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皓如日月
小王爷在病房中站定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才吃了一惊。大夫正在给慕云的右臂消毒，并拿着一只记号笔在他的右臂上画了一个整齐的圈。
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
慕晴道：“天塌下来也先顶着，一切等云儿的手术完了之后再说。”
小王爷揉了揉眼睛，好像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道：
“晴姐？！你怎么回来了？”
慕晴道：“我回来看我弟弟，没想到……”
小王爷道：“慕大哥是你弟弟？”
慕晴道：“是。”
小王爷道：“什么情况，原来慕大哥是你弟弟。”
慕晴道：“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处理好吧。”
小王爷道：“你们这是要……”
慕晴道：“给云儿换义肢。”
说话间，大夫已经做好了准备，让小王爷和慕晴出去，只留荀粲一人在病房内帮忙。这时又从帘子后出来几名大夫，他们全部戴着白色的橡胶手套，脸戴白银的面具。
原来那为首的吴大夫江湖人称吴仁心，名虽叫无仁心，但却仁心仁术，常常不惜代价救人于危急。他从西洋留学归来，精通手术之法，又懂一些点穴的功夫，因此被聘作府上的大夫，如今在端王府上已是二十个年头。他与焦修和常被人并称为王府二宝。
吴仁心伸出瘦峻颀长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在慕云的肩井、极泉、天泉三穴上轻拂三下，又给慕云饮下了一碗麻沸散，随即掏出一把木柄银刃的骨锯，沿着慕云右臂上刚画的线缓缓切了下去。
吴仁心经验老到，常常给断手断脚的侠士们动手术，这义肢又是高档的铝合金材料制成，极易安装，因此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
府墙外报更人的铃声响了三下，吴仁心擦擦额头上的汗和手上的血，长吁一口气，把病房的门微敞开一条缝。
小王爷、慕晴与叶向远三人已在门外正月的寒风中等待多时，见这时病房的门微微打开，吴仁心探出头来，三人便凑上前去，询问着手术的情况。
吴仁心沉稳地点点头，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三人进去看了看慕云，叶向远便带着叶秋璇先离开了，吴仁心忙了一宿，就在病房旁的一间屋子暂时睡下。
这时屋里只有小王爷、荀粲、慕晴三人，三人轮流照顾着慕云。
昏睡中的慕云感觉到右臂有些异样，疼痛沿着神经肆无忌惮地闯进慕云的大脑。
“把常将军还给我！”
小慕云被几个大他几岁的男孩围在中间，他的眼里包着一眶泪水，在那些男孩跳动的模糊影像上慢慢聚集。为首的男孩手里抓着个泥人，泥人穿一身齐腰甲，双手横握一柄偃月刀，表情威风凛凛，生动传神。
“就不还就不还，我爹爹说了，穿伧衣的人都是大坏蛋！你玩这泥人，被发现了是要杀头的。”
为首的那个男孩把泥人狠狠地甩在地上，又用脚使劲跺了上去。
慕云见状，用哽咽地声音大声喊道：“不许你侮辱常将军！”
慕云一个猛子扑上去，对准那男孩的小腹就是一拳。
“哎哟，伧狗咬人啦！”
“弟兄们，给我揍！”
尽管父亲教过慕云几招防身拳，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又年长力大，男孩一脚踢在慕云的胸口，慕云便重重地向后倒下。
男孩们围了上去，一脚一脚踢在慕云的脸上、胸口、肚子、腿上，慕云死死地抱着头。
“停！”
为首的男孩让其他男孩停下，他一个人骑在鼻青脸肿的慕云背上。
“说！说你的常将军就是条狗！他现在不乖，要请我们去教训教训。”
慕云紧咬着牙关，已经有眼泪顺着他脏兮兮的脸流下，滴落在南国的土地上。
“你不说是吧？”
男孩抓起慕云的右臂，使劲向他背后拗去，疼得他倒吸凉气。
“说不说！”
“不说！就是不说！”
慕云大声回道，右臂的那种疼痛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来说实在过于强烈，慕云的一眶眼泪没包住，放声哭了出来，他边哭边大声道：
“不说！”
为首的男孩见慕云已经哭了，便不再折磨他，而是站起身，跟其余的男孩一起转着圈大声笑道：
“没娘疼的爱哭鬼！”
慕云把头埋在地上，为自己的失声痛哭感到羞愧，他本不想哭的。
这时，隔壁的张大伯砍樵回来，见到这一幕，忙跑过来把那些男孩驱走，把慕云从地上抱了起来。
慕云的脸像是刚从煤窑中出来一般。
“小云，你没事吧？”
慕云使劲地摇摇头。
“那就好，唉，黑狗那小子真是太不像话了，早晚叫他娘揍他一顿。”
“咱们回去吧，伯伯请你吃青团。”
慕云微微一笑，把脸上的眼泪抹干，把头埋在张大伯的肩上，他的右臂还隐隐作痛。
这种疼痛仿佛持续了十八年，因为他现在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它仿佛一颗钉子，钉进了右臂的骨中。
不，这种疼痛跟当初的好像不太一样，空虚感取代了撕裂感，慕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男人堆中没穿衣服的少女一般，绝望无力又战战兢兢，感受到一种并非实在而是对未来无法预测的恐惧。
这时，慕云感觉到好像有一个人递来一件衣服，一件大衣，温暖厚实，慕云把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他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自己躺在张大伯怀里一口一口咬着青团，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砸中自己。
慕云缓缓地转醒过来，他睁开眼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手，纤细白嫩，留着略长的椭圆形指甲，指甲里的肉是诱人的淡粉色，褶皱很少，关节与手指的角度弯曲得如桃花盛开的花枝。
这是一只女人的手。
这只手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接着慕云闻到一阵幽香，这不是叶秋璇身上那股竹叶般的清香，而是一股熟透了的桃花的花香。
慕云发现自己的头正安稳地放在一个女子的大腿上，这女子的大腿如白玉般洁白无瑕。慕云抬起头，看到一张脸，这张脸上点缀着两颗绿色的宝石，一对尖尖的耳朵如弯月般挂在两侧，樱桃小嘴微吐兰气，正用充满关心的表情看向自己。
有那么一刻，慕云多希望这一生一世就停留在这一秒钟，那女子的身躯像一张丝绸般紧紧地裹住自己，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安全与幸福。
慕云再次抬头看向女子的脸，竟然发现她的五官与自己有那么一丝的神似。
(本章完)
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
慕晴道：“天塌下来也先顶着，一切等云儿的手术完了之后再说。”
小王爷揉了揉眼睛，好像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道：
“晴姐？！你怎么回来了？”
慕晴道：“我回来看我弟弟，没想到……”
小王爷道：“慕大哥是你弟弟？”
慕晴道：“是。”
小王爷道：“什么情况，原来慕大哥是你弟弟。”
慕晴道：“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处理好吧。”
小王爷道：“你们这是要……”
慕晴道：“给云儿换义肢。”
说话间，大夫已经做好了准备，让小王爷和慕晴出去，只留荀粲一人在病房内帮忙。这时又从帘子后出来几名大夫，他们全部戴着白色的橡胶手套，脸戴白银的面具。
原来那为首的吴大夫江湖人称吴仁心，名虽叫无仁心，但却仁心仁术，常常不惜代价救人于危急。他从西洋留学归来，精通手术之法，又懂一些点穴的功夫，因此被聘作府上的大夫，如今在端王府上已是二十个年头。他与焦修和常被人并称为王府二宝。
吴仁心伸出瘦峻颀长的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在慕云的肩井、极泉、天泉三穴上轻拂三下，又给慕云饮下了一碗麻沸散，随即掏出一把木柄银刃的骨锯，沿着慕云右臂上刚画的线缓缓切了下去。
吴仁心经验老到，常常给断手断脚的侠士们动手术，这义肢又是高档的铝合金材料制成，极易安装，因此手术进行得相当顺利。
府墙外报更人的铃声响了三下，吴仁心擦擦额头上的汗和手上的血，长吁一口气，把病房的门微敞开一条缝。
小王爷、慕晴与叶向远三人已在门外正月的寒风中等待多时，见这时病房的门微微打开，吴仁心探出头来，三人便凑上前去，询问着手术的情况。
吴仁心沉稳地点点头，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三人进去看了看慕云，叶向远便带着叶秋璇先离开了，吴仁心忙了一宿，就在病房旁的一间屋子暂时睡下。
这时屋里只有小王爷、荀粲、慕晴三人，三人轮流照顾着慕云。
昏睡中的慕云感觉到右臂有些异样，疼痛沿着神经肆无忌惮地闯进慕云的大脑。
“把常将军还给我！”
小慕云被几个大他几岁的男孩围在中间，他的眼里包着一眶泪水，在那些男孩跳动的模糊影像上慢慢聚集。为首的男孩手里抓着个泥人，泥人穿一身齐腰甲，双手横握一柄偃月刀，表情威风凛凛，生动传神。
“就不还就不还，我爹爹说了，穿伧衣的人都是大坏蛋！你玩这泥人，被发现了是要杀头的。”
为首的那个男孩把泥人狠狠地甩在地上，又用脚使劲跺了上去。
慕云见状，用哽咽地声音大声喊道：“不许你侮辱常将军！”
慕云一个猛子扑上去，对准那男孩的小腹就是一拳。
“哎哟，伧狗咬人啦！”
“弟兄们，给我揍！”
尽管父亲教过慕云几招防身拳，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又年长力大，男孩一脚踢在慕云的胸口，慕云便重重地向后倒下。
男孩们围了上去，一脚一脚踢在慕云的脸上、胸口、肚子、腿上，慕云死死地抱着头。
“停！”
为首的男孩让其他男孩停下，他一个人骑在鼻青脸肿的慕云背上。
“说！说你的常将军就是条狗！他现在不乖，要请我们去教训教训。”
慕云紧咬着牙关，已经有眼泪顺着他脏兮兮的脸流下，滴落在南国的土地上。
“你不说是吧？”
男孩抓起慕云的右臂，使劲向他背后拗去，疼得他倒吸凉气。
“说不说！”
“不说！就是不说！”
慕云大声回道，右臂的那种疼痛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来说实在过于强烈，慕云的一眶眼泪没包住，放声哭了出来，他边哭边大声道：
“不说！”
为首的男孩见慕云已经哭了，便不再折磨他，而是站起身，跟其余的男孩一起转着圈大声笑道：
“没娘疼的爱哭鬼！”
慕云把头埋在地上，为自己的失声痛哭感到羞愧，他本不想哭的。
这时，隔壁的张大伯砍樵回来，见到这一幕，忙跑过来把那些男孩驱走，把慕云从地上抱了起来。
慕云的脸像是刚从煤窑中出来一般。
“小云，你没事吧？”
慕云使劲地摇摇头。
“那就好，唉，黑狗那小子真是太不像话了，早晚叫他娘揍他一顿。”
“咱们回去吧，伯伯请你吃青团。”
慕云微微一笑，把脸上的眼泪抹干，把头埋在张大伯的肩上，他的右臂还隐隐作痛。
这种疼痛仿佛持续了十八年，因为他现在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它仿佛一颗钉子，钉进了右臂的骨中。
不，这种疼痛跟当初的好像不太一样，空虚感取代了撕裂感，慕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男人堆中没穿衣服的少女一般，绝望无力又战战兢兢，感受到一种并非实在而是对未来无法预测的恐惧。
这时，慕云感觉到好像有一个人递来一件衣服，一件大衣，温暖厚实，慕云把自己紧紧地裹在里面。他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下午，自己躺在张大伯怀里一口一口咬着青团，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砸中自己。
慕云缓缓地转醒过来，他睁开眼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手，纤细白嫩，留着略长的椭圆形指甲，指甲里的肉是诱人的淡粉色，褶皱很少，关节与手指的角度弯曲得如桃花盛开的花枝。
这是一只女人的手。
这只手正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接着慕云闻到一阵幽香，这不是叶秋璇身上那股竹叶般的清香，而是一股熟透了的桃花的花香。
慕云发现自己的头正安稳地放在一个女子的大腿上，这女子的大腿如白玉般洁白无瑕。慕云抬起头，看到一张脸，这张脸上点缀着两颗绿色的宝石，一对尖尖的耳朵如弯月般挂在两侧，樱桃小嘴微吐兰气，正用充满关心的表情看向自己。
有那么一刻，慕云多希望这一生一世就停留在这一秒钟，那女子的身躯像一张丝绸般紧紧地裹住自己，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安全与幸福。
慕云再次抬头看向女子的脸，竟然发现她的五官与自己有那么一丝的神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