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
字体: 16 + -

第十章 姐夫的工作

那是冬天,我收工回家,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在说话,我惊奇而又欣喜的推门进了屋子,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久违了的面孔,虽然久违但还是认出来了,是姐夫,是“大同”的姐夫,姐夫有二十五六年没来我们家了。他曾经见过的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可现在我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汉子了。他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小国像他二舅。”小国是他的儿子,二舅就是我。我和大同的姐姐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一个父亲,外甥和我的身体里都流着我父亲的血液,外甥像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姐夫的突然出现倒使我非常奇怪了,姐夫还是一九五几年来过我们家哪!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我们家哪?我不曾问过姐姐。姐夫非常健谈,嘴里总有说不完的话,谁也没有问他他就滔滔不绝的说出来了我的惶惑和不解。姐夫说:“这下好了,我平反了,右派帽子摘了,我自由了!”我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不来我们家的原因了。

    我虽然好奇但不敢问姐夫,因为什么当时把他化成右派的?揪心的时代既然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重新往他伤口上再撒把盐哪?我不敢问他。姐夫的事,姐姐和我们以前说过,只是说他爱喝酒,喝完酒,话就多,嘴没有把门的,得罪了人。关于姐夫化成右派的事儿姐姐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因为那究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了给我们徒增无谓的烦恼。

    姐夫被平反了,但还没有安排工作,趁着还没有正式工作的档儿,学校让他出去给买一件世面上买不到的东西,这次来是公出,他要到洛阳去,他的弟弟在洛阳拖拉机制造厂当工程师,他去了信,他们学校要的东西他弟弟能买得到。学校说是让他出去买东西,实际是让他借机串一下亲戚旅游旅游开开心。

    姐夫在我们家呆了两宿,不免叙述了单位给他安排工作的难处,他是一九五二年去的大同矿务局挖金湾煤矿,那时挖金湾还没有中学,只有小学,姐夫是解放前北平国立高中毕业的,交个小学生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只交了五年书,就被打成了右派,还好,没让他下煤窑挖煤,只是让他到煤矿的的木材厂去作了个剌木头的工人。因为井下需要许多木材,每个煤矿都有一个木材厂,井上的工人把圆木根据井下的需要破成板子、方子。姐夫每天的工作就是从山一样高的木头垛上扒拉下圆木往带子锯上滚,把一根根渗人的大圆木拉成板子、方子。那工作虽然没有什么技术,但也是个手疾眼快和需要智慧的活儿,稍不留神就会出很大危险,甚至付出生命。有一次姐夫和另一个工人从大垛木头上撬一根木头,谁知,大垛木头多米牌效应一个滚了下来,呼啦一下子,一根接着一根排山倒海一样崩塌了下来,得亏姐夫躲得快,但还是让滚下来的木头梢了一梢,就是这一梢,姐夫的脚立刻肿成了包子。又有一次,滚下来的木头把姐夫的腰给碰了,这些个给姐夫都留下了终身的残疾。

    姐夫教的小学早已经改成了中学,和他一块儿教书的教师,经过了一期一期的师资培训早已适应了教中学的工作,而姐夫二十四年来都是和木头打交道,他当然落伍了。领导问他能胜任什么工作?他谈不出来。他和我们说实在没得教就去教日语,因为他学过日语,而且他的外甥在日本使馆工作,他的外甥精通日语,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去请教他外甥。姐夫学过日语,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请教他外甥远水解不了近渴,是个画饼充饥的事。姐夫说的都是空中楼阁。我们都为他未来的工作安排发愁,姐夫住了两日就走了。后来知道,姐夫没有去教日语,而去了学校图书馆,这可能是他最好的归宿,那年他虚岁已经五十五啦,再等六年就该退休啦,他不应该再拼搏学什么啦。

    妈妈也是哪年平的反。

    世界上的事情,都在出人意料的变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