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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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夜袭(二)

    棚账区。

    在最初的一阵乱箭之后,四下再无哪怕一口浓痰吐过来,而呈三面围拢过来的盾阵也停了脚,正是灯下黑的地方,盾高且密,圈里人一时也看不清盾后是什么猴神或是狗精,又有多少只,多少条。

    最初的一阵慌乱过后,账内账外的古家堡的人也好,关虎寨的人也罢,慢慢都静了心神,却也不敢贸然冲阵过去,或是向无盾墙的那面鼠窜。

    棚帐一角柴火背处,隐隐几个身影,人称赛诸葛的关虎寨四当家孟仙观冲一边带队的二当家冯千里附耳道:

    “二哥,他们刚才不趁乱杀过来,现在又是只围不攻,还是围三阙一,肯定有什么古怪…侯院那边的府军他们要收拾,还要同时对付咱们,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按我说咱们这边极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搞不好那些高盾后全是些尿泥…”

    冯千里此刻外衣给缠在腰间,整个上身裸在雨里,任雨粒敲着上面长短不一的刀疤,眯眼扫视着盾墙,一语不发。

    见冯千里不作反应,孟仙观正待附耳再言,却见盾墙后半空里忽的亮起灯火,凝神仔细再看,见灯光处是个约两米高的高架木台,木台上站立三人,为首的是个老头子,探着头冲这边高呼道:

    “古家堡的兄弟,快与那帮山匪分开,混在一起我们不好放箭的!”

    话语亲切,却又不无抱怨。

    短短几语,却如一记记闷棍敲在众绿林好汉心里,再四下瞅瞅那些中箭之人,顿时恍然:可不是,这怎么她娘的都是我们的人?!

    正疑惑着这深更半夜的,他们怎么知道哪家是哪家的,忽又注意到台上那三人,灯光之下,每人左臂上分明各缠了一条白布条!

    古家堡此番带队的是古大当家的侄子古继苟,见冯千里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忙上前解释道:

    “二当家,你可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

    “你她娘当我傻啊!”

    冯千里大吼一声,眼珠子瞪得通红,死死盯住古继苟左臂的白布条:“老子老早就寻思着,你们她娘的是死了老爹还是老娘,绑个破布条是要去哭坟的么?!原来她娘的是这么回事儿!!”

    “二当家!你冷静!这是我们古家的习俗!真不骗…”

    “想出这么阴的招来灭我们关虎寨,姓古的,你们这也太歹毒了!”

    “二当家,这真是我们古家…”

    “我操你娘的习俗!”

    未待古继苟再分辩,冯千里已是一刀剁过去,古继苟一个没防备,长刀划颈而过,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冯千里,支支唔唔已然说不出话来,又见这冯千里挥起长刀,冲四下狂吼道:

    “兄弟们,咱们让姓古的给阴了!听我令,先她娘的杀姓古的!缠住他们!让那边放不出箭来!”

    听得一席话,关虎寨的众兄弟已大体听得明白,待二当家吩咐下来,二话不说,举刀便向古家人冲去。

    古家人人数本就不占优,又一时气馁,气势又给压了,给接连砍倒了几人,举刀招架着连连后退,在关虎寨的人步步紧逼之下,也慢慢激了血性,仗着甲精刀利,不时会反杀过去。

    圈里两边砍杀的甚是热闹,圈外盾后却是连个屁声也无,关虎寨四当家孟仙观挤上前死死抱住冯千里:“二哥,你冷静!要冷静!”

    冯千里刚接连吹翻几人,放过血出过气,夜风一吹,也似反过味来,也不啰嗦,高呼道:“兄弟们,都她娘给老子停手!回头杀那帮狗娘养的自卫队!”冲古家堡人又吼:“古家的兄弟!你们如不是和他们合伙耍我们,就随我们一起杀过去!”

    说话间已回身向盾阵冲去,众山寨兄弟闻言立马都停了手,把古家堡的人晾到一边,跟着这位二当家冲了过去。

    古家堡的人刚给这帮人砍骂了个狗血喷头,见这帮疯狗停了手正是心下一安,哪里还敢跟着这群神经病冲锋陷阵,加上带头的早给剁了,这时全静立原地,瞅着关虎寨的这群疯狗呜嗷叫着向对面木盾冲去。

    “这帮人是不是她娘有病!”细雨中古家堡的人有人喃喃。

    “一群疯子!”

    眼瞅着那群疯狗吆喝着离木盾只有十几步,忽听盾后一人闷喝一声,接着弓弦之音大作,那群疯狗前排几人应声倒下,那位二当家却也是条硬汉,领头冲在最前,身上连中两弩,却似无感,两眼珠子瞪得更是圆,仿是下一刻便会从眼眶里迸将出来。

    在他的感染之下,关虎寨的疯狗虽说锐气已挫,却全是硬着头皮跟上。

    转眼几人已冲近盾墙,正要掠身撞将上去,却听盾后一声清呼:

    “撤盾!上枪!”

    随着这一声呼,瞬间正前方盾墙分开一个口子,现出一排长枪,再随着一声口令,这队人齐齐冲前两步,同时手里长枪刺出,全是招呼这边人的胸口要害。

    冯千里冲在最前,当头一枪首先冲他刺过去,好在其身手颇是矫捷,左手空里一撩,堪堪拨开了枪尖。

    冯千里虽说够莽够悍,却也不是傻愣子,对阵更是行家,知道自己兄弟都是持单刀,与这长枪对阵就必须要贴身,趁刺他之人发愣那一刹那,顺势抓了枪身就要贴上去,却见那人在一愣之后,竟是松了枪跟左右的人同时急步向后退去。

    冯千里忍着腿上箭伤刚跟上两步,见前面竟又补上了一排长枪,与先前那排错过身,仍是一样的姿势,迎面刺来。

    左右的兄弟在第一排枪刺来的时候,已然没挺住,自己又冲了几步,更与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这时冯千里孤零零一人冲在最前,视线里所有的长枪都在冲自己刺来。

    明白自己终归不是铁作的,眼珠子也是瞪不死人,冯千里边提刀硬架,边急步后撤,余光扫了眼身后,见一伙子兄弟正呆立在五步开外,全是一幅六神无主之象。

    冯千里咬着牙帮子,挺刀再退,同时闷喝:

    “兄弟们,点子硬 ,刀架好!跟我后撤!”

    一干人架刀于胸,连退十多步,见对方并无人冲杀过来,也无箭弩射来,冯千里心下稍定,带人再退,边退边冲古家堡的人聚拢的地儿高呼:

    “古家的兄弟,咱们并起,一起…”

    呼声忽止,那边已是空空如野。

    定神再看,见古家堡的人已通过对方留的口子,钻出了围圈,正撒着脚丫子往庄园栅门方向狂奔。

    “我操…”

    愣了愣,冯千里冯二当家操声刚出口,又见那口子紧接着给一排高盾封死了。

    “我操…”

    冯千里再操,显然前后所操不是同一批人。

    “这她娘感情是要整个吞了我们…”

    ……

    风推云去,雨住,天边露了半片月。

    月下,鹤轩庄披着雨水,默默卧在夜里,与外界相通的是南侧一条新扩修的笔直大路,此刻,大路的一端没在夜里,另一端则触着庄园近两丈宽的栅门。

    栅门前。

    三、四十条汉子聚成两堆,是关虎寨和古家堡留这里堵后路的人手,主要是用来防庄园的人趁乱打这儿逃了。

    守在这里,烟花观过了,不时的惨叫声也听过了,本不是特别在意,可越听越觉不太对头,这时全探头仰脑起来,瞅着庄园棚帐区方向,那里的篝火此刻似要把夜烧透。

    两伙人正各自商议推诿着该谁过去看个究竟,尚未定个所以然,忽闻南边夜幕里轻轻彻起踢踢跶跶的声音,正顺着大路悠悠而来,慢慢加急加重,似鼓似磬,仿是一阙古曲正要弹起。

    栅门前已无一句人语,众汉子全瞅着大路方向,盯着那片夜,正自忐忑,那鼓磬声忽的大急,这时终于听得明白,那哪里是什么乐曲,明明是马蹄溅土的声响,转瞬已奔到近处,黑压压的一时也不知有多少骑。

    近三十骑呈一锥形压过来,冲到栅门处,马速正提到极致,悠悠火光里,隐约里马上人人皆甲,一手持马刀,一手持一古怪的玩意。

    待栅门前的众汉子反应过来,手里单刀还未提起,已有一排弩箭飞来,那古怪的玩意原来是*,惨呼声里,那锥尖已冲到身前,青铜面罩映在灯火下,泛着诡异之色,只见这人腰身微伏,同时手里长刀挥出,随之一颗硕大的头颅飞上了天。

    锥子直插人群之中,顿时惨呼声四起,几是两三息,锥子已穿过人群,冲到院里,又行了二三十步,各自调转马头,聚到一处,后队变前队,慢慢提着马速,黑压压再次冲杀过来。

    “放下刀枪伏地者不杀!”

    此刻随在队尾那青铜面罩高呼一声。

    “放下刀枪伏地者不杀!”

    近三十骑随着同声高喝。

    当这群黑骑第一次冲杀过去,这边稍有抗意的已丢了脑袋,命大的都是望风便跑或是果然伏地之辈,此刻见马群再次冲来,腿长的拔脚就往野外狂奔,腿短、腿软的听到喝声,毫无犹豫的扔了手里单刀,双手抱住头,爬伏到栅门两侧。

    三十几骑再一次如风掠过栅门,有几骑正欲去追那几个往野外跑的人,听身后一声大吼:“全回来!”

    青铜面罩正调着马头,厉声再呼:

    “省省马力!全回庄!”

    那几人不情愿的勒了马缰,一脸不忿的驰了回来,一个络腮胡子提着刀边擦试着上面血迹,边冲上面暗呸了一口“操”,操后正欲说点什么,给青铜面罩轻轻瞟了一眼,忙是把嘴闭了。

    “十七叔,该你们了!快出来把人都给捆好!”

    青铜面罩旁边一骑冲院里高喊,话音刚落,从院里暗处涌出五六十人,灯火下,人皆布衣,或提棍棒,或拿绳子,收刀的收刀,捆人的捆人,可能是因为在侯院后窗那边捆那些府军积了点经验,这次从容了许多,不多会儿便把栅门前大投其降的众汉子捆了个结实。

    青铜面罩四下扫了眼,淡淡呼道:

    “回庄!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