约就去了。反正退休工资自己花，当治病、当旅游、也当休闲，何乐不为呢？老巫憨憨地笑，非常满足惬意的样子，拿出手机，让老贾看里面照片。一边翻着照片，一边给老贾解释，这是在桂林某某疗养院，这是在山东崂山某某山庄，这是大连某某景点附近；这个是教功法的老师，这些是学员，学员们的集体照，学员们在打麻将，学员们在聚餐，学员们集体外出去旅游，……。
见老巫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来劲。老贾有点蒙，问老巫，不是说你们出国旅游了吗？老巫笑了，出什么国哟，一来没有哪个闲心，二来也没有哪个闲钱。
老贾有点愕然，看着老巫那泰然自若的神情，期期艾艾地问，不是说中了800万吗，不是说买了小高层吗？
老巫像淬了一口似的，你听张大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老贾越加愕然，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这么说，不止张大妈一个人这样说吔！
老巫笑了笑，哎哟，这个事情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不光是大家不相信，他自己也不相信。老巫坦然地笑，那800万，确实与他擦肩而过，老巫潇洒地摇了摇瘦削的肩头。那800万确实曾经在他手里遛了这么一下，但命中没有，奈何强求。老巫正色告诉老贾，不是他中奖了，是别人中奖了。
老巫给老贾解释，那天上午他路过彩票点，见一农村老妇人背着李子在路边卖，一边左看右看。老巫知道，老妇人是在担心城管，因为那一段时间整顿得很严，城管开着车巡逻，不准游摊或者个人乱摆摊扰乱市容，看见了就要罚款或者收缴。老妇人也不知道那里去卖，只好背着背篓在街上踯躅而行。恰好有人问，老妇人借势就放下了背篓，让别人看。这时老巫凑巧也走了过去，就起了个好心，人家背来背去麻烦，对自己这点钱不算什么，也许对那老妇人就很重要。于是老巫就把那李子全部买了，但老妇人身上没有钱，找不开老巫的百元大钞。找旁边炸油条的帮忙找开，炸油条的要老巫买油条，否则就不干。老巫一来是吃了早饭出来的，二来也觉得炸油条的过于市侩，这么点举手之劳都不愿意，于是老巫就去了彩票点，打了张二元的彩票。本来老巫的意思是自己为了找零钱，打彩票的二元钱就算自己的。但老妇人觉得亏了老巫，平白让老巫多花了二元钱，就把这二元钱算成李子钱。老巫见老妇人不让自己吃亏，还感慨农村人虽没有钱，但比城里人还仗义。因为前一个人挑老妇人的李子，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非要老妇人降价卖。本来李子就只卖1元/斤，那人挑半天说0.5元/斤，老巫看不过才全部要了李子。于是老巫就把那二元彩票交给了老妇人，自己拎着李子回了家，然后第二天就带着老婆出了门。谁知道那张经老巫手的彩票竟然中了大奖，这是老巫回来后才知道的。
听完了老巫一席话，老贾感觉自己脑袋轰轰地响，像开着火车，又像有人拿着小锤子敲，敲在他的心上，也敲在他的头上。瞬间，脸上也白了，头也晕了，说自己不舒服，要赶紧回去躺着。
后来，老巫又去探望过老贾，值班护士直接把老巫带去了老贾的病房。老贾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老巫上前问候，把水果和燕麦片什么的放到床头柜上。老贾也不理会，眼睛仍然望着天花板。旁边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中年人，在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唱得也不错。只不过唱几首后，就翻过身，趴在床上唱，唱一阵又翻过来仰躺着唱。护士走进来，喊到，18床，又在床上烙烧饼了？
那人在床上回答，我去，a面唱完不翻面，b面什么唱？
老巫问老贾，怎么样，最近好不好？
旁边18床接嘴，我去，他有哪样不好，哪样都好，就是心不好。
老贾将眼光从天花板上移动下来，越过身边的老巫，对18床说，我怎么就心不好了？
18床嘻嘻地笑，我知道，你在怄气，昨天排队出门看电影，你跑去排在了第一，对吧，结果怎样，我这个掌管钥匙的不去开门，你们一个也没有出去看成电影，哈哈哈，下次让你管钥匙开门，好不好？
（故事完）
好吧，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也没有什么病，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个什么事，对吧，办手续，咱们出院吧。儿子劝老贾，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有社保，就当疗养吧，多住一段时间有什么。家里母亲身体不好，万一回去又吵架，惹得母亲不高兴，何必呢，多住一段时间吧。再说，要出院得医生同意，这里又不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老贾告诉儿子，他不愿意住在这里。儿子问为什么，老贾告诉儿子，他认为这个医院的医生有问题。儿子问这里的医生有什么问题，他给儿子讲：
有一天，医生把他们几个病房的病人集合起来，带到院子里，叫护工在院墙上面用白油漆画出一个长方框，然后指着那个长方框对大家说，大家排队出门，今天招待大家去看电影。那些人都急忙在那个长方框前排队，有两个还为谁先谁后吵了起来。我一看，这不是诓人嘛，那是一堵墙，哪里是门呢？见我在原地不动，医生竟然招呼我，你，那个，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赶快把门打开。草泥妈，我还有钥匙，我还要去开门，你不是有病吗？
后来呢，儿子问。
后来，后来，老贾说，他又睡了三天三夜。
有一天，值班护士来叫老贾，说有人来看他。到接待室一看，居然是老巫，穿着一件圆领的体恤衫，胸前两个大大的红字：千源下面一行绿色的小字：每天喝果汁，享受好生活。一看就知道是超市打广告的那种不要钱的。老巫给老贾带来了一盒牛奶，还有一个果篮。
老贾打量老巫，感觉那一身的装扮很普通，厚眼镜镜片里面眼神也没有怎么变化。老贾问老巫，好久不见了，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的，外面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老巫还是像以前那样，小眼睛在厚镜片后面睁大着，认真告诉老贾，跑了几个地方，也不怎么样，效果也不好。
老巫告诉老贾，他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老贾身体不好住院了，最近才从张大妈那里知道，所以这么晚才来看他，很不好意思云云。
老贾仔细地问老巫，带着老婆出去跑那么一圈，应该还是比较累吧。老巫叹气，是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老婆腿脚不便，一路全靠老巫搀着扶着，上车下车的，麻烦。
老贾又问，大城市都去了吧，北京上海广州什么的。老巫回答，主要是广西、山东几个地方跑了一下。
老贾说，广西桂林，山东青岛，也是不错的，这些地方以前他都去过，那个时候搞外调，到处跑，反正是出差，也算是公费旅游吧。只不过那个时候不能和现在相比，现在肯定要漂亮多了。老巫从厚眼镜片里望着老贾，憨憨地笑，那是，你老贾全国各地都跑遍了，耍了一辈子。老贾正色，也不能那么说，工作之余才去顺便游一下，不算假公济私，更不能算腐败，与现在公款旅游不是一回事哈。老巫笑，那是那是，那个时候没有谁敢腐败，对吧。
老贾老巫喝着医院接待室里饮水机烧的白开水，又削了二个老巫带来的苹果，每人还各吃了一根香蕉。两人闲聊着，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在单身宿舍里面的时光。
老贾问老巫，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准备再去哪里？老巫回答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呆着。老贾说大城市还是应该都去看看，据说现在与以前完全不同了。老巫回答，那是，本来说要去北京的，结果听说北京根本就挂不上号，排几天几夜的队也排不上，一个挂号费都得要几千块钱。即使花了几千块钱，看病也就几分钟，还不就是开药。
老贾有点摸不着头脑，问老巫，挂什么号，开什么药。老巫告诉老贾，老婆的风湿病严重得很，浑身疼，听别人介绍，外地有那种功法治疗，就像气功一样，于是他就带着老婆出去转了一圈。也不贵，就像农家乐一样，管吃管住一个月每人也就一千出头。每天有人带着练练功，也吃点药，大多数都是退休了的，天南海北，也过得去。住厌了，大家又互相介绍，哪里哪里还有，也是这样的地方，于是几家相约就去了。反正退休工资自己花，当治病、当旅游、也当休闲，何乐不为呢？老巫憨憨地笑，非常满足惬意的样子，拿出手机，让老贾看里面照片。一边翻着照片，一边给老贾解释，这是在桂林某某疗养院，这是在山东崂山某某山庄，这是大连某某景点附近；这个是教功法的老师，这些是学员，学员们的集体照，学员们在打麻将，学员们在聚餐，学员们集体外出去旅游，……。
见老巫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来劲。老贾有点蒙，问老巫，不是说你们出国旅游了吗？老巫笑了，出什么国哟，一来没有哪个闲心，二来也没有哪个闲钱。
老贾有点愕然，看着老巫那泰然自若的神情，期期艾艾地问，不是说中了800万吗，不是说买了小高层吗？
老巫像淬了一口似的，你听张大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老贾越加愕然，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这么说，不止张大妈一个人这样说吔！
老巫笑了笑，哎哟，这个事情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不光是大家不相信，他自己也不相信。老巫坦然地笑，那800万，确实与他擦肩而过，老巫潇洒地摇了摇瘦削的肩头。那800万确实曾经在他手里遛了这么一下，但命中没有，奈何强求。老巫正色告诉老贾，不是他中奖了，是别人中奖了。
老巫给老贾解释，那天上午他路过彩票点，见一农村老妇人背着李子在路边卖，一边左看右看。老巫知道，老妇人是在担心城管，因为那一段时间整顿得很严，城管开着车巡逻，不准游摊或者个人乱摆摊扰乱市容，看见了就要罚款或者收缴。老妇人也不知道那里去卖，只好背着背篓在街上踯躅而行。恰好有人问，老妇人借势就放下了背篓，让别人看。这时老巫凑巧也走了过去，就起了个好心，人家背来背去麻烦，对自己这点钱不算什么，也许对那老妇人就很重要。于是老巫就把那李子全部买了，但老妇人身上没有钱，找不开老巫的百元大钞。找旁边炸油条的帮忙找开，炸油条的要老巫买油条，否则就不干。老巫一来是吃了早饭出来的，二来也觉得炸油条的过于市侩，这么点举手之劳都不愿意，于是老巫就去了彩票点，打了张二元的彩票。本来老巫的意思是自己为了找零钱，打彩票的二元钱就算自己的。但老妇人觉得亏了老巫，平白让老巫多花了二元钱，就把这二元钱算成李子钱。老巫见老妇人不让自己吃亏，还感慨农村人虽没有钱，但比城里人还仗义。因为前一个人挑老妇人的李子，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非要老妇人降价卖。本来李子就只卖1元/斤，那人挑半天说0.5元/斤，老巫看不过才全部要了李子。于是老巫就把那二元彩票交给了老妇人，自己拎着李子回了家，然后第二天就带着老婆出了门。谁知道那张经老巫手的彩票竟然中了大奖，这是老巫回来后才知道的。
听完了老巫一席话，老贾感觉自己脑袋轰轰地响，像开着火车，又像有人拿着小锤子敲，敲在他的心上，也敲在他的头上。瞬间，脸上也白了，头也晕了，说自己不舒服，要赶紧回去躺着。
后来，老巫又去探望过老贾，值班护士直接把老巫带去了老贾的病房。老贾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老巫上前问候，把水果和燕麦片什么的放到床头柜上。老贾也不理会，眼睛仍然望着天花板。旁边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中年人，在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唱得也不错。只不过唱几首后，就翻过身，趴在床上唱，唱一阵又翻过来仰躺着唱。护士走进来，喊到，18床，又在床上烙烧饼了？
那人在床上回答，我去，a面唱完不翻面，b面什么唱？
老巫问老贾，怎么样，最近好不好？
旁边18床接嘴，我去，他有哪样不好，哪样都好，就是心不好。
老贾将眼光从天花板上移动下来，越过身边的老巫，对18床说，我怎么就心不好了？
18床嘻嘻地笑，我知道，你在怄气，昨天排队出门看电影，你跑去排在了第一，对吧，结果怎样，我这个掌管钥匙的不去开门，你们一个也没有出去看成电影，哈哈哈，下次让你管钥匙开门，好不好？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