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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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叶三郎(一)

    她的脸色一红,他竟然叫她‘直儿’,而不是‘常小娘子’。

    她微嘟起了嘴,刚想轻斥他,却见他神色自如,仿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如若自己再抓住此事不放,倒是小气了。只得咬了咬牙,将到嘴的话吞咽了下去。

    严鹤鸣见此情形,嘴角不觉往上翘。

    此时,严武打着帘子,严力将他推了出去。几人来到走廊,往下一看,大厅的台子上已换成了一个女子。她半抱琵琶半遮面,红唇玉齿笑迷人。虽然戴着面纱,那婀娜的身躯,低头的娇羞,却足已可见那无尽的风情再待她开口唱时,那歌声仿若片片羽毛,柔柔软软的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此曲原为诗作,为初唐诗人张若虚所作。后人见它意境深远,语言隽永,韵律宛转悠扬,便为之作了曲,以琵琶唱曲的形式唱了出来,自然更是空灵幽美。

    大厅里的才子们皆醉了,就连严武和严力也满脸陶醉的样子。常直不觉心一颤,看了看旁边那头戴白纶巾的少年,孰料恰在此时,他竟也看了过来。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相信如若我们箫笛合奏,必定比她更胜一筹。”

    她一扭头,嘟着嘴道“谁跟你箫笛合奏了。”虽是赌气之话,那微弯的眼角,那微翘的嘴角,却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她的愉悦之心。

    他一笑了之,再看向楼下时,歌声已近尾声。嘎然而止后,那些才子依然闭着眼,摇头晃脑地沉思在那一片温柔中。

    直到一个叫好的声音传来“好,好,太好了。”众人看去,只见大厅正中央的桌子上坐着数位秀才打扮的文人士子。叫好的声音便是从那一桌传出来的。

    常直挑了挑眉头,冷眼看去,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秀才打扮的男子。他一身长衫,摇头晃脑的,小三角眼色眯眯地盯着台上,干瘪的小嘴不停地说着好,说着说着,似乎就要跑上台来。

    台四周自有茶楼的伙计拦着,他见得逞不了,冲那几个伙计挥了挥手,似乎就要与之动手,幸得旁边的同伴将他拉了回来,方满脸怨气地甩着袖子回到座位上。

    “那个人是?”常直皱了皱眉头,脑海里涌起不好的感觉。

    果然,严鹤鸣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一股悲凉,道“他就是叶三郎。”

    常直的内心仿佛有根弦,一下子绷断了。她想起了严诺那低头时的温柔,那做点心时的灿烂笑容。却怎么也无法将她与眼前的地痞似的小三角眼联系起来。

    常直闭了闭眼,只觉满腔的浊气无法释放。此时,耳边传来鹤鸣的声音“放心,大姐姐很快就解脱了。”

    她抬眸,撞见了那一双幽深的眼睛,眼里满是安慰。她微微点了点头,心头的大石渐渐落了下来,又听得他问了严武“大姐姐来了吗?”

    严武道“很快就来了,从后门上。”

    常直诧异地挑了挑眉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鹤鸣笑了笑,道“大姐姐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要与那个人和离,今天就请她来看一出戏,这出戏可以帮她下定这个决心。”

    常直心底又掠过一片异然,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之前还在苦恼着要如何劝服严诺呢,他却直接釜底抽薪了。这一份杀伐果断可不是那一个个自命不凡的文人才子能有的。她的眼角不觉弯了弯,心头的愉悦渐渐扩散开来。

    果然,不多会,便听到严力上前来低声道“大娘子到了。”

    常直回头一看,只见一身素衣打扮的严诺头戴一顶帷帽,嫋嫋娜娜地缓步走上前来。她忙起了身,上前拉着她的手,笑道“大姐姐可来了。”

    严诺掀开帷纱,露出素净的小脸,娇怯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本不好乱跑出门。给人知道了,必然闲话。可二郎说能请到集芳轩的大厨子对我的点心指点一二,所以”

    常直的心里暗叹口气。我朝不似旧朝般,对女子的行为规范颇为严厉。唐朝因为对外开放的缘故,多有胡人,甚至还有些倭人到唐朝来谋生,民风很是开放。唐朝女子跟随着弟兄出外游玩、骑马的大有人在。即使是那些名门贵胄的女儿家,也再不是整日呆在闺房里度日的女子。相约出来逛街的、踏春的、秋游的、打马球的

    可惜严府的女子却不能如她们般自由自在,这自然是因为大夫人的缘故了。而严诺作为大夫人的长女,管束便更甚。一旦有悖她往常的做法,那股罪恶感便自然而然地涌现。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看到常直,便急忙忙地向她解释的原因。

    “什么妇道人家不好出门,我可是天天都出门的。如此看来,我倒不知被人在背后编排成什么样子了呢。”常直故意露出不高兴的嘴脸来。

    严诺一听,慌了手脚,又是摇头又是摆手道“常妹妹是严府的当家人,要巡看各店铺和庄子,自然是要外出的。谁敢乱嚼舌头啊?”

    “那如果真有人乱嚼舌头呢?”常直歪着头,忽闪着丹凤眼,看了她一眼。

    “我,我看谁敢?到时,我,那我就叫人堵了她的嘴巴。”严诺听了,脸上立刻露出不忿之意来,双手握得紧紧的。

    常直的眼眶一红,她没想到,一向怯弱的严诺竟然能为了她挺身而出,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啊。看来,自己在她的心中已有着不一般的地位。那更要将她从苦难中救出来了。

    不过,她刚才说是来向集芳轩的厨子请教的,而不是看戏常直看向一直在旁微笑着的鹤鸣,心里不觉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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