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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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将军谋(四)

    如非凯旋,军中不得饮酒置宴席,此为秦律军法。

    可如今,秦军中军大营内,宴席大开,只为一人。

    分桌而食,主座上是秦军主帅,左手第一张桌子上是丁一武,右边第一席是秦阳君。

    请客人自然是秦军主帅白野,所请人是秦阳君。

    秦阳君身旁站着一个和尚,君将皆落座,唯他一人而立,与端酒送菜的军中伙兵一般无二,丘藏不好饮。

    历来宴有所庆,席有所贺。

    可这一次开宴主人不说,众将皆不问。他们虽被酒香所惑,可无却不敢端杯,只因主帅未端起酒杯,酒桌上,不明所以,还得先察颜观色。

    秦阳君明白这宴席有问罪之意,他将信鸽全部驱走,其中内容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所面对的局面,是他已经料想的最坏结果。

    请他入宴的是丁一武,没有半点礼数,说是相请,不如说是押送,并且还要将和尚一并请来。

    这宴席以主帅白野为主,他只是吃眼前菜肉,不端酒樽,对于手下所问,亦是如在行军布阵,威武是一军将帅,而不是宴席上的主人。

    酒气谗人,肉食弥香,原本应该是一派喝酒调笑的宴席,吃得却如两军对坠,杀意逼人。

    整个军营大帐里,唯有嘶咬咀嚼声,似群兽进食,哪来半分喜气。

    主人吃的慢条斯理,客人则纹丝不动,陪客众将大块朵颐。

    白野将一块肉片挟进嘴中,囫囵吞下后,看着右手边席桌前秦阳君。

    白白胖胖的秦阳君好食,自许唯好美食而弃长生。可如今吃了几个月的军粮,面对这一桌子荤腥却无动于衷。

    白野心中冷笑,这点心机城府都没有,难当大任。

    “秦监军,这菜不合你品味吗?”

    主帅一言,满营将士皆止,他们将目光放在那个不穿战甲的秦王胞弟身上。

    来人都不是傻子,主帅开宴,是为秦阳君。宴开不饮,同样是因为那个胖子。

    十几双眼睛同时盯着秦阳君,他将桌子一拍道:“未胜先宴,这是犯秦律之罪。你这主帅也太过好功了些!”

    这么明显的撕破脸皮,众将士神情各异,其中大部分人都对胖子监军怒目而视。辱一军之帅,这等同于羞辱他们。可还有一些人,明显不去掺合上位者们的神仙打架,只是停箸侧目观看而已。

    “好,监军还知道本帅为秦军之主!”

    白野说完后,拿起酒樽一饮而尽,他只是自己喝,没有敬酒,更没有示意众人可饮,自然除了他之外,无人端樽。

    白野的话,唯有秦阳君与丁一武明白,众将士皆不知所以。

    这一句话,让秦阳君讪讪收回拍桌右手。

    “一军将帅,可决军中大小事务,不受王令所束。”

    丁一武拿着筷子,挟起一块肉片放入口中,能坐主帅左手边,已说明其地位。

    “自然可决人生死,何况一个细作。”

    丁一武说完,眼睛看向帐纬,帐纬后面有一个少年,正是秦风。

    秦阳君双目失神,拿起面前酒樽一饮而尽,在他抬头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见秦阳君饮完酒,白野心情瞬间好起来,他脸上露出笑容,端起酒樽,对着下面众将士说道:“众将辛苦,此次开宴,只为犒劳大家,今夜不醉者视作违军令。”

    他的目光停在丁一武处,丁一武举樽与他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宴席气氛因白野这一举动,恢复了应该有的喜气。行军打仗,特别是出征在外,为帅者统兵各有其法,一松一驰之间,要自行把握。长时间处于交战状态,不利于军心,偶尔放松更好治军。

    主人与客人之间达成了共识,也许是交易,那宴席的目的就只剩下它原本的意义。

    这一次,无人违抗白野将令,几乎来宴将士,人人都是被手下抬回去。

    白野坐在正位上,满身通红,眼眉也尽是醉意,待军账之中只剩下丁一武与秦阳君后,他这才坐正身体。

    主人与客人都未醉,陪宴之人也未醉,至于站在一旁滴酒未沾的和尚更不会醉。

    酒香满营,杯盏散落一地,还有剑甲遗留。

    白野身上黝黑墨甲衬他脸上更红,他正坐腰直,双眼清明,哪还有半分醉态。

    反观客人,秦阳君。此宴他只是饮酒,几乎未动箸筷,像是个失意买醉人。可当白野说出一句话后,他瞬间清醒。

    “不瞒秦阳君,此战白某尊太师令,为夺禹帝九鼎中遗失两鼎,才与赵开战,这两鼎在长河中。”

    这一句话,让白野醉意全无,他的酒量如何他自己知道,七国中,唯秦最好饮。他又喜欢美食,怎么会不喜美酒呢。

    一句话太多的信息。

    秦阳君抬头看向主座上白野,行军打仗最忌久战。如今在这个破地方已经拖了三个多月,一场出师五万的之战,拖到了今天,这与秦军往日作战相左,并非是秦军风格。

    秦阳君早有猜测,他将长河黄龙起舞、地龙翻身都怪罪白野,上奏咸阳,就是想让他说出目的。

    以鼎立国,七国之所以能雄据中原大地,成为天下之主,都是因为每国有禹旁九鼎之一所炼之器。他自然明白九鼎之说,如果秦在得一鼎之力,那将如虎添翼。

    对于秦阳君满是疑惑的眼神,白野接着说道:“这是太师所谋,可秦阳君所行之事,已经影响到此计。”

    秦阳君瞳孔微缩,太师常秦器诛灵,得罪他可不太好。如今白野明显就是拿太师当刀,欲拿秦阳君开刀。

    丁一武轻咳,将秦阳君目光吸引过去,他接着说道:“丁某为此计已经舍弃太多,同样也知道一些事。如果丁某所料不假,秦阳君身旁那位大师定然知道如何得到长河中禹鼎!?”

    和尚满是不解抬头,正想说话,却被丁一武打断道:“帅帐中少年叫秦风,大师在石洞欲救他之命魂出赵国仙樽,如今追至秦军大营,想来大师已经将其魂救出,只为唤魂入体,大师,禅门不可妄语。

    大师,丁某所言可对?”

    和尚面上苦色更浓,可依然点头。

    丁一武低头将目光落在秦阳君身上,接着说道:“在丁某看到秦风身上玉佩时,丁某就让人调查秦风身份,这一查之下,竟然与秦王宗室有关。再通过其画像,竟然与秦湘君神似。十六年前,秦湘君心性大变,饮酒作乐,皆因一事。”

    丁一武已经停下,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秦王宗室的事不宜外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王候家事就是天下事。

    白野接过话,说道:“本帅杀一个赵人细作而已,这事不违秦律,更何况这里是本帅营账。”

    秦阳君听完后,是彻底醉了,他全身没有半分气力。

    秦阳君几乎脱力道:“你想如何……”

    白野走下正座,走到秦阳君面前,一把将脚下一个酒盏踢开,他没有理会秦阳君,而是看着和尚说道:“大师,你找到长河中大鼎,本帅将秦风交给,并送你离营,不伤你分毫。”

    和尚双手合什,念了一声佛号:“正如丁施主所言,禅门不可……”

    话还未说完,秦阳君立刻跳起身来,挡住白野眼线,同样打断和尚的话:“可以!”

    说完后拉起和尚往外边走去。

    丁一武挡住其去路道:“大师为当世行僧,佛法丁某见识过,如果做不到,别怪本将举屠刀。”

    秦阳君一把将其推开,怒道:“行了,知道!”

    丁一武没有理会秦阳君,盯着和尚,和尚双手合什行礼,慈眉善目,一脸众生皆苦他也苦的面色。

    见和尚点头行礼,丁一武让开路,让秦阳君领着和尚离去。

    白野走到丁一武身旁,他手里握着一个帛锦小字条,他将帛锦递给丁一武,丁一武看过后,眉头紧锁道:“时间不多了!”

    在监军营中,秦阳君对着和尚说道:“拖延三日即可。”

    和尚念佛不止,他抬头看着监军营帐顶端的天窗,天空上有一个黑点在盘旋。

    和尚说道:“秦施主之魂只怕等不到了。”

    一句话,让秦阳君面白如纸,他来回渡步,围着盘坐在羊绒地毯上的和尚转圈。

    “禀监军,白帅令监军与大师今夜子时去长河作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