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六章 工事
芙蕾拉愀然闭上眼,满地的鲜血仿佛淌上她的脚背,从足下蔓延向上的冰冷却让她的大脑忽然清醒下来。奔跑的平民,呻吟的病人,表情灰暗的维格一一明灭在脑海。
“shè杀离城者的命令是你下的吧,烧城的指令也出自你吧。别说是对抗瘟疫的无奈之举,你应该很清楚,当年亚尔斯也发生过相同的事,但是瘟疫并没有被阻止!你舍弃琼斯罗的人民,就是为了粉碎对你不利的谣言。”她抬起头,目光凛冽,“你并不比现任国王好到哪里去!”
“在琼斯罗的你应该很清楚,我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放弃他们——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失去就没有得到,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这是很简单的交换规则。”伊利沙德背着手望着天际的如火晚霞,“我不会推卸我的罪责,如果他们死了,那将会是我一辈子要背负的罪孽。但即便是这样,也要毫不犹豫地走下去,背负着无法抹杀的罪孽,走下去。”
芙蕾拉瞥见血sè斜阳,不由哆嗦了一下,想起泰拉王子上臂那道狰狞的疤痕。
——殿下,您受伤了!
——啊,这是很早前的旧伤了。
——您这么厉害,怎么会受伤的呢?是谁伤了您?
泰拉沉默地眺望了一会晚霞,垂下细密的眼睫,伸出手抚了下她的头顶。
——是父王。
她惊颤了下,无法相信地张大嘴。
——小时候害了很重的病,父王以为无法痊愈了,为了避免影响到王宫甚至王城的安全,不得以举起的剑。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您的父亲,是您的父亲呀!
泰拉缓缓将手移到伤疤上,浮着落寞的微笑。
——所以这一剑偏了。在母后和辛蒂大祭祀的求情下他放过了我,后来辛蒂大祭祀治好了我……别哭,芙蕾拉,这伤不疼的,一点也不。
——可是,就算病得快死了,也不能杀你啊……呜呜……他是你的父亲,他怎么能杀你……他怎么能……
——父王有他的苦衷。他当时拿着剑的手一定抖得厉害,所以才会刺偏到手臂。那时我得的病,可是会威胁到整个皇室地位的。作为一个统治者,必须学会抉择和舍弃,即便残酷到自己心里滴血……当然,你不用学习这些,我只希望你长大后,能在这无形的战场里保护好自己。
“这种放弃的残酷,你不会明白的。”伊利沙德见她久久不说话,回首瞟了她一下,眼里居然带着些许寂寞。
“我明白……”芙蕾拉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低缓地说,“但是,不代表我能认同。”
伊利沙德有些惊奇地注视着她,晚霞映在她深黑的眼眸里,仿佛两团跳动的火焰,明耀到他几乎无法直视。他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往大路走去。
“伊利沙德,你是专程带我来看这一幕的吧!”芙蕾拉在他身后说道,“你打错主意了,我不会参与你的夺位之争!”
流转在嘴角的一抹欣赏的微笑转瞬即逝,转过身来伊利沙德又摆出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也许该带你去卢比庞托山看看那个工事,你知道那工事是干什么用的吗?是为了向亚尔斯发动突袭而建的。”
“哼,托你的福,目前边境的防守铜墙铁壁,亚尔斯不会再允许一次突袭了。”
伊利沙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果,有内应呢?”
他得意地看着表情僵化的芙蕾拉,狡黠一笑:“冬季的时候,亚尔斯的特使团曾经来与特拉巴签订和平条约,这你是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是,辛普斯接见的不是一队人,而是两队。见完那批行踪诡异的亚尔斯人后不久,卢比庞托工事计划就付诸实施。你那聪明的小脑袋,一定能想到什么吧?”
米尔德丽特王太后!
芙蕾拉赶紧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慌乱。一直以为王太后要让亚尔斯跟萨肯开战,却没想到,她要的是一个乱世,越糟越好的混乱局面,她当然会尽可能把特拉巴也拖进来。
如此的不择手段、丧心病狂,那个疯狂的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
“卢比庞托山……带我去!”她刷的昂起头,一脸坚毅,让边上的人心中都是一凌,终于想起这个娇小的女孩是敢于一人冲入敌阵的龙魂将军。
伊利沙德指指夕阳,摇头说:“今天不行,时间不够,准备也不足,明天我一定会满足你的愿望。好了,我知道你累了,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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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登咬紧牙咽下yu涌而出的呻吟,不知道伊利沙德对他做了什么,几天过去他的全身各处神经依然间歇灼烧。维格立在魔法阵外给他做着圣光治疗,身体僵硬无法行动的兰登只能发出冷哼来讽刺对方的假惺惺。
维格置若罔闻,治疗结束后展展衣袍就要走人,听到兰登又开始与把他困在**的光束集成的魔法锁链斗争时,忍不住顿住脚步道:“这是为你好,你之前在幻术中受到的jing神创伤过大,不治愈完全,倒霉的是你自己。”
“难道不是你们下的手吗?”
“我只是劝告你。”
“出于你那一丁点属于牧师的良知?”兰登又不屑地冷笑一下。
“良知?”维格也回了个冷笑,“你认为那种东西有用吗?”
“教会居然出了你这样的败类,你就不怕遭受神谴。”
“神谴……”维格转回来正对兰登,一抹讥诮从眼里爬到眉梢,“从来没有庇佑过我的神,哪有工夫来惩罚我,那算什么神。在我心里,只要有一个神就够了。”
“伊利沙德?”
他激动地颤了下身体,肃穆道:“是的,伊利沙德殿下,就是我的神。”
“那么他又如何庇佑你呢?让你干欺骗绑架这种龌龊的勾当?”
兰登轻慢的态度几乎激怒了维格,他的眼里如被煽动一样窜出火焰,吼道:“你懂什么!”吼完后,像是发泄完了怒意,维格控制住颤抖,再次回到淡如冰池的口气:“你还是考虑下自己的处境吧,就算你挣脱了这些光链又如何?你和芙蕾拉-芬顿,只能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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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蕾拉一路无语地跟着伊利沙德回到囚禁地,马上被推进禁闭的房间,见兰登的要求被伊利沙德一笑置之。回到房间,芙蕾拉生气地踢着地毯,忿忿道:“真想不明白,王太后那家伙到底想怎么样!亚尔斯被灭国对她有什么好处!”
踢了一阵,意识到这是无济于事的,芙蕾拉坐倒在地毯上,郁闷地描画着隐在花纹里的魔法阵图形。
“炙龙,这个魔法阵能解吗?”
炙龙打着哈欠钻出意识:“这是连锁魔法阵,在不知道其他魔法阵的情况下,贸然破解是很危险的。”
“这我知道,你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炙龙好象斜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万能的吗?”
芙蕾拉泄气地仰卧下去:“当初不来就好了……”
“其实,并不一定要破坏掉,魔法阵是受施法者控制的,你刚才出去不就没有引发它爆炸吗?”
“你的意思是……”芙蕾拉眼睛一亮,思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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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cháo湿的山气在林间蔓延,萌生灰蓝的烟雾。铁镐撞击的噪音替代了静谧,山腰上走下三三两两面容疲惫至极的人,与另一些同样憔悴的人换班。
这就是隐藏在深山里的工事现场。一条供山民行走的简易栈道已经修葺成能承载重弩车的坚固石路,沿着山脊,一条三人并行的壕沟初显规模。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监工的小兵吏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但他要是睁眼看到谁在偷懒,马上就是狠狠的一鞭过去。
这块地方事先被魔法师施过结界,在山外根本听不见山里的不寻常动静。芙蕾拉趴在石堆后面,目光沿着壕沟走势散出去。这工事修得如此目的明显,现在她不得不信伊利沙德在这事上没有骗她。
隔着一个山头就是他们的隐蔽之所,伊利沙德带来的无不是眼神锐利,行动灵敏的jing英随从,甚至还带来了著名的特拉巴长弓。维格也同行,他换了便行衣始终伴在伊利沙德左右,行动上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弱不禁风的牧师。
“有何感想,龙魂将军?”伊利沙德忽然附到她耳边低语道,她吃了一惊,急忙往侧一躲,恼火地看着伊利沙德得意洋洋的脸,哼了一声,爱理不理地转开头,继续贯注于研究工事。
该怎么办呢?芙蕾拉慢慢抿紧唇。到处都是淡淡的魔法气息,让她摸不清对方的魔力情况。伊利沙德的手下报告说,这里布有很多魔法结界,但目前没有魔法师在此镇守。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放心。如果对方魔法师在这里设了传送阵,那么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这种可能xing非常大。
“你一定有工程图,给我。”芙蕾拉不客气地要求道。伊利沙德示意了下,一旁立刻有人将一卷莎草纸递给她。她展开沉默地看了一阵,目光在两处地方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会。
“要摧毁工事和解救这群人,必须要破坏掉壕沟和攻击指挥部。山石已经挖得很松动,毁掉壕沟很容易,麻烦的是指挥部的攻击。这么秘密的重要工事一定会用魔法通讯保持联络,先摧毁这里,那边就会有所戒备,先进攻那边,这里很可能发生些什么。两边必须同步进行。”她把图纸往伊利沙德面前一推,“所以我们要分开行动。你去一个,我去一个。”
“其他人呢?”伊利沙德挑眉,懒懒问道。
“待在这里。”
“不行!”维格马上反对道,“怎么能让殿下亲自冒险!”
伊利沙德瞪他一眼,似乎责怪他不该插嘴。芙蕾拉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瞧他,这时也侧过头,扫了眼背着长弓的随从,冷笑道:“一会局面会很混乱,谁能保证弓箭不shè到无辜的人?我们是来救人,还是来屠杀的?”
伊利沙德抬起掌,制止住两人的针锋相对:“芙蕾拉小姐说的没错,我们要避免无谓的伤害。就照你的计划做吧。”
一抹得逞的狡黠光芒从眼中闪过,芙蕾拉不动声sè地说:“你选一个目标吧。”
“怎么能让可爱的小姐陷入敌阵呢?我去攻击指挥部。”伊利沙德微笑着,指尖从指挥部的标记处往左滑去,抵住地图上山中某处,“而且事情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昨天晚上,我制造了点小事故,迫使指挥部的人都搬到山里的营地来了。”
芙蕾拉彻底怔住,再也装不出从容的神情,她原本打算趁机返回去救兰登,即便被发现,摆脱连锁魔法阵的威胁,她有单打独斗的自信。她悻悻地看了眼溢着狐狸微笑的伊利沙德,硬生生挤出笑容:“那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