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黑白双痴
是夜，慕云喝了个酩酊大醉，而宋川却只轻酌了两口。
“慕大哥，你这般爱喝酒？”宋川伸出筷子，夹了块牛肉。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慕云苦笑道。
“行走江湖，可得随时保持清醒。”宋川把牛肉送进口，细细地咀嚼。
“不喝酒的人，真能永远清醒？”慕云再倾一盏，仰头送尽。
宋川低头无语。
这时店里鸦雀无声，那个喝酒的客人已回寝休息了，而两个下棋的客人已下了两个时辰，兀自没分出胜负。他们落子极慢，每落一颗子，都要添一次灯油。只见他们的棋子都是玉石铸成，黑里透白，白里透黑。而桌就是棋盘，横十九，纵十九，三百六十一点，皆入木三分。一旁的灯芯时常爆个火星子，这二人却纹丝不动，仿佛这场棋局事关生死。
这时，荀粲走出柜台，到酒店门口，准备排门板打烊了。宋川走上去帮忙。
“这对客人，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了。”荀粲自言自语道。
“滴水未进。”
宋川也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莫非是江湖上传闻的黑白双痴？传闻他们以弈练功，每下一盘棋都要持续十天十夜，并且滴水不进，于他们的内功实有巨大的长进。凡有人在中途打扰的，都要被合力杀掉。”
二人在关门时，慕云见旁边没了酒伴，就去寻那下棋的两个客人，想邀他们一同喝酒。
“那两……两个棋痴，来……来陪我喝盏酒。”慕云摇摇晃晃地走到棋桌旁，没看到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砖，便一个踉跄撞到了二人下棋的木桌上。棋桌上的棋子被这么一撞，全部乱作一团。
黑白双痴同时转过头看向慕云，眼神迷离，却于眸光中透出一丝杀气。
“不好！”荀粲和宋川同时惊呼，声音还没落下，黑白双痴中穿黑衣的那人已从袖中抽出一张玄铁棋盘，向慕云头上砸去，穿白衣的拈起四四一十六颗棋子，“嗖嗖”地朝慕云面门掷去，天女散花。二人于空中舞袖，仿似索命的黑白无常。
只见荀粲从袖中掏出一把算盘，用右手在算盘上一拨，也飞出四四一十六颗算珠，而宋川面前铜铃疾响，声还未到，铁骨扇已张开，硬生生地挡住了棋盘，此时只听“铮铮铮铮”十五声响，却没有听到第十六声响。一颗温润的白玉棋子已打入了慕云的右肩。
“惭愧。”荀粲轻声道，随即前去扶住站不住的慕云。
黑白双痴却并没有罢休的意思，两人似活在另一个境地，这地非黑即白，非胜即败，见血方休。
荀粲接过黑痴的攻势，宋川接过白痴的攻势，四人如四朵在风中盘旋的秋花，相互接触、远离，银灿的剑影在狭窄的酒店内闪烁，倒映着窗外盘江的瑟水。
这时，黑痴突然远远地跃开，口里振振地喊道：“此！子！落！盘！”紧接着，白痴也应和道：“天！下！抵！定！”二人突然掏出像黑白棋子一般扁圆的滴漏子，塞进了左手的凹槽。二人各悬起两只手腕，只听蒸汽尖啸，两人的龙啸匣中如连珠炮一般疯狂向外喷吐着黑白棋子。黑痴喷出的棋子冷若寒冰，遇物则冻，末部带着一条条长长的冻尾，如划过天边的流星。白痴喷出的棋子灼若火团，遇物则烬，向上冒着烫人的蒸汽，如滚烫的油滴。
“冷暖玉棋子！”荀粲与宋川同时大惊道。
二人只好四处躲避，以物格挡，丝毫无法近得黑白双痴的身，更别说保护慕云了。眼看慕云就要被二人害命。
这时只听“嗖嗖”两声，黑白双痴的龙啸匣突然没了动静。
“没来由的扰人清梦。”从柜台旁的的铜布帘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音量不大却摄人心魄。
黑白双痴看向铜布帘，没注意手边，二人的龙啸匣却突然爆炸，滚烫的蒸汽四溢，烫得二人尖声嚎叫。原来二人的龙啸匣不知被什么封住了口，气压猛增，因此炸了膛。
从布帘后突然钻出一个银影，飞向黑白双痴，只听“呲呲”两声，两人装滴漏子的皮革连指束腕应声齐断，一黑一白两颗滴漏子落在地上。慕云抬头一看，一张似笑非笑的银面具，右足与右臂是雕刻着麒麟纹的机械肢，正是五残中的手足残。原来他正是刚才那个独自喝酒的客人，只因他把右手与右腿放在桌子下面，灯光又暗，看不清脸，因此慕云没认出来。
慕云九分的醉意醒了七分，那张诡异的面具像是一下子包住了慕云的心。
另外的人并不知道手足残的身份。
黑白双痴见来者气势汹汹，自己的滴漏子又被打落在地，无心恋战，便大氅包了一桌的棋子，捡了滴漏子，夺门而出。
手足残见二人逃离，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回酒店后的客房。在路过慕云身边时，慕云感觉他的确在对自己笑，但又感觉他是在盯着前方，慕云感觉这人的路过经历了一万年，他白银的机械足敲在石砖上，“哒哒”的声响却像是叩击在慕云的心上。慕云的酒劲完全醒了，他反而比不喝酒时还要清醒，冷汗沿着慕云的鬓角渗下，但手足残最终还是掀了帘子，往客房去了。
店内无人开口，帘后却悠悠地传来一阵吟唱。
“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
声音似在千里之外，又似近在耳边。
就在众人以为那人已经远去时，突然从帘缝中飞出一道银光，一根龙啸钉擦过慕云的面门，直直地钉了酒店的柱子上，引起了一串好长的裂缝，上面轻飘飘地浮着一张纸条，竟不是穿在龙啸钉上的。慕云上前把纸条取下，默念道：
“慕大侠，明日酉时，悬瀑乌篷，不见不散。”
慕云紧紧地把纸攥在手里，眺望着窗外盘江上下城之间的那道悬瀑。他突然感觉右肩一阵疼痛，原来那枚打入慕云右肩的棋子被他刚才这一攥手给挤了出来。还好只伤到了肉，没有伤到骨头。
宋川晃着铜铃继续去关门，荀粲摸了摸柱子上的裂缝，打个算盘。
“得修了。”
一夜无话，慕云在睡梦中老是听到有“哒、哒”的声音在自己的房门外响起，不知是现实还是梦。
(本章完)
“慕大哥，你这般爱喝酒？”宋川伸出筷子，夹了块牛肉。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慕云苦笑道。
“行走江湖，可得随时保持清醒。”宋川把牛肉送进口，细细地咀嚼。
“不喝酒的人，真能永远清醒？”慕云再倾一盏，仰头送尽。
宋川低头无语。
这时店里鸦雀无声，那个喝酒的客人已回寝休息了，而两个下棋的客人已下了两个时辰，兀自没分出胜负。他们落子极慢，每落一颗子，都要添一次灯油。只见他们的棋子都是玉石铸成，黑里透白，白里透黑。而桌就是棋盘，横十九，纵十九，三百六十一点，皆入木三分。一旁的灯芯时常爆个火星子，这二人却纹丝不动，仿佛这场棋局事关生死。
这时，荀粲走出柜台，到酒店门口，准备排门板打烊了。宋川走上去帮忙。
“这对客人，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了。”荀粲自言自语道。
“滴水未进。”
宋川也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莫非是江湖上传闻的黑白双痴？传闻他们以弈练功，每下一盘棋都要持续十天十夜，并且滴水不进，于他们的内功实有巨大的长进。凡有人在中途打扰的，都要被合力杀掉。”
二人在关门时，慕云见旁边没了酒伴，就去寻那下棋的两个客人，想邀他们一同喝酒。
“那两……两个棋痴，来……来陪我喝盏酒。”慕云摇摇晃晃地走到棋桌旁，没看到地上有一块凸起的砖，便一个踉跄撞到了二人下棋的木桌上。棋桌上的棋子被这么一撞，全部乱作一团。
黑白双痴同时转过头看向慕云，眼神迷离，却于眸光中透出一丝杀气。
“不好！”荀粲和宋川同时惊呼，声音还没落下，黑白双痴中穿黑衣的那人已从袖中抽出一张玄铁棋盘，向慕云头上砸去，穿白衣的拈起四四一十六颗棋子，“嗖嗖”地朝慕云面门掷去，天女散花。二人于空中舞袖，仿似索命的黑白无常。
只见荀粲从袖中掏出一把算盘，用右手在算盘上一拨，也飞出四四一十六颗算珠，而宋川面前铜铃疾响，声还未到，铁骨扇已张开，硬生生地挡住了棋盘，此时只听“铮铮铮铮”十五声响，却没有听到第十六声响。一颗温润的白玉棋子已打入了慕云的右肩。
“惭愧。”荀粲轻声道，随即前去扶住站不住的慕云。
黑白双痴却并没有罢休的意思，两人似活在另一个境地，这地非黑即白，非胜即败，见血方休。
荀粲接过黑痴的攻势，宋川接过白痴的攻势，四人如四朵在风中盘旋的秋花，相互接触、远离，银灿的剑影在狭窄的酒店内闪烁，倒映着窗外盘江的瑟水。
这时，黑痴突然远远地跃开，口里振振地喊道：“此！子！落！盘！”紧接着，白痴也应和道：“天！下！抵！定！”二人突然掏出像黑白棋子一般扁圆的滴漏子，塞进了左手的凹槽。二人各悬起两只手腕，只听蒸汽尖啸，两人的龙啸匣中如连珠炮一般疯狂向外喷吐着黑白棋子。黑痴喷出的棋子冷若寒冰，遇物则冻，末部带着一条条长长的冻尾，如划过天边的流星。白痴喷出的棋子灼若火团，遇物则烬，向上冒着烫人的蒸汽，如滚烫的油滴。
“冷暖玉棋子！”荀粲与宋川同时大惊道。
二人只好四处躲避，以物格挡，丝毫无法近得黑白双痴的身，更别说保护慕云了。眼看慕云就要被二人害命。
这时只听“嗖嗖”两声，黑白双痴的龙啸匣突然没了动静。
“没来由的扰人清梦。”从柜台旁的的铜布帘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音量不大却摄人心魄。
黑白双痴看向铜布帘，没注意手边，二人的龙啸匣却突然爆炸，滚烫的蒸汽四溢，烫得二人尖声嚎叫。原来二人的龙啸匣不知被什么封住了口，气压猛增，因此炸了膛。
从布帘后突然钻出一个银影，飞向黑白双痴，只听“呲呲”两声，两人装滴漏子的皮革连指束腕应声齐断，一黑一白两颗滴漏子落在地上。慕云抬头一看，一张似笑非笑的银面具，右足与右臂是雕刻着麒麟纹的机械肢，正是五残中的手足残。原来他正是刚才那个独自喝酒的客人，只因他把右手与右腿放在桌子下面，灯光又暗，看不清脸，因此慕云没认出来。
慕云九分的醉意醒了七分，那张诡异的面具像是一下子包住了慕云的心。
另外的人并不知道手足残的身份。
黑白双痴见来者气势汹汹，自己的滴漏子又被打落在地，无心恋战，便大氅包了一桌的棋子，捡了滴漏子，夺门而出。
手足残见二人逃离，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回酒店后的客房。在路过慕云身边时，慕云感觉他的确在对自己笑，但又感觉他是在盯着前方，慕云感觉这人的路过经历了一万年，他白银的机械足敲在石砖上，“哒哒”的声响却像是叩击在慕云的心上。慕云的酒劲完全醒了，他反而比不喝酒时还要清醒，冷汗沿着慕云的鬓角渗下，但手足残最终还是掀了帘子，往客房去了。
店内无人开口，帘后却悠悠地传来一阵吟唱。
“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坛高……”
声音似在千里之外，又似近在耳边。
就在众人以为那人已经远去时，突然从帘缝中飞出一道银光，一根龙啸钉擦过慕云的面门，直直地钉了酒店的柱子上，引起了一串好长的裂缝，上面轻飘飘地浮着一张纸条，竟不是穿在龙啸钉上的。慕云上前把纸条取下，默念道：
“慕大侠，明日酉时，悬瀑乌篷，不见不散。”
慕云紧紧地把纸攥在手里，眺望着窗外盘江上下城之间的那道悬瀑。他突然感觉右肩一阵疼痛，原来那枚打入慕云右肩的棋子被他刚才这一攥手给挤了出来。还好只伤到了肉，没有伤到骨头。
宋川晃着铜铃继续去关门，荀粲摸了摸柱子上的裂缝，打个算盘。
“得修了。”
一夜无话，慕云在睡梦中老是听到有“哒、哒”的声音在自己的房门外响起，不知是现实还是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