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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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夜议

    古家一行人下了土丘,上了土路,跃马向古家堡方面奔去。

    他们身后,鹤轩庄方向,此刻正有锣声荡起。

    随着锣声,工地上的人全停了手,正是茶休时间,大伙取了各自缸碗来到侯院前,自觉排成几队。

    南阳里,院前白雾飘渺,茶香逸人。

    几道长队里其中一道格外的长,却是侯夫人亲自在为大伙分食倒茶。

    日光轻洒,白纱上,眉清目秀,微风掠过,面纱轻荡,又现娇小红唇,配以白衣,犹如仙子,虽憾不能窥其全貌,却也添了几分神秘,让人睱想无限。

    几人在接茶之时,由于过于慌乱,手里茶碗抖将不停,溅下了几沫茶香,没入土。

    旁边一队负责倒茶的是丫头紫研,此刻正举着个茶勺,慢慢撅了小嘴,尖着嗓子呼道:

    “你们要排到什么时候?没见这边都快没人了么?!”

    ……

    夕阳落了山,庄园慢慢沉寂下来。

    上步,提弓,引弦,松弦,收步;

    上步,提弓…

    卧室内,赵家公子一遍接着一遍的拉着空弓,额头凝着汗,不知已拉了多久,这时,敞着的房门几声轻响,赵家公子也不回头:

    “七伯,事情成了?”

    “钱老板有些动心了。”皇甫管家也不客气,边说着关了门,找了椅子坐下。

    “有些?”

    “少爷,咱们还没让人家全心跟着一起干的实力…这新帝对皇族的打压,便是寻常百姓也能臭出味来,钱当家又怎会不知?”

    “…”赵家公子放了弓,沉吟片刻,轻问:“咱们自己卖不行的么?货好还怕卖不出去的么,再说这胶底鞋暂也只咱们能作出来的吧?”

    “现在成本还是太高,价格降不下来,没有好的渠道,只靠咱们自己,嗯,很难。”

    “那东西只能做做渔网和鞋的么?”

    “这个就得问问你三叔了。”

    赵家公子点点头,不再言语。

    “少爷…”皇甫庶犹豫片刻,轻问:“你觉得紫璇这姑娘如何?”

    “嗯?”

    皇甫庶又是片刻无语,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包裹放到桌上:

    “这里面的三百二十两银子是紫璇的私房钱,还有些首饰。”

    “嗯?”赵家公子瞥了眼包裹,又看向皇甫管家,皱了眉,不明所以。

    “紫璇这孩子过日子仔细,她这些年来的月俸应该全在这里了…她不让我跟你说这事儿。”

    “嗯?”

    “紫璇应该知道庄里这时候缺钱…这钱她应该是给少爷你的。”

    “给我?她应该知道我是假的吧?”赵家公子喃喃道。

    “紫璇话不多,心思却是敏感得很,她应该能猜到少爷要干大事。”

    “大事…”赵家公子喃喃着,呆了呆,轻问:“七伯,她们姐妹应该也不小了吧,怎么还没嫁人?”

    “少爷可能不太清楚这大户人家的规矩,她们从作夫人丫鬟那天起,便是要给侯爷作偏房的,可侯爷那种情况…夫人也嘱托过我给她们找个好人家,只是她们不愿意走,应该是舍不得夫人。”

    赵家公子盯着桌上包裹,半晌不语,喃喃道:

    “七伯,我是不是会害了她们?”

    “…少爷,将来的事情,谁能考虑到周全…老朽只明白一个道理,这要作大事,就绝不能拘于小节!”

    “不拘小节…”

    皇甫庶收了包裹,犹豫片刻,轻轻又道:

    “少爷,在贩私盐前,老奴另有一门私入的。”

    内院。

    皇甫庶独居小屋,外屋一张书桌,几张坐椅,正是皇甫管家日常记帐及处理杂务之所,赵家公子随他来到里间,一木板床,一衣柜,是皇甫管家的卧室。皇甫管家移了木床,掀开床下木板,露出黑黑一洞口,下方应该是个地窖。

    地窖颇大,隐约分成几个小室,举着烛火赵家公子随皇甫管家来到一室,见室内矮桌上摆着些瓶瓶罐罐,墙上挂些字画,缓缓扫过一眼,赵家公子呆了呆,嘴角不由浮出丝笑意。

    “少爷认得这字画?”盯着他神色,皇甫庶轻问。

    “刚触起位故人,”赵家公子回过神,摇头道:“他对这类东西颇有研究…七伯还好收集这东西?”

    “老奴只好钱财。”皇甫庶摇头道:“少爷,知道这些是从哪里得来的么?”

    “哪里?”

    “墓里。”

    “…盗墓?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吧?”

    “少爷有所不知,掉不掉脑袋那要看是谁的墓,当朝皇族的墓穴老朽可是不敢动的,前朝的可就不一样了,官府大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皇甫庶指指室内物件,缓声又道:“能卖的那时候大多都卖了,余下的大都是由于名气太大,下家要不是不敢接,要不就是出价过低,便一直存放在这里,这放了好多年的…如庄园资金实在支撑不下去,老奴可折价卖上几件的…”

    “七伯,还是不要动的好,三叔也知这边情况,应该会加急赶回来的。”

    皇甫管家盯着墙上字画,凝神不语,过了片刻,缓缓回身盯向赵家公子:

    “少爷,老朽实在无能,待耿兄回来,这庄里事务还是全交由他处理吧。”

    “七伯…这是什么意思?”

    “少爷,你是明白人,老朽也就不与你绕圈子了…这天下事,小到一家一户,大到一县一府一朝廷,可都要讲究个主从的,由上而下,要讲究个秩序,否则便会乱、会出事的。老朽想知,待耿兄归来,少爷是打算让老朽听从于他,还是耿兄听从于我?”

    “…七伯,你是不是想多了?非得安排个主次的么?”

    皇甫庶盯着赵家公子点头不语。

    沉默片刻,赵家公子淡声道:

    “七伯,这里我只能说…我三叔是个好人,而你…我都不是善类。”

    “…”

    “有些事情只能由你我来做,也只能你知…我知。”

    皇甫庶愣了愣,俯首长躬道:

    “老朽愿为少爷把这坏事干尽!”

    ……

    夜已浓。

    古家堡,正北,高墙大院。

    夜风跃过高墙,荡着屋檐下的灯笼,罩内烛火轻曳,抚着柱廊和夜。

    大院偏室。

    烛下静静四人。

    一人敲门进屋。

    “老成,怎么就你过来了,老五呢?”古元极皱眉道。

    “…”

    “有事要去办。”古元彬替成管家解释道。

    “嗯?什么事有比这重要?”

    古元彬不答,对面椅上一青年瞥了眼成管家,轻问:

    “这位?”

    “我们古家堡的大管家,跟我二十多年了,董大人,你放一百个心,老成绝对信得过。”

    “比自家兄弟还信得过?”董华夏喃喃。

    古元彬只作未闻,指指青年,跟成管家介绍道:“老成,这位便是西衙的董华夏董副总管。”又指指董华夏一边大冽冽斜坐在椅上的一浓眉大汉:“这位便是卧牛山关虎寨的大当家,关海关大侠,想必关大…”

    “古当家,那庄里可真有黄金万两?”那浓眉大汉脸露不耐,打断古大当家。

    “当是。”古元彬也不着恼:“那边阵式关老弟不也见过了么,没有些家底能撑起那么大场子么?”

    “可老子就奇怪了,他一个落魄侯爷,哪里来的黄金万两?”

    “关老弟有所不知,真侯爷确实是落魄,假的可就不一样了。”

    “假的?你又怎么知道?他告知你的?”关海眉头挤成一个,连声发问。

    “姓关的,跟我哥你那什么态度?!我哥说他是假的他就是假的,你个鸡/巴问个毛!”一边古元极竖眉道。

    “姓古的,这些年来你照顾我们生意不假,可老子也没亏待过你!少跟我来这一套!那个娘们货就是再落魄,也是个皇亲,要是惹出什么事儿,你们把屎盆子扣老子头上,老子到哪里喊冤去?!老子今天来这里就是要问个明白!难道还不让问了不成?!”

    “姓关的!”古元极一巴掌拍到桌上:“你奶奶的银子也收了,到现在跟我说这话,你她娘什么意思?!”

    “操!我什么意思?!”关海也是大手往桌上猛的一拍,震得桌上茶杯跳了三跳:“老子粗人一个,可也别把老子当猴儿来耍,老子手下一干兄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老子不想想自己,也得为他们考虑考虑!少跟我来这一套,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我干你娘!”

    “我干你娘!”

    眼见两个嘴里干着对方的娘亲便要推搡起来,董华夏忙起身拦住他们,挨个儿把他们按到椅上:“古哥、关寨主,你们这是干什么,来,都消消气。”顿了顿,冲关海细语道:“关寨主,作兄弟的不是早跟你说清楚了么,这差事绝对不会有事的。那侯爷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待我们作了他,他就只能是假的,兄弟这里可以保证,绝不会给关虎寨带来麻烦的!”

    “…”关海轻哼不语。

    “再说那公文关寨主不也阅过的么?这可是皇上的旨意!”

    “哼!那算个狗屁旨意!说了一大堆,也就是让你小子来便宜行事,让南阳府尹给予配合。老子是粗人,可也明白这理儿,那郑矬子要是肯配合你,你们会找上我关某人?再说那么张破纸,又不会说话放屁,老子怎知它就是真的?”

    “姓关的,你有完没完!”

    古元极红着脸窜身而起,关海也是一个挺身跃起,两人龇着牙狠瞪着对方,眼里似要喷出火。

    古元彬忙起身按下自家兄弟,冲关海道:“关老弟,这样可好,如从那庄里得的钱财不得你满意,老哥再加付你们五千文银如何?”

    “…这还差不多!”关海喃喃坐下。

    董华夏董副总管冲古元彬行了个大礼,朗声道:“谢古大当家!古大当家真是开明!此事在下定会向朝廷呈报,明帝新继,正是用人之际…望以后能再与古当家合作,共事朝廷!今后如有用得着兄弟的时候,兄弟决不推荐!”

    “好!好!”

    古元彬抚须轻道:“时候不早了,还是让老成跟在坐几位说说那边具体情况…这事宜早不宜迟,要知夜长梦多,如让那边闻到风声有了防备,这事便会难上几分…那边怎么说也有两百号护院的。”

    “操!”古元极与关海异口同声,同操一气。

    “要不是怕担后果,只我们关虎寨的兄弟就够了!”关海哼声道。

    “一群臭种地的,以为攥个棍子就成孙猴子了不成?!”古元极更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