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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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tue apr 12 22:18:16 cst 2016

    走进这块老城区里面,就好像走进了历史的画卷里。燕南几乎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在这里绝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连绵不绝的八十年代风格的筒子楼,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集体供暖锅炉房的大烟筒。这里破旧又不破落,九十年代下岗工人的后代像他们的父辈一样,在这块跨越式发展的阳光照不进的地方艰难的繁衍生息。

    路边的行道树树叶繁茂,所以落的也密,往往跟不上清扫的速度。雨后沾了水的树叶在马路牙子上堆了湿湿的一层,被树枝间投下来的斑斑点点的阳光晒着,散发出一股秋天特有的霉味儿。

    老城往往有老城的魅力,安宁祥和,倒是块可以终老的地方。

    “咱们现在去找房子吗?”白露指了指街道上歪七扭八的电线杆子,上面重金求子的假广告中间夹杂了不少房屋中介信息。

    “不急呢,先走走。”我揉了揉白露的脑袋。很奇怪,尽管我们都是身份尴尬形迹可疑的家伙,我和白露一起逃出生天之后,对她的存在居然感觉很自然,丝毫出现想象中的抵触情绪。难道我潜意识里已经在逐渐接受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小尤物?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我还是决心和白露保持一些距离。我们的生活本来不该有所交集,既然把她带出来,那么安置好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至少在我想好下一步往哪里走之前,我的能力还做不到更多。

    这算善良吗,还是算滥好人。我自嘲的笑笑,对张家凡道:“说吧,你需要我干什么,不过我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在益园大厦里发生的事让我没法放松,警察用那种规格的排场进行搜捕,还是存在了不少疑点。所以我不想在张家凡在的时候租下房子,在摸清张家凡的底并把他赶走之前,我不会让他知道我和白露的具体地址。

    狡兔尚有三窟,情况不明朗,我怎么可能不慎之又慎。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也是希望你有个地方窝起来。”

    “方便你再找到我,或者说抓到我?”

    “哎哎哎,别说的那么难听,我抓你干什么。”张家凡挥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又道:“这些事情对你也不是全都是坏处,在需要你出现的时间地点你出现一下,咱们都有好处赚,何乐不为呢?”

    需要我出现的时间地点,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事,我指了指身后对他道:“那你现在知道我窝在桃源了,可以消失了吧?”

    “放松点,光哥,你也知道你能从金帆船跑到桃源,这个事本身就很说明问题了,对不对?我也不可能每次找你都用上技侦手段……”张家凡猛地住嘴了,但他说出来这些绝对是故意的,而不是无意的。

    “技侦手段,嗯哼?我们纳税人的钱,就这么拿给你们公器私用了?”我从口袋里拽出手机抠掉sim卡,抬手扔进了烂树叶堆里。

    “哎,别介啊,你那卡里不还存着你那梦中情人的手机号?”张家凡作势要拦,没拦住。

    我草,对啊,看着sim卡消失我心里疼了一下,不过装b的时候顾不得许多了,不然这货还以为我墨某人好欺负。

    “别给我显摆你那点特务手段,这不叫实力,叫怂。我行的正走的直,找我不用那么麻烦。”我把手机电池也拆了出来,分别揣进两个口袋里,挽起白露继续走,又对张家凡道:“咱们两个从小一直玩的挺好,纵使现在算是有了矛盾,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咱俩是一伙的,你别把咱们逼到敌我矛盾的高度上。”

    “是啊,一伙儿的。我也不可能照死里坑你不是?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罢了。”

    “可是我党早有定论,阶级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我们走的都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注定渐行渐远,在我弄明白一切之前,希望不要闹到拔刀相向的程度。”

    “那要看你想要明白什么了。”张家凡的眼神意味深长。

    “哪有咱们说的那么玄,我不是说想撼动意识形态什么的,那些都远了。我只想证明,我手上的假中华抽起来,会比真正的军供更舒心。”我接过张家凡递过来的火,把烟点上,又冲他挥挥手。

    “大家都去抽好烟了,谁来消费这些下脚料?”我冲他挥挥手,示意该散了。

    “哈哈哈,确实,看透的人多,活明白的人少。等你大彻大悟该升仙的时候,我帮你联系养老院。再见了,我的大哲人。”张家凡转身就走。

    “少扯,我就是心累了,脑子乱转。”我对他的背影又补了一句:“需要我的时候,你会找到我。”

    正值日暮西山,张家凡的身影被阳光拉的很长,他身上周遭了嵌了一圈金边,看起来,就像个傻b一样。

    我相信此时此刻我们两个有着同样的心理活动,心里暗啐的那一句都会是一模一样。

    这货疯了,草。

    ……

    我带白露在巷子里躲开摄像头绕了两绕,确定自己走出去都费劲之后,我们敲开了一间小中介铺子的门。

    这铺子最多五个平方,推拉门就占了一面墙,剩下的四面墙上糊满了房屋信息,从今年的一直往前到14年的都有。一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坐在柜台里面,正摆弄着一台呼哧带喘的破电脑,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显示器比他脑袋都大。

    “大叔,我们急租房,有没有今天就能住进去的?”我开门见山道。

    “吃搁念的?”大叔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没来由的撇出来一句我们不懂的话。

    “啊哈?不是,我们要租房。”我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有没有不用身份证的?”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但还是满怀期待的看着大叔,没准这边老城监管不完善,真就不用登记呢。

    大叔闻言又狐疑的扫了我两眼,嘟囔了一句:“穿的挺怪还不挂相。”嘟囔完了抬手指了指墙上糊的几张年代久远的房子:“两室一厅,公共厕所,家具什么的都有,五百一个月。”

    “您那房子没过期吧,有没有独立卫生间的?”我讪笑着递过去一根烟,我知道自己穿的是挺怪,破衣烂衫外面罩着西装,而且大叔的那句挂相我也听懂了。挂相是指一个人从事某个行业久了,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那种行业的气质,这大叔怕是把我误会成了什么人。

    “国家的房子,一共就给你七十年产权,到楼倒了房子都不会过期。”大叔把烟接过来闻了闻又夹到耳朵上道:“独卫也有,还是顶层,下水道你得自己通。七百。”

    行,七百就七百吧,我示意白露把钱袋子给我,我伸手进去捻了一打,尽量没让大笔的钱露出来。出门在外财不能外露,更何况在这种看起来就鱼龙混杂的地方。

    大叔收了钱递给我一串钥匙道:“十八栋三零三,房东早不知道去哪了,房子一直在我这托着,记着按月过来给钱就行,别让我亲自去催。”

    “不住了想跑也行,跑之前记着给人房子收拾利索了。”房东撩完这一句,又低头开始看屏幕。

    老家伙还挺有范,他怎么就知道我真不能欠了房租跑路?我把钥匙接了,带着白露出去,给他关门的时候发现不对,这一片我从来没进来过,到哪找那个十八栋?

    “大叔,要不您给领一下吧,我们没来过这,不知道哪儿是十八栋啊。”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代不如一代了,鼻子底下长个嘴干什么用的。”大叔挺不高兴,趟上自己的懒汉鞋跟了出来,门也不锁,冲我伸了伸手:“这边走。”

    十八栋不远,但是在一大堆长的一样的楼里藏着确实不好找,我跟在老家伙后面想记路,到一半还是放弃了。没在这种环境住上几个月的人别想能找到路标,沿途没有任何有特色的东西。想到这里我还有点暗喜,反正是藏着也不出门,也无所谓了,大不了吃东西订外卖,我自己都找不到我自己的地方,谁还能找到我?

    老家伙七拐八拐的终于把我们送到了门口,我帮他点上了烟,又把剩下的半盒假中华塞进了他裤兜里。烟雾缭绕间老家伙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问道:“年轻人,你是趟哪路的?”

    我心说租人家的房子也总得让人家安心,万一这老头是个治安积极分子,去居委会把我举报了我就完了。于是我把八一腰带扣亮出来对他道:“我不是坏人,人民的子弟兵。”

    “哟呵,公门中人,不赖,不赖。”大叔嘿嘿一乐,转身下楼了。

    我隐隐意识到这个老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弄出过大动静的,桃源卧虎藏龙啊。我回屋关上房门,摆弄了一会儿锁才锁上,回头看见白露一脸欣喜。

    “小哥哥,这就算是咱们的窝了吧。”

    这丫头,什么咱们的窝,听着怎么还有了点爱巢的意思。

    “也就能算个窝了,你也跟我折腾了一天,累了没,窝着吧。”

    “嗯嗯。”白露很乖巧的找了个老式木质沙发坐下,感觉像是怕我随时把她轰出去一样,看的我又有点心疼。

    “别坐的那么正,说着是窝着嘛,怎么舒服怎么来,弄得我好像欺负你一样。”我边说着边在她旁边坐下,直接把腿架在了茶几上。

    “小哥哥……”

    我一扭头,看到白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我饿了,今天咱们谁做饭啊。”

    “你啊.。”我很奇怪,因为感觉白露话里有话。

    “可是我不会做……”

    我顿时觉得窝起来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做饭,衣食住行,处处都要开始操心、

    好在有外卖,我用白露的手机要了肯某鸡,让他送到隔壁楼的楼下,之后两个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