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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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清江浊酒

    手足残一瘸一拐地走到红木凭几旁坐下,倾了两盏酒,好像没看到船尾的慕云一般。

    手足残道:“喝酒?”

    慕云握紧了腰间的残雪剑,道:“不喝。”

    手足残道:“不喝酒的人,真能永远清醒?”

    慕云道:“未必。”

    手足残道:“那为什么不喝?”

    慕云道:“我只跟对的人喝。”

    手足残道:“我不是对的人?”

    慕云道:“你是不是,我还不知道。”

    手足残道:“我今天正为这事而来。”

    手足残靠在凭几上,用机械手的两指夹住酒盏,送到嘴边,酒在其中丝毫没有摇晃,仿佛月下宁静的湖面,不知是他手上的功夫还是机械上的门道。

    手足残猛嘬一口,道:“好酒!醇而不辣,甘而不涩。比近些年市面上那些蒸汽烧酒好得多。”

    手足残又把另外一盏拿来嘬了,道:“机械的确能帮很多忙,可酿酒的事上别再让它瞎掺和了。”

    他接着道:“机械可以使人变得很强,可以杀人。”

    “慕大侠为何不试试呢?”

    慕云从船尾走到船中,道:“机械可以杀人,也可以让人被杀。杀人的人,终被人杀。”

    手足残听罢,干笑一声,道:“被杀的人,也要杀人。”

    “你本可以变得很强,你的武功底子很好,只要稍加机械辅弼,便可在南羽称霸武林。”

    慕云道:“称霸武林有什么好?”

    手足残道:“你不渴望力量吗?”

    慕云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手足残又干笑一声,道:“你以为这世界上真有人能靠一己之力生存下去?”

    “想想你的父亲,你的母亲。”

    慕云听到手足残讲说自己的父母,顿时吃了一惊,道:“你知道什么?”

    手足残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

    慕云道:“我父亲去了哪里?”

    手足残道:“他去了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逃避,他因为没有力量而不得不逃避。”

    慕云低头无语。

    手足残道:“我今天来,本是请慕大侠喝酒,但既然慕大侠不给这个面子,那我也不强求,只是这两件礼物,慕大侠一定要收下。”

    手足残从怀里掏出两只包裹,轻放在凭几上。

    “慕大侠,我真心地希望你回去能认真想想我说的话。千古无不变之法,当今蒸汽笼罩了天下,我们何必泥古不化呢?”

    手足残把酒盏中剩下的黄酒饮尽,道:“告辞了!”

    手足残起身,拱个手,便转过身走到了船头。他刚待跃出去,却好像又记起什么事,转头对慕云道:

    “慕大侠,对叶姑娘好一点。”

    说完,只见他轻点船头,化作一尾白云消失在水面上。

    这时传来一阵沙哑的歌声:“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江畔的风伴着歌声,似幻似虚。

    待到白云散开时,他早已不见踪影,只有水面的涟漪还在熙熙攘攘。

    慕云独自一人随着乌篷船摇摇晃晃,怅然若失。直到盘尾港一声低沉的轮船汽笛声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慕云伸手解开了手足残搁在桌上的包裹。

    第一个包裹里装的是一只滴漏子,只是被挖去了怀表的部分。慕云把怀里那只秋葵黄玉怀表掏出来,将它放到滴漏子的框架中,只听“咔嗒”一声,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丝毫的缝隙都没有留下。慕云再想把怀表取下,却也无可奈何了。慕云只好把它收到怀中。

    慕云看了看第二个包裹,并没有急着打开。第二个包裹是一块扁平的长方体,像是一本铜封皮的书。慕云颠在手里,不重,但也不轻。指节敲上去,“笃笃”闷响。

    慕云最终把包裹上的结解了开,里面是一块罗盘。

    罗盘四周刻满了三垣二十八宿的星宿,并有玄武、朱雀、青龙、白虎四象阵边,雕刻古朴厚重,似是北国之物。但罗盘中间微微凸起,一个弧形的玻璃罩放置其上,玻璃罩中一根朱红的磁针在刻着精密刻度的同心圆上左右晃动,精巧细腻,又似是南国之物。

    慕云已晓得这是什么,众星拱峰,峰居中庸,正是那日叶秋璇所提到的星峰罗盘。只见罗盘的磁针随着慕云手的摇晃轻轻摆动,但始终指向东北方。

    慕云便把罗盘又用包裹仔细包好,揣到了怀中。

    慕云走到船头,二人相会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渐入初冬,日落得早,远远的海平面上夕阳已经坐着了。谋完一天生计的大小船只这时正从海中归港,独居高处,慕云突然有一种俯瞰众生的优越感。慕云有点喜欢这种感觉,这是他以前在泥尘中打拼所体会不到的。

    高处让人舒畅。高处也让人跌落。

    慕云沉吟一阵,忽然从岸边传来了火车进站的汽笛声,浓烟滚滚,如碎花般点缀着海面上的夕阳,再看乌篷船时,上面已空无一人。

    既然无人,乌篷船就失去了它的意义,它便跟着赴海的江河随波而逝,消失在了浩浩汤汤的凝光中了。

    慕云回到端王府天已暗了,他并没对叶秋璇说起此事。

    此后,慕云便跟着焦修和日日学习雕水铸器之法。原来这铸器为何叫雕水,却有个说法,因为熔铸铜铁成水后,要趁其柔软可塑之时拿捏成形、雕刻纹饰,再等它冷却,就成了物件,因此起个雅名叫雕水。雕水并不是个容易活,铜铁高温,常常伤人,又须精雕细琢,一丝不差,因此雕水匠需要粗中有细,举得起重锤,捏得稳刻刀。正好慕云既有武学的底子,又从小自己照顾自己,兼有技艺和仔细,不出几日,慕云便能马马虎虎地雕出些物件了。

    叶秋璇又日日前来跟慕云练功习武,日子平平淡淡。本来叶秋璇已有些武学根基,慕云常常跟她拆招的时候,总是觉得二人的武功似是出自一路,形异而神同。比如慕云使的剑招“穿凿取心”,是看似无力飘忽,而化以陡然发力,一以贯之,与叶秋璇常使的一招“刻镂无形”神韵全然相同。类似的招式又有许许多多,慕云虽留意,却没什么心思去深究。

    转眼到了腊月光景,西风凛冽,这日慕云受了王爷的托,上街去裁几块布,准备给府上的人做新衣裳。

    刚出王府没两步,只见驰道两旁人头攒动,街坊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慕云平日不爱凑热闹,但今天这阵势却实在少见,没什么急事,慕云便走到人群中,想看个究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