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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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fri aug 26 11:45:42 cst 2016

    彼得紧咬牙齿,难忍的疼痛从肩膀传到他的头部,鲜血顺着鼻腔、脸颊滚落到衣领上,他的手臂和小腿都被扎带紧紧捆住,他尝试过挣脱,但除了加重痛苦以外没有其它效果,于是他只能放弃挣扎,身体放松以后反而感到有点头晕,不过他的意识是非常清醒的。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而且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这代表外面也无法察觉这里的情况。彼得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他猜测这是一间暴力审讯室,他被放倒以后就被带上了一辆车,还被套上了黑色的头罩,接着汽车左转、右转了无数次,而现在,围绕在他周围的是阴沉的空气,这种气氛让他感到有点不安。

    卡茨稍显消瘦,不过那是一种错觉,因为他的肢体矫健,行动迅猛。他的头发有点蓬乱,前面被修成了耸起的船帆形,他的侧脸上有一条细长的伤疤,那是锐器的划痕,他的肌肉、手臂经常受到紧张的锻炼,非常健壮,他的皮肤黝黑,骨骼修长宽大,而那双阴沉犀利的眼睛正盯在彼得的脸上。

    “他们叫你:克里斯?”

    “更准确的说,是克里斯先生。”

    “克里斯,先生。”卡茨说,“也许我应该用手挖出你的可爱眼球,不过在这以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彼得叹了一口气,“我在什么地方?”

    “你不需要知道。”

    “我们能谈谈吗?”

    “彼得?克里斯,圣地亚国际高中掩盖不了你为mi5(英国军情5处)工作的事实。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为什么人工作,我能毁掉你的信仰,再葬送你的一切,现在它们就像下水道里的蛆虫一样没用。”

    “我不喜欢受到威胁,所以你也不需要装作对我很了解。”彼得低下头,“没人了解我,即使是银蛇商会。”

    “既然这间房子里只有专业人士,那么哪些话有用、哪些话没用,就不需要我提醒你了,也许下次你的上司会安排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来香港工作。虽然我不喜欢看你那张该死的扑克脸,对我来说那太衰老了,但我现在并不想像伤害一个混蛋那样伤害你,彼得。也许我应该感谢你在学校照顾我的朋友。”

    “你是指迈尔斯?”彼得摇了摇头,“上帝,你不需要嘲笑我。没错,我在学校里照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家伙,而且他的名字都是假的对吗?”

    “混蛋!你不应该像这样指责我的朋友。”

    “噢,看来你们的关系不错。”

    “你们有私人矛盾?”

    “不,事实上没有。他是我的学生。”

    “那边那个家伙呢?”卡茨指着托马斯。

    “他是个十足的混蛋,我来这儿就是想找他麻烦。”

    “不,彼得,我们都知道他和这事无关,你这么说会让他受到伤害,托马斯的内心很脆弱。”

    “是吗?就像玻璃一样吗?”

    “混蛋,请问你考虑过去演喜剧电影吗?”

    “这取决于谁当导演。”

    “你听说过史蒂文?韦伯吗?”

    “没有,但我知道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史蒂文?韦伯以前是一个加拿大喜剧演员。”

    “啊,我们像孪生兄弟吗?”

    “非常像。不过他已经死了,我把他的脖子捏碎了。”

    “噢,我想那肯定很痛苦,残忍的家伙。”

    卡茨的手臂搭在科尔的肩膀上,他看着彼得,说:“剩下就是商会了。难道mi5也想和商会做交易吗?告诉我,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我想和你们谈谈。”

    “那么双流星呢?”科尔问,“难道那两个家伙也是来和我们谈话的吗?”

    “迈尔斯,你知道这工作有风险。”

    “为什么雇他们?”

    “我想解决一些前期的麻烦。”

    “你想杀了我对吗?”他问。

    “不!我只是没想到双流星竟然如此没用。”

    “你错了,彼得。”卡茨向前靠近了一步,“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因为你和他们一样没用。”

    “你们不应该出现在香港。”彼得说,“我们都知道1209房间的枪击案代表什么。”

    “mi5认为枪击案是银蛇商会策划的?”

    “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或者cia想做什么。”

    “cia?”

    “这并不难理解,你不需要假装疑惑。”

    “狗娘养的,你最好说清楚这他妈和兰利那些家伙有什么关系?”

    “我不确定。”

    “我从不认为模糊的回答显得幽默。”

    “不,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由你们对我说。”他转动眼球看着科尔,“嘿,迈尔斯。如果你的公寓里没有这些帮手,我肯定会把你那身瘦瘦的骨头绑在电椅上,而且我还会问你同样的问题,我可以肯定。”

    “彼得,你最好别招惹我的朋友。”

    “如果我这样说托马斯,你会帮他吗?”

    卡茨的脸色沉下来,他说:“我可以杀了你,而且我也很擅长这么做。”

    “我不明白,商会和cia的协议能带给你什么?是安全?是安慰?还是所谓的自由呢?”

    “听好了彼得,也许枪击案和我们有关,也许是因为cia,也许不是,不过我没必要告诉你答案。”卡茨用手拍打彼得的右脸,“从现在开始,你会感受到一点疼痛,接着是剧烈的疼痛,然后是无法忍受的疼痛。”但他又犹豫了几秒钟,“就像你刚才说的,这工作有风险,而你却忘了给自己买保险。”

    “杀了我对你没好处,朋友。”

    “记住彼得,我们不是朋友。”他攥紧拳头。

    “听着,当cia和商会的协议终止的时候,也许你们就不会这样想了。”

    “卡,你等一等。”科尔拉住卡茨的肩膀,他称呼卡茨为卡。随后他走到彼得面前,拍打对方的脖子,“克里斯先生,在这儿没人可以帮你,虽然我相信你掌握着某些关于商会情报,但我不相信你愿意和我们合作。”

    “没关系迈尔斯,我的灵魂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彻底地死了。”

    “我有一个疑问。”科尔继续说,“既然你找到了我的公寓,也清楚我们为谁工作,你为什么不跟踪我?或者窃听商会通讯?反而,你选择了一种鲁莽、冒险、而且没有必要的方式和商会接触,而我认为一个长期隐藏在圣地亚高中的间谍不可能缺乏耐心,不会急功近利,更不可能如此愚蠢。双流星死后,我认为他们的雇主会更加谨慎小心,而不是给自己添上更多麻烦,但你的做法恰恰相反,这让我对你现在决定露面的动机感到担忧。”

    “不过你们肯定也发现了我的诚意,因为我身上并没有安装任何的设备,完全没有。”

    “我不相信诚意,不过我会猜测你遇到了麻烦。”

    “我不喜欢伤害孩子,尽管你和托马斯并不是真正的学生。”

    卡茨又把手放回到科尔的肩膀上。科尔的身体比较单薄,不过感受他的骨头却是一种享受。卡茨继续盯着彼得,就像正在看一只被烧红的烤虾。大烤虾?想到曼谷的帕蓬夜市,他忽然笑了起来。

    “彼得,你无路可走了?”

    卡茨停顿了。

    停顿是一种高效的问答技巧,因为停顿可以给对方施加压力,给予对方足够的时间思考,而绝大多数的恐惧和不安都是想象出来的。

    “你感到时间紧迫?”他又停顿了一会儿,“刚才你们说话提醒了我。你遇到了麻烦,彼得。”

    “我不想浪费时间。”

    “但你对我们不够坦诚。”

    “一个囚犯不会信任一个不信任他的人。我知道你想杀我,我理解职业规则,这毫无疑问。但如果我死在这里,这一切就等于没发生过,你也得不到什么。”

    “完全正确!不过商会不在乎你的死活。”

    “即使是对一个没有灵魂的家伙也是如此吗?”

    “油嘴滑舌是救不了命的。”

    “我杀了一个学生,违反了规则。”

    “一个学生?”卡茨的声音有点无奈,“噢!算了吧,彼得。”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这么样?”彼得看着科尔和卡茨,“关于一个藏在柜子里的恶魔。”

    “希望你不是想拖延时间。”

    “不,不!这是坦诚,就像你说的。”他说,“在我的童年时期,家里有一个很老的橱柜,那是一个木匠的遗作,我出生以前它就放在房子里,就像一个无辜的弃儿,而且里面还在散发出很奇怪的气味。”

    科尔和卡茨彼此看了看对方,但他们没有说话。

    “有什么东西在那橱柜里面,我可以感觉到,大人们都不愿意清理那个该死的橱柜,因为它太破旧,上面沾满了灰尘。但我不一样,因为每天晚上走到那橱柜前面的时候,我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的名字,而我的手掌趴在那柜子的表面上,我会感到害怕,有时候还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有一天晚上,我离它特别近,我准备打开那个橱柜,我的脑袋里想象着那股即将涌出来的怪味,于是我的手臂忽然开始颤抖,吧嗒,吧嗒,缝隙越变越变大了。”彼得的语速逐渐加快,“缝隙开始变大,我发现楼下的电灯亮了起来,我听到有人在尖叫,有谁在挣扎。我的上帝,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很大,很愤怒,很害怕,就好像我必须要听她说话。光线暗下来了,我记得有很多声音都混杂在一起,细节我记不起来了,那些声音从每一个方向传过来的,我看着旁边的橱柜,它的门好像对我敞开了。”彼得平静下来,“过去我从不能完整地讲出这个故事,因为每次讲到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时,画面就变模糊了,后面的内容就全忘光了。但今天不一样,我记得我躲进了橱柜,听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身边只有黑暗、怪味和孤独,但那种感觉让我感到如释重负。直到那些声音全部消失了,我打开橱柜,但我的妈妈死了,她的喉咙被割断了,那时候我很怕看到血,我晕倒了,也许十岁的孩子都害怕看到这些吧?”他摇了摇头,“爸爸失踪了,他逃走了,一个该死的凶手,一个可恶的酒鬼,终于带着永远的罪孽离开了。我记得当时家里的书柜上放着一本很厚的百科全书,我从书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只是为我的出生提供了胚胎原料的人,但只有孤独才能理解孤独的人,只有黑暗和负罪感才能与失散灵魂的躯壳共存。”

    “彼得,如果你写一本自传,肯定会有很多读者喜欢。”

    “我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学生,这本不应该发生。学校的传闻没错,陈超的确是令人恼怒的偷窥狂,生日晚会的时候,他因为胃肠痉挛提前离开了花园,但我没想到他会闯进我的卧室,偷看我的照片。见鬼,当他得意地站在我面前时,我感到了愤怒,不过我没打算让他去死,我只是想稍微教训他,但楼梯很滑,真的。我并没用力推他,但他仍然跌倒了,脑袋撞到了裂缝的墙角,愿上帝能宽恕他,宽恕我。”

    “警察找你麻烦了?”

    “不,警察认定那是一场意外,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刚才有人闯进了我的房子,触动了运动探头,那家伙在学校里是我的同事,不过他并不知道我的工作是调查他的隐私,而现在他也发现我了。”

    “那家伙肯定是一个该死的光头。”科尔说,“我的描述足够准确吗?”

    “‘该死的’这个词用得棒极了!那家伙是icpo的探员,也是cia的线人,我本应该从他那里挖掘更多东西。”彼得说,“商会和兰利合作,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但永恒的朋友并不存在,协议总有过期的一天。”

    卡茨向上转动了一下眼珠,“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暗示。”

    “我相信在商会和cia协议到期的时候,我们能各取所求。你们了解那些家伙,至少了解一部分。”

    “这是mi5的计划?”

    “双流星的任务不是杀人,而是传话。”彼得的视线转移到科尔身上,“迈尔斯,你不应该杀他们,不过没有关系,警察肯定会把地下车库的事情和1209房间联系到一起,这样他们就更难发现商会的事情了。”

    对于发生在新世纪摩厦的这两件事,科尔都没有做解释,毕竟他和林渊还有口头的交易,在收回利益以前,他不想破坏这层关系;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无法判断彼得说了多少实话、多少谎言。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管银蛇商会在未来会发生什么变化,他们都要想方设法地保护自己,通过保证别人的利益来为自己争取到利益,这个保证最为重要,因为人在利用他人的同时也在被他人所利用,选择的唯一标准就是利用价值孰轻孰重,而现实又不会给他们留下太多种选择,为了强占生存的捷径而开展的抗争本来就是一个破伤疤,要么就拼死去生存,要么就沉默地等死,两者中间永远都只有同一个“百分之百”的全部落差。

    卡茨开始观察彼得的脸,看是否会有任何微小可疑的变化,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于是他和科尔交换一下眼色,然后对托马斯说:“你继续盯着他。”

    随后,科尔和他一起离开了这间房子,这是某个小型仓库的隔间,外面是宽敞的室内空地,没有堆砌货物的水泥地面一直延伸到卷帘门那边。

    他们两人面对面站着。“你相信这个人吗?”卡茨问。

    “他说的有一些道理,也许我们应该继续试探他。”

    “我们最好暂时相信他,这样可以看到他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你对他说的事情感兴趣对吗?”

    “那是以后,不是当下。”

    “我明白了。”

    “科尔,待会儿把双流星和那个cia光头的事情仔细给我讲一遍好吗?”

    “没问题,卡。”

    “沃尔特那混蛋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

    “他威胁你,对吗?”

    “他说viper擅自缺席会议,还告诉我说你来香港了。”

    “让他见鬼去吧,蝰蛇球码已经到马尼拉了。”卡茨抚摸了一下科尔的脸颊,“中情局指责商会自作主张,而这一次巴迪想让你做替罪羊。不过我离开菲律宾以前,和mamba、rattle和python三个分会谈过,现在巴迪他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卡,我开始害怕巴迪和沃尔特了。”

    “不用担心他们。你记得吗?我们以前讨论过陨石计划。”

    “什么?你确定吗?”

    “是的,时机到了。”他说。

    “嘿,你听说过商会在香港警局的线人吗?”

    “徐建。他是萨邦达?维斯时期的产物之一,巴迪把这些人称作情报死手。”

    “我想监听他的电话。”

    “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徐建不会离开香港,而巴迪也不会愚蠢地把重要的事通过电话告诉他。”卡茨抓扯自己的头发,“现在我更关心彼得这边,你检查过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吗?”

    “他的手机里储存了很多照片,比如学校活动,或者旅游度假之类的。”

    “通讯录呢?”

    科尔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现在我再去和他谈谈,你仔细检查一下照片里是否还有线索遗漏。”

    卡茨走进去以后,这间破旧仓库隔间外面的空气忽然寂静得令人难受,科尔握着彼得的手机,他讨厌这种机型,而且触屏也不灵敏,虽然彼得在照片中的微笑都很迷人,不过同样也有点恶心。

    科尔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无意间翻到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从戴比维斯小镇寄出的明信片,而接在后面的那张照片则是明信片背面,上面用法语写着:爱你,彼得!科尔笑了,他不知道彼得到底哪里招人喜欢。

    《移魂都市》的音乐响起来,科尔拿出自己的手机,他注意到来电显示是一片空白,然后皱起眉头,按下了接听键。

    “滋――滋――”

    “下午好。”科尔说。

    “你好,孩子。据我所知,你在找一个女人。”

    “女人?”因为电波的噪音很强烈,科尔只能勉强听清楚对方念出了女人这个词语,但他无法辨认出对方的声音,也许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什么女人?”他问,“请问这是谁的手机?”

    “我知道你在找艾森?格雷,那个从1209房间逃走的女人。”

    “这他妈一点也不搞笑!”

    “但很有意思的是,我恰好知道艾森在哪里。”

    “你是谁?”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我能帮你找到艾森?格雷。”

    “帮我?哈!我凭什么相信你?”

    “4月27号,三周后的星期一。艾森要在埃及搭乘晚上十点从开罗经卢克索前往阿斯旺睡觉火车‘abela egypt’,她计划在车厢里和某位乘客做一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

    对方没有回答。

    这让科尔感到愤怒:“说话!混蛋!”

    “还有十九天时间,祝你好运――”

    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