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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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庙宇如林

    霎时间,全场安静,安静得可怕,刀枪与风声同时停下,因为人们已经僵在了原地。很少真正吃惊的蒋雁亭也同样地怔在那里,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错误地低估了寒芒寺的实力。

    寒芒寺数百年的基业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扳倒的,他自己就像一个扮虎吃虎的白痴,没有丝毫胜算。

    蒋雁亭脸上和善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冰。他已不是那个人人见到都会喜欢的老好人了。

    当一个人没了实力上的自信,他就只能以威严树立自信。

    但威严若被识破,岂非一击就破?

    所以蒋雁亭恭敬地弯着腰,拱手道:“寒芒寺棋高一着,我们甘愿认输,因此我不得不说实话。”

    “哪位弟兄曾经去烧了寒芒寺的通天塔,请站出来认错。”

    谁都知道蒋雁亭在雕水匠中的威望,谁都知道当他知道有人对他撒谎时那人会是什么下场。

    没人站出来。

    蒋雁亭道:“龙猛法师,你也看见了。这件事绝不是我们做的。”

    蒋雁亭已凭着江湖人的尊严说出了这句话,江湖人的尊严是一个江湖人最后的底线,所以龙猛不得不信。

    正在这时,北边飞来一僧,直接钻进人群,冲到龙猛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龙猛的脸色顿时便得如红日般。这是修行真言内法至上乘者才会有的变化,凡遇急火攻心之事便会将内心的冲动顺沿血液激发出来,以保持内心的平静。

    能激发龙猛法师真言内法的事情,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未修行者,此时说不定已经吐出了血来。

    龙猛把斗笠往寒芒寺的方向旋转着飞出,围在谢家集周围的僧侣顿时朝寒芒寺的方向奔了出去,将斗笠抛在空中,是僧侣间交流的密语。

    此种密语的含义是——无需解释,奔无余力,前方有十万要紧之事发生。

    龙猛当先一个奔出,飞跃空中,三指在斗笠上轻轻一搭,又将它戴在了自己头上。

    人声鼎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徐无恙、慕云与荀粲三人站在原地,眼中突然有光闪过,他们同时地看向对方,大声喊道:

    “调虎离山!”

    能令龙猛如此惊慌之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寒芒寺被人围攻。围攻之人不管是谁,都绝非善类,此时待在寒芒寺中的,只有空海法师与十数名弟子!

    九人未言,也立即开拨。徐无恙、封铁手与小桃立即前往楼将军的府邸,慕云、荀粲同常城龙跟随众僧侣往寒芒寺救援,铜铃会三侠客则回转旅店,探查同伴的安危。

    几尾青烟,数阵袍风,九道倏影,三三奔出。唯留下雕水匠众人,待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慕云一行人的同伴自然是岳林峰、叶秋璇、小王爷及岳林峰带来的账房朱通伯,原来一行人抵达示剑城后,便由朱通伯负责采购安排休息,其余众侠士于城中探寻轶事,观察民情,于和谈之决策有所助益。

    对方本无理由袭击他们,但出于万全的考虑,还是回去探查一番比较保险。况且对方专趁寒芒寺倾巢而出之时来犯,心思缜密,让人不得不防。

    巍峨的寒芒寺远远地看上去,像是立在空中。然而庞大的寒芒寺建筑群却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底座,支撑着高耸入云的尊胜佛母像,它曾经是整个西原最高大的人造建筑,高大到必须用九九八十一根参天古树树干般粗细的镔铁锁链拉扯住才不至于因为重心不稳而倒塌。

    然而现在它最高大的地位已被落羽城新落成的凿月楼所取代。

    所有有幸负责清扫维护它的僧侣都必须通过严格的轻功试炼,唯有其中的佼佼者才能挑起这副重担。在这条规矩订立之前,已有许多年轻的僧侣在打扫佛像时失足跌亡。然而现在的金色佛母像也已经渐渐地显得有些斑驳,铁链也锈迹斑斑。

    好像一个雄伟庄严的梦渐渐清醒。

    尽管如此,寒芒寺仍不可与一般的建筑同日而语。从寺底一直到寺顶,一共一万八千级台阶,沿途台阶的两旁,共用铁链拉了一十八只陨石般巨大的貔貅雕像,在渺茫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真如吞云吐雾的神兽。仅仅在五十年前,来寒芒寺参拜的香客还络绎不绝,寒芒寺香火繁盛,每年的收入比示剑城的官府还要多。

    尽管对于普通人来说,上到寺顶需要一天,返程又需要一天,但对于有信仰之人来说,这点小小的肉体之苦从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以前的香客中流传着一句很有名的话:“那杀身体不能杀灵魂的,不要怕他们;惟有能把身体和灵魂都灭在地狱里的,正要怕他。”

    就算是为了能亲眼看到正子时清冷的月光照在通天塔塔刹上的寒芒,也值得一次无所畏惧的虔诚参拜。

    这便是寒芒寺名字的来历,那寒芒冷得像一把冰做的剑,让许多人见了都难免瑟瑟发抖,却也同时能斩去心中无数的杂念与邪念。

    ——令人感到寒冷的其实是云中的湿气与高处的冷风,真正心如止水、心虔志诚的人,反而会感觉到那寒芒有另外一种感觉。

    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但是现在的寒芒寺却无一个香客了,偶尔会有些年迈的老人独自一人来到寒芒寺,一步一步地重新丈量那些攀登信仰的旧迹,却最后不得不在半途被来往的僧侣背负下去。

    攀登一万八千级台阶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过于艰难,也过于残忍。

    这残忍岂非是他们自找的?他们常常被身边年轻一些的人嘲笑为不自量力的老古董。

    ——可是谁又敢嘲笑他们“一饭斗米,肉十斤”的勇气?谁又敢嘲笑他们至高无上的信仰?

    绝对没人敢,因为那些人不过是一群只会逃避享乐的懦夫,在声色犬马的生活中迷失了自我,也迷失了生命的意义。

    因为铁链受到长期的锈蚀而断裂,有一只貔雕像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滚落了半个脑袋,砸毁了半边的台阶。台阶上下用油漆写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广告,庙宇两旁的柱子上贴满了红黄蓝绿的广告纸。

    一座巍峨的古刹,一个古老文明的余晖。

    深蓝色的天倾吐着微黄的云气,风声呼啸,仿佛这个古老的信仰之地无尽的低沉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