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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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凌晨两点的伊斯坦布尔,干燥的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那片由石砖铺成的空地上整齐地停放着几排车辆,前面是一座古老的圆顶建筑,黑暗中只能冥冥地看见它那硕大又阴沉的轮廓的边际。这场面有点耸人听闻,似乎充满了某种不祥的预兆,仿佛正在安祥地等待死亡降临。

    这座被称为贝利萨克的建筑和它的名字一样苍老,它在黑暗中睡得死气沉沉。而深夜,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某座被遗弃的老建筑侧面的石墙上的那道不起眼地小门。况且今晚还很特别,因为周围的路灯都没有正常工作,再加上那道门平时看上去就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门上那些破损的花纹好像有点非同寻常。

    但此刻,在那道小门的外面站着两个男人,他们都隐藏在阴影的背后,其中的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根长款电棍,而另一个举着ak-47突击步枪,他们的外套颜色和墙壁一样单调昏沉。而门的上面一层,墙砖上开着几条细小的狭缝,即使在白天也无法轻易识别。现在那些狭缝的后面暗藏了一名戴着夜视镜的狙击手,黑夜中的冷血动物正谨慎地监视着门外的空地,随意都可以扣动扳机,并利用无线电向建筑里的人们发出遇袭警告,是来自死神的危险探针。

    那不起眼的小门,背后有一条倾斜的通道,地面和侧壁都是粗糙的土石,色彩就如同乐器能演奏的最低沉的那种弦音,简陋幽暗,似乎能触及诡异的古老牢狱地下的暗潮。那几根裸露地电线顺着天花板的边缘向更远的地方延伸,每隔几十米就悬挂着一颗昏黄的老式灯泡。贝利萨克主楼的地下有五条主要岔道,每个道口都安装有监控设备,而这些交错的网络组成了这座难觅规则的地下迷宫。

    突然,一条细长的身影在狭窄的通道中掠过,昏暗的光线让那浅棕色的皮肤显得黯淡发黑。科尔•莫贝,他依旧佩戴着刀片形状的挂坠,黑色的挂绳紧挨着脖子后面那块轻微突出的颈椎。

    离开卢克索以后,科尔一直在试图寻找一种稳妥的方式去旅行他和卡茨在安全屋里对约翰•博斯科做过的承诺。abelaegypt卧铺列车上出乎意料的故事刚过去六天,他身上的创伤都还在隐隐作痛。离开卢克索的安全屋后,约翰那个令人惊悚的实干家就已经行动了,无论中情局做了什么,媒体确实把列车爆炸事件的责任归咎于了乌鸦旅的自杀式袭击。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这几天科尔总是在梦境中回忆起火车上那名戴眼镜的男人,接着枪声和哭喊的人群就会伴随炫目的亮光闪现,他每天都从恐惧中惊醒,不过他不明白这些画面到底有什么含义,他完全想不起来。

    再过两个月,科尔就要迎来自己的第二十个生日,但他并不能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在银蛇商会,他什么都不能确定,但又没有选择。虽然这种生活不是他的理想,但理想从来都遥不可及。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断送过多少人的理想。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死亡相对公平。

    沿着这条通道往下走,科尔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不停地前后回响,似乎永远都无法从这墓穴般的地道中找到出路,那种压抑而幽闭的环境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具安全感的错觉。科尔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几分钟后他来到了一个楼梯口,从这里开始,粗糙的土石就变成了地砖,经过这些台阶后继续向下走,就是贝利萨克的地下室正厅,有三名持枪的胖男人守在门口,门缝底下透出一丝干瘪的黄光。

    科尔注意了一下时间,他像幽灵一样从三个持枪男人身边穿过。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就是贝利萨克的地宫,也是主楼的核心部分。

    排列在这空旷巨大空间两边的石柱就是整座建筑的地基,那些棱角明利的灰色柱体垂直升起,在空中连成圆弧,俯视着这地下空间的西洋棋盘般黑白相间的地砖。正中间那张深棕色长桌两侧分别都摆放着七把与桌面同色的木椅,油漆冰冷的光泽似乎早已在黑暗中被磨砺得尖锐,被打造得狰狞。只要走进这间埋藏在地下的会议大厅,就能感受到吊灯发出的橙黄色光线中混杂着一种怪诞的奢华,那种温暖能刺痛你的神经,那种轻柔能撕裂你的灵魂。

    门被推开以后,房间里的13双眼睛都开始注视科尔的动作,他们都保持缄默,或者在小声低语,那种模糊的声音就像被粘粘在声带上的细菌,在颤动,在互相蹂躏着。科尔咽下一口唾沫,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长桌两侧就只有一把椅子还空着。卡茨坐在他对面,这是商会的规则,相同分会的两名成员只能坐在长桌的对侧。科尔移动木椅,那微弱的声波忽然被放大,那一瞬间,椅腿接触地面发出的“咔嚓”声音冲向顶板,插进石缝。

    科尔翻动眼球,而所有人的脸上都只露出了冷漠。无尽的长夜。沉默,死寂。

    他放松地靠着椅背,那股冰凉正在渗进脊椎。科尔知道到卡茨正在看他,不过他不明白那阵眼神想要表达什么,他估计卡茨也没完全看懂他的。紧接着有人开始咳嗽,橙黄色的空气也随着振动了一会儿,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会议桌尽头上的那把精装木椅的主人,而科尔则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些商会里的老面孔,还特意去注意了一下沃尔特额头上的那条凸起的伤疤。

    沃尔特•斯威夫特是boa王蛇分会的蛇头,一个极度危险凶悍的无国籍职业杀手,据说只需要用三根手指,他就能轻松地让人在痛苦中送命。沃尔特绝对是任何人在一生中都不希望遇到的那种活死人。三年前他曾在阿尔及利亚死过一次,不过那里的一名部落医生又把他从地狱中拉了回来,而且只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了一片被烧焦的深色的残斑。

    “莫达!”他吼了一声,“你那副表情是在暗示什么吗?”

    “你是说我?”

    “在马尼拉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说。”沃尔特的嘴角轻轻上扬,“没错,是不是因为卡茨离开了?”

    “你错了,当时我什么都不想说。”莫达冷冰冰地说。

    “是吗?但又过了这么久,你都在做什么呢?”

    “哈,从什么时候开始沃尔特•斯威夫特阁下也开始对我的私人生活感兴趣了?”

    “你的语气好像在怀疑我动机不纯。”

    “噢不,我可没这么说。”

    这句话说完后,莫达•里德尔继续摆弄着她的那张死气沉沉的扑克脸,她的一生都是在欺骗和谎言中度过的。也就是那幅看起来永远都没变过的表情,让她成为了商会核心圈里级别最高的女性。而如今,她也如愿以偿地利用这张诡异的面容控制着整个蟒科分会(boidae)。

    莫达是典型的无神主义,而且她从小就被灌输了宗教迫害女性的思想。她十岁以前就听说在天主教追捕女巫的时代,残酷的烈火带走了几百万女性的冤魂。无论是女性学者、女性神职人员、女性自然学家、女性医疗工作者,无一幸免,全都无法逃脱死亡的审判。女性甚至没有资格使用医学药物来缓解分娩的疼痛,因为教会声称生育的痛苦是上帝为夏娃偷食禁果而给予的正当惩罚。莫达下定了决心,她就是自己的上帝,绝对不能不寄托任何人,不能信任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露出笑脸,因为那是对权力神圣的玷污。

    “嘿,卡茨?”这次是维克多•马诺拉斯清了清嗓子,他抬高下巴,说:“我记得马尼拉会议前你去了香港,但我让德拉曼去找你的时候你和科尔都已经离开了。我不明白这次是因为商会遇到了麻烦还是因为……”

    “这与你无关。”卡茨打断他,“只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证实。”

    “比如呢?”

    “你很清楚,现在乌鸦旅是商会最大的威胁。”

    “没错,不过蝰蛇分会在香港的任务似乎非常失败。而且我不明白,科尔•莫贝为什么恰好就如此巧合地想要去招募艾森•格雷这个被cia保护的女人呢?”

    “说实话,你提的这个问题让我对你是否认真出席了马尼拉会议表示怀疑。”卡茨冷冷地笑了笑,“格尔萨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兰利的长官对这件事的态度。而且你别忘了,让科尔去香港是巴迪的意思,与蝰蛇分会没有关系。”

    很快维克多的视线又转移到科尔身上,“你错过马尼拉会议真他妈是个错误!商会没有审判你,让你误以为这是一件幸运的事。”

    “没错,我确实很幸运。”科尔说,“至少不像你,维克多。有时候我甚至对你是否有能力控制响尾蛇分会表示怀疑。”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赫歇尔•莱瓦,刚果的血钻走私商,我相信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死在了香港,是德拉曼杀了他,不过你看起来对这件事似乎并不知情。别忘了,德拉曼可是你的手下。”

    “德拉曼不会背叛我。”

    “看来你很自信啊,维克多?”

    “够了!”卡茨一拳砸在桌面上,“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吗?”

    地下室再次沉默下来,那光线好像在轻微颤抖,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14个人的影子就像法老墓穴中阴森的壁画,现实的面孔竟能如此冷清、浑浊,却又不平静地散发着廉价的诚意。

    沃尔特改变成侧身坐姿,说:“赫歇尔•莱瓦死不足惜,非洲恶心的毒虫。不过各位,我们不应该忽视发生在埃及的事情。”

    “说不定这就是个该死的骗局。”

    长桌最边上的那个打领带的男人不耐烦地说,“就像打扑克的时候你不会让别人看到手里的王牌是一个道理。”

    “我赞同外围议长斯科尔德董事的观点。”沃尔特扫视着每个人的脸,最后他把视线锁定在卡茨那里,“蝰蛇分会有什么情报要说吗?”

    “如果我没弄错。最近的所有事情,都是乌鸦旅在清除组织内的叛徒。”

    “你有证据吗?”

    卡茨轻轻地笑了笑,“艾森•格雷算证据吗?”

    “还有呢?”

    “我想你们都听说过火车上找到的那名摩洛哥籍的死者,他是mi5的刺客。”

    “你在暗示此事和英国人有关?”

    “如果艾森•格雷是中情局安插在乌鸦旅内的眼线,那么英国人也有可能会做同样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鲍勃•哈桑特是隐藏在乌鸦旅内部的英国间谍?”

    “如果不是这样,乌鸦旅为什么要干掉他呢?”

    斯科尔德挠着头皮:“事实上我们不能确定鲍勃•哈桑特是被谁杀死的。”

    “外围议长,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卡茨瞄了一眼科尔,又继续对斯科尔德说:“我的推测并非没有依据,新世纪摩厦1209号房间就是先例。”

    “今晚你一直在强调乌鸦旅,卡茨。”

    “因为乌鸦旅最近活动频繁,我担心这会威胁到商会的利益。”

    突然沃尔特露出疑惑的神情,他看着卡茨说:“马尼拉会议后的那段时间,商会始终无法联系到你和科尔,而埃及列车爆炸事件就发生在你们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也许蝰蛇分会确实应该做一点解释。”

    “见鬼沃尔特,招募线人可不是躺在床上就能完成的工作。”

    “科尔?”沃尔特呼叫科尔的名字,“卡茨说的线人和乌鸦旅有关吗?”

    “也许……是的。”

    “这就表示你们什么都不能确定对吗?”

    “其实我也有个疑问,听着沃尔特。”科尔故意皱起眉头,“今天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额头上多了一条伤疤。如果我的判断正确,这伤口就是一周内才出现的……嘿!说不定就是在车厢被引爆的时候呢?”

    “上帝!这他妈是什么愚蠢的问题?”

    “我认为这可不愚蠢,沃尔特阁下。”

    莫达•里德尔轻轻地咳了两声,她已经想好了嘲讽沃尔特的办法,正准备说话。但就在这时,长桌尽头正对的那道双扇对开的门被推开了。

    只听“咔”的一声,门锁脱开的响声穿透整个空间。门缝张大,而其它的声音在那一刹那全都消失了。走进贝利萨克的地下会议厅后,后面那两个肥壮的男人退后到了门口,而走在前面的男人则站在长桌的尽头,橙黄色灯光比他的皮肤颜色要稍微浅一点,迷彩色的t恤衫遮住了纹在他右手臂上的那条盘曲的花斑蟒蛇。

    巴迪塞纳,银蛇商会的头目。他永远保持着比冰块还要僵硬的面颊,肃杀的眼神中早已看不到感情存在过的痕迹,但欲望是无尽的,死亡是无境的。

    也就在那一刻,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会议厅里的人全都站了起来,明暗的界限在他们的躯体上交错出一种逼近更深远的那种阴沉和肃默的曲线。接着,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直到巴迪塞纳在会议桌尽头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其他人才跟着他坐下,而整个过程没人说话,在他们心脏的深处,好像有一根银色冰锥正在等待被融化。

    “黑暗和迷彩,究竟哪一样是幸运色?”

    巴迪塞纳式的停顿,“六个分会,还有外围议会……很难得,各位都到齐了。按照原本的打算,今晚我不会到这里来,但现在我就在你们面前,这是因为有些麻烦需要尽快解决。”

    “是因为埃及的事情吗?”

    “差不多吧,沃尔特。这确实关于埃及列车上的恐怖袭击,但同样也关系到商会和中情局。”

    “嘿,巴迪!你应该说清楚。”科尔问:“这次是我们有麻烦还是美国人有麻烦?”

    巴迪塞纳没有回答,他抬起头大声吼了一声:“斯科尔德?”

    “是的,我……我在听。”斯科尔德有点紧张,他小心地呼吸着地下室里冰凉又干燥的空气。

    “斯科尔德董事,当然还有卡里格维董事。我很高兴看到你们坐在商会的议席上,但接下来的事情,外围议会不需要明白。”

    “巴迪,你的意思是……”

    “伊斯坦布尔郊外的夜景很有魅力。”他打断斯科尔德,“但你们事务繁忙,应该没时间欣赏。”

    难熬的几秒钟后,斯科尔德和坐在他对面的卡里格维一起站了起来,地面上的影子就像血水一般向外淌开。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动作很明显,因为没什么东西需要隐瞒。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巴迪塞纳不希望他们坐在这里。而伊斯坦布尔郊外的夜景,其实就只有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看着斯科尔德和卡里格维走出会议厅,门锁再次发出刺耳的响声,那种清脆的碰撞声消散后变得浑浊低沉,如同即将逝去的重低音的尾调。再过后,极度的寂静伴随着强烈的不适,耳膜上好像被蒙上一层粘稠的黏胶。

    巴迪塞纳冗长的呼吸就像横穿山谷的烈风,他转头看着科尔轻声地问:“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沉默。

    “科尔?”

    “是的。关于你之前说到的情况……”科尔把身体向前倾斜,“我们被安排了工作对不对?”

    “如今的新闻没几句可信,媒体替政府说谎,我想埃及方面肯定受到了来自华盛顿的压力。但对我们来说事情很简单,商会只需要履行承诺,其它的事与我们无关。现在中情局很在意发生在埃及列车上的恐怖袭击,很明显,他们知道一些事情,又想要隐瞒那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中情局担心泄密?”

    “布莱克•麦克默,卫报记者。他在调查那列火车上发生的事。”

    “呵!”维克多的鼻腔发出哧哧的笑声,“也许这家伙认识格伦•格林沃德?”(注释:格伦•格林沃德是帮助爱德华•斯诺登曝光nsa“棱镜计划”的卫报记者。)

    科尔想着布莱克的名字,过去那就是无名小卒,但现对他来说那就是一颗生锈的铁钉。4月28日这个敏感得能让人浑身发抖的日期让他感受到了爆炸的热浪,干掉了那个叫做鲍勃•哈桑特的杀手,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在卢克索的安全屋里发生的事。科尔抬起头看了一眼巴迪塞纳,埃及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商会明白,而现在的情况让他困惑,中情局告诉巴迪的事情有可能会让他和卡茨陷入危险,但有些本来就不正确的事情就是必须发生,有些本来就矛盾得没有逻辑做法就是会受到上帝的青睐,比如一个可悲的凶手打爆妻子的脑袋之后按照计划把线索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但他就是会得意地忘记他存在杀人动机的事实。

    “中情局得到了消息。”巴迪塞纳揉着额头,“布莱克•麦克默掌握到了一些线索,也许他想揭露列车爆炸事件背后的阴谋。我不关心他想做什么,但这种做法惹怒了中情局的人。”

    “你认为兰利那些疯子制造了爆炸事件?”卡茨问。

    “其实美国人在埃及干了什么事与商会无关。现在唯一的重点是中情局不希望布莱克继续活下去。”

    “所以呢?我们要去暗杀那个叫布莱克的记者?”

    “关于协议。”巴迪塞纳说,“商会也有承诺。”

    “我们还有选择,对不对?上帝给予了我们拒绝的权利。”

    “这想法很愚蠢。”沃尔特用手臂撑着桌面,“杀人执照应该发挥出作用,这是在做生意,巴迪。别忘了,这段时间里资本和名誉可比几条人命重要得多。”

    “可是中情局为什么不自己干这事?”卡茨看着巴迪塞纳,“难道这背后有什么特殊的荣耀吗?”

    “在欧洲,他们喜欢雇佣职业杀手办事。”

    “为了减小风险,这我当然明白。”卡茨转头对沃尔特摆出一张扭曲的笑脸,“只可惜这句话不是针对你的。”

    沃尔特的眼珠悬停在下眼眶的边缘上,眼神冰冷僵直,他抬高头说:“我不明白你的这句话出于私事?还是公事?”

    “都不是。”

    “你去死吧,卡茨。”

    “我对你并没有意见,如果有,那也是你自己天真的想象。就像你说的那样,生意,对不对?”

    巴迪塞纳吐出一口气,这股气有点沉重,好像还又有点意味深远,他看着坐在长桌更远处的那个穿深色网格衬衣的乌克兰男人。而那个人始终保持着沉默,他脸色的胡须和地面上的影子看起来都不太真实。

    “b•克拉曼,你的看法呢?”巴迪看着他问。

    “说实话,银环蛇分会不应该掺合暗杀这种事情。不过我实在不明白你们究竟在担心什么?”乌克兰男人摸着他的下巴,“只要对着那家伙的脑袋打一枪这事情就解决了。其实我们都明白,布莱克•麦克默早就是一个死人了,他给自己挖开的坟墓睡起来肯定特别舒服。”

    “这好像还有点说服力?”

    “是的。如果是我的话就宁愿让他简单的去死,不给他机会去留下遗产。”他特别强调了“简单”和“遗产”这两个词语,然后看着科尔说:“这样能以绝后患。”

    “现在有反对意见吗?”

    沉默。

    “没有?”

    巴迪塞纳打了个响指,一个站在门口的男人走过来,把一份文件袋放到他面前。巴迪塞纳的手臂在桌面上一挥,把文件扔到了沃尔特的面前。

    “这是美国人提供的情报。把你的眼睛睁大点,沃尔特。”

    “我明白。”

    “明天布莱克•麦克默要去柏林,那就是我们的机会。41年前他出生在那座城市,而如今叶落归根,这位麦克默先生很会挑时间。”

    暴风雨结束了,风暴眼开始瓦解消散。贝利萨克的地下室失去岌岌可危的响声后变成了一座藏尸的冰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复活节岛或许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古怪的地方了。银蛇商会正在发生变化,细微,致命,就像温室气体溶解南极冰架那样缓慢却又明显得让气象学家们震惊。

    巴迪塞纳从椅子上站起来,“会议到此为止。不过卡茨,我想和你谈谈。”

    “好的,请讲吧。”

    “我的意思是私下的,就我们两人。”

    “谈什么?”

    “好吧,我以为格尔萨给你打过电话。”

    “他确实打过。但我认为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在电话里说吧?”

    “我想亲自对你说。”

    卡茨站起来,他又和科尔对视了一次,但和刚才一样,他仍然没明白科尔在想什么,只看到眼球和眼球旁边的血丝在轻微震颤。是焦虑?是困惑?地下室的光线可以阻断眼神中的语言传递,所以科尔自然也没明白他的意思。

    巴迪塞纳已经离开了,他走出了那扇门,只有脚步声还在回荡。卡茨向身后看了看,姿势不太自然,他什么都没说,然后迅速向门外走出去。而门口那两个男人正在看他,看到卡茨走出会议厅,他们关上那道门,只剩下转轴苍白的摩擦声在吱嘎作响,橙黄色的光线开始痉挛、收缩,最后变成门缝地下的那条模糊的线条。

    昏暗的地下通道变得崎岖不平。巴迪塞纳停下脚步,他转身看着卡茨,嘴唇就像开裂了似的露出牙齿。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摁着鼻梁说:“当然,也许是我错了。也许是因为沃尔特……”

    “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需要你的帮助,卡茨。我明白你为商会付出了很多。”

    “我从未离开过。”

    “你是明白人,我就直说了。虽然中情局和我们有一些交易,但商会面临的困境其实从来都没有消失。现在合法世界和非法世界的界限越来越单薄,我们的资产逐日缩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请问你想让我做点什么呢?”

    “我希望解除误会。”

    “你可以放心,肯定不存在误会。我可以保证。”卡茨快速回答,“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包括沃尔特•斯威夫特。”

    “那科尔•莫贝呢?”

    “他很年轻,而且很有经验。”

    “还有呢?”

    “巴迪,我完全接受马尼拉会议的结果。毕竟每个人都会犯错。”他说。

    “你说得很对,卡茨。不过……假设。我是说假设。如果有一天科尔彻底搞砸了,你会做什么选择呢?”

    “抱歉,我不明白这个假设有什么含义。”

    “商会可以决定任何成员的生死。希望你的立场足够坚定,上帝的名单上没有我们的名字,而命运也不会眷顾任何有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