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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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凄骨之寒

    回到何家的何墨内心始终坦荡不安,曹缃和何毓一直在屋子里照看着慕容玖翎,他便一个人守在屋外,坐在檐下冰冷的石阶上,望着庭下飘扬的大雪出神。

    长廊里还三三两两挂着何老爷丧事的白灯,灰暗的灯光下何诺拿了兽皮棉袄穿过长廊走到何墨身边坐下来。兄弟二人相对无言,风吹飘雪落檐下,何墨接过了何诺递给他的棉袄披在了身上。

    “大哥,我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何诺开口道:“我们是一家人。”何墨想起前几****带着慕容玖翎回到马场的第二天,何诺冲到马场去要跟他断绝手足之情,不许他再踏进何家半步。他以为再也不会得到弟弟的原谅,就连后来爷爷的丧礼也没有他,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原谅了他的终究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

    何墨神色哀伤道:“这是哪里的话,一切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错,我无颜让你们原谅我。”

    何诺静静地看着何墨,道:“大哥,你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吗?”何墨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提及爷爷的死他沉默不语。何诺顿了顿,道:“爷爷是在我们不知不觉的时候死去的,是被一种噬心毒蚕害死的。曹神医说那种毒蚕不会出自我们重楼,也就是说有人带了毒蚕,爷爷是被谁害死的至今是谜。”

    何墨大惊,道:“你是说爷爷是被人害死的?”何诺点头道:“今天一早我在马场那里等着跟你道别的赵大哥他们的时候,有家丁到马场来说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来拜访爷爷的。于是我急忙赶了回来,可那些人没一个是我认识的,我问起他们的来历他们也没有告诉我,那些人也不像我们重楼人。

    何墨面露疑惑,道:“那他们是什么人…”何诺盯着何墨沉默了片刻,望着眼前的弥漫的夜雪,目光变的越来越远。

    何墨的疑惑像落地无声的雪一样在心里积了厚厚一层。良久,何诺说道:“今天那些人走了之后,我看到王朗大哥又返回来,心生疑惑。原来王大哥在半路上遇到了大批的人马,他知道那些人是冲着我们何家来的,他不放心又返了回来。何毓听了之后便和李涯慰还有王大哥马不停蹄地去了马场。”

    何墨听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问道:“他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冲着我们家来的?”何诺脸色冷若冰霜,道:“他在那些人里看到了何慕,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之后才知道与我何家有关,然后王大哥又一路跟随着那群人返回了重楼。之后何慕和那些人分开了,他又偷偷跟着何慕,只可惜跟丢了。”

    何墨黯然失色,道:“何慕,他可是我们何家人,怎会对我们图谋不轨呢?”何诺目光坚定地盯着何墨,道:“不是我们,是你带来的那个姑娘。”何墨从石阶上惊起,道:“你是说何慕的目的是玖翎。可他怎么会…难道他和今天那些来马场的人有关。”

    “没错,就是王大哥在半路上遇到的那批人马。今天何毓还跟我说了一件事,就在何慕从江北回到重楼的那天他来看望爷爷。当马徽说起你和那姑娘的事的时候,何慕当时竟欣喜若狂,何毓为此发了大火。”何诺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后来几天忙于爷爷的丧事,她一直没机会跟我提及,要不是今天的遭遇她也想不起对我说这个事。大哥,我今天想了这段时间发生很多事情。先是爷爷不明不白的死去,现在马场那么多的兄弟也死去,马徽和赵大哥弟弟也莫名其妙失踪。这个家已经不似往昔那般太平了。”

    何诺回头看着身后灯火阑珊的屋子,冷冷地说道:“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这个慕容玖翎有牵连。”

    何墨不安的思绪在心间如波涛般起伏,额头细密的冷汗已如细碎的雪霰。刹那间四周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一样,漫天的寒气散尽,正在怒号的风雪也没了声响。慕容玖翎,重楼的盗贼,爷爷的死,马场的血灾,马徽的失踪…这些事的影子一下子都从思绪里闪过。何墨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踉踉跄跄晃了起来。

    何诺见状上前扶住了何墨,还未开口就听到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何毓一开门就看到檐下站着的两个哥哥,叫道:“大哥,你怎么和二哥站在这里,这么大的雪会冻伤身子的。”

    何诺闻声看到走出屋子的何毓,答道:“我和大哥在这里闲聊了几句,你不用担心,”何诺拍了拍身上的兽皮棉袄,“我和大哥穿这么厚,还不怕这鬼天气。”何毓拍了拍何墨肩头的雪,“二哥你从小就比大哥身子好,这么大的雪大哥的身子骨可比不得你。”说话间三人已移步到廊内。

    何墨缓过神来看着何毓,欲言又止。何毓将慕容玖翎伤势说了一遍,何墨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何毓安慰道:“大哥,虽说那姑娘伤势很严重,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方才曹神医说要用药浴之法医治,而药浴要一百多种草药,还要不停地换药。”何诺大惊道“一百多种,这…”何毓默默地点点头,道“所以,曹神医想让慕容姑娘到她的药堂去,那里方便些。”

    何墨不解道:“曹神医当真愿意让玖翎去她那里?”何毓点头应道:“没错。”这时候曹缃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轻轻地关上了门。转身看到廊内的何家兄妹三人在私语。又看了看庭中寒气浸骨的冬雪,裹紧了衣裳。

    何墨走了过来,问道:“曹神医,她怎么样?”曹缃看了看何毓,道:“该怎么样何毓姑娘应该跟你们说过了吧。”何墨良久不语,曹缃却已心领神会,道:“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何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重楼人尽皆知。对这个姑娘的事我也有耳闻,无论她是邪恶之辈还是善良之人,都与我医治她没有任何瓜葛。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个需要我救治的病人。”

    何墨答谢道:“有劳曹神医了。”曹缃微微一笑,点头回应。何诺问道:“神医,既然要去您的药堂,这大雪天…”曹缃说道:“这倒不碍事。请何毓姑娘随我去寒舍,有些东西需在药浴之前备好。你们随后驾了车,拥了棉被再唤两个女仆,将那姑娘送来即可,此事宜早不宜迟。”

    几人匆匆商议后,何毓遣了女仆守着慕容玖翎,自己跟着曹缃先去了药堂,何墨同何诺一起按曹缃所托忙了起来。

    萧涵维从马场回来后从王朗口中得知了那批不速之客的由来,对弟弟的失踪感到更加的担忧起来。潘良寸步不离的跟着萧涵维,何家兄弟对他们说了慕容玖翎的事后,便带了家丁驾了车将慕容玖翎送到曹缃药堂去了。

    萧涵维暗自思忖着弟弟失踪的事,同潘良一起静静地守在屋子里。在何家兄妹接二连三去了药堂之后,王朗担心夜里何家的安危,于是独自一人顶着大雪在何家四周巡视起来。

    何家大部分家丁外出去搜寻马场跑散的马,家里一整天都是空空的。夜里天又下着雪,愈显空寂。

    潘良看着萧涵维紧皱着的眉头,轻声问道:“大哥,等我们都团聚了,我们会立刻离开重楼吗?”萧涵维缓缓地点头,道:“到时候我们就离开,回我们该回的地方去。”潘良顿了顿,问道:“该回的地方,是…是长安吗?”萧涵维看了潘良一眼,道:“希望是吧。”潘良笑了笑,道:“其实,我挺想念以前大漠的生活。有大哥你和小宇,还有大头哥。大漠那么大我们谁都没有走丢。”萧涵维叹道:“大漠其实很小,所以都不会走丢。”

    大雪落满了整个重楼,鬼气森森的马场内的大头和李涯慰将所有死去的人拖到了一间空屋子里。所有的尸体被大雪冻的硬邦邦的,拖到一起后便被雪牢牢地黏在了一起。

    木楼里的李涯慰和大头衣物皆已湿透,围着暖炉的两人身上水汽腾腾,暖炉里灼热的气浪让他们此刻静默如哑。找遍了马场的大头早已对萧涵宇的下落感到绝望,他知道等萧涵宇自己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积雪厚重地压在几间草堂上,茅草遮掩着其间一座草堂前半块发霉的木匾。匾上写着“医者仁心”四字。

    这便是曹缃所说的药堂了。

    药堂各处人流不绝,都是何家的家丁在为救治慕容玖翎而忙个不停。何毓和两个女仆留在了药堂,何墨放心不下于是也留了下来,只有何诺一人暂时回家去了。

    一直到后半夜才备好了曹缃所需的一切。何墨和几个家丁等在另一处草堂里,曹缃让何毓和两个女仆封了门窗,以防寒气透进药堂。曹缃开始割掉慕容玖翎伤口处的烂肉,小心地剜出了断在肉里的半支箭。最后包了伤口,将裸身的慕容玖翎放进了热气翻滚的药池里。

    这期间慕容玖翎清醒过一小会儿,但随即又昏睡了过去。做完这些后曹缃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了药池边。两个何家的女仆守在药池边,隔一定的时间给药池中换药。

    何毓看到瘫坐在池边的曹缃,问道:“神医,她怎么样了。”曹缃看了看池中的慕容玖翎,道:“放心吧,她已无性命之忧。剜肉之痛非比寻常,既然她扛过来了,那就没事了。等她醒了之后再安心静养半年就无大碍了。”

    药堂外的何墨坐立难耐,担心慕容玖翎,也担心耀武山庄的人再一次来犯。

    又是一个无人入眠的寒夜,丢了弟弟的萧涵维也在忧心忡忡的等待着天亮。王朗在何家四周走了走,未见异样。欲转身回屋时一道黑影从白雪覆盖的屋顶闪过,王朗瞬间提起神来,便冒着风雪追了上去。黑影闪了几下后在屋顶消失不见。闻声而来的萧涵维看到屋顶的王朗在四处张望着,不明所以。

    就在这时候萧涵维身后又闪过一道逼真的人影,萧涵维看在眼里,肯定那就是一个人。正当他欲追上去时那黑衣人竟然停在了他面前,那人全身裹着一身黑衣连脸和头都看不到,随之就冲着他打过来。

    屋顶的王朗看到两人交起手来,大喝一声后冲了下去。霎时三个人打成了一团,潘良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喊道:“大哥,我来帮你。”

    凉飕飕的雪花在脸颊融化,潘良只觉得胸口一震,便被黑衣人一脚踢开了。就在潘良快要撞到地的时候,刚从药堂回来的何诺快步接住了他。

    黑衣人身手不凡,潘良看到他们一起围攻都没有半点胜算,武学修为过于悬殊,就连他心中最厉害的大头哥恐怕都没有把握赢他。黑衣人身体一转在他们中间一个横扫腿,突然间地上掀起一大片雪,像白绸一样的雪帘在他们眼前拔地而起。几乎在同时潘良被黑衣人再次一脚击飞,萧涵维几人也在瞬间败下阵来。

    雪帘散去后黑衣人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他们中间,潘良忍者胸口的疼痛勉强拾起身来才发现眼前这个黑衣人刚才都没有用手和他们打,而大哥和其他人也和他落得个一样的下场。

    “你是何人,”何诺喘着粗气,诘问道:“来此有何贵干?”说话间他们都已从地上站了起来。黑衣人没有做任何回应,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时在潘良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完全定在了萧涵维身上。

    一时间几人相顾无言,黑衣人一个转身再次上了屋顶,随即在众人眼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人到底是谁,”潘良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扭了扭身子,惊叹道:“怎么这么厉害,看来大头哥都不是他的对手。”

    潘良将目光从屋顶撤回来,却觉察到一丝的异样。只见眼前的王朗和何诺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萧涵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