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槐树下走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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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壁

资本家养了哪么大的儿子,说没就没了,已经过去十五个年头了,没有人说过一句道歉的话,没有人说过一句抚慰的话,一分补偿也没有。这一切都是在说,是儿子犯了错误,儿子何错之有?如果这事儿没个新的说法,对不起在天之灵的儿子,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甄梓表妹一家三口,日日夜夜受着良心的谴责。

    闺女从表姐家回来,说了表姐夫的事情,表姐夫那么大的事情都有了新的说法,这勾起了甄梓表妹一家新的希望,咱们也去找一找吧,也许会有个结果。

    虽然社会对于资本家不那么歧视了,但多年受到的批判,甄梓表妹的父母已经形成了不可磨灭的自卑,到哪儿都觉得矮人三分,不敢与人争执,事事不敢与人“叫真”。虽然再亲也不过父母,但是三口子商量的结果,还是由闺女去找。

    她年轻,国家有过“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政策,就是找不下来,也不会给人留下许多把柄和后遗症;到哪儿自报家门,也不会受到歧视和冷遇。

    资本家总是资本家,就像恢复了自由的俘虏一样,心灵深处总有抹不去的阴影和罩在他身上挥之不去阴霾。

    闺女请了一天假,到县政府“落实政策办公室”诉说自己哥哥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接待的人言道:“这个事情吗,我们处理不了,为什么处理不了,因为这个事情不是在咱们县发生的,咱处理的是咱们县发生的事情。”

    闺女如此这般的吃了几回软钉子,知道本县处理不了这个事情,决定到哥哥工作过的哪个县去找。

    闺女倒了几次公共汽车,到了距离一百多里地的另一个郊区县。可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八辈子不到的地方,却聚集了许多人,真是出处不如聚处啊!这里的好多人,都等着处理各种各样挠心的事。

    闺女在“落实政策办公室”排了一个多小时队,才临着她了。她把哥哥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又在这里述说了一遍。接待的人一听,她不愿听到的话又出来了:“这个事情我们这里无法解决!”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事情我们不了解情况啊!不了解情况,我们怎么给您解决哪?”

    又跑了一趟空道?闺女不愿意走。接待人员看着闺女哪迷茫的眼睛,言道:“这个事情是水泵厂发生的,你到水泵厂找去啊!”

    闺女翻然醒悟,言道:“谢谢!谢谢!”

    闺女又到了水泵厂,水泵厂的人说:“厂长不在。”闺女一天碰了两次壁,也到点儿了,不走,该没有回家的汽车了,只得灰溜溜的回家了。家里的父母自然要打听一番,而闺女的答复,自然是让父母失望的。

    闺女不灰心,几次三番又去了水泵厂,不是厂长出差了,就是厂长开会去了,好容易碰到了厂长,闺女提起了她哥哥的事情,厂长说:“哎呀!我刚调来几年啊?六六年!我还当兵没转业哪!这个事情咱一点儿门也不摸啊!不了解情况不能乱弹琴哪!”

    厂长是军人出身,弯弯儿绕少,转身叫来了人事科长,问道:六六年咱厂子死了一个大学生,是吗?”人事科长言道:“哪年我还没进厂哪!”

    十五年啦,水泵厂有了很大变化,水泵厂已经换了几茬厂长啦!那时的人事科长早退休了,听说没退休两年,就得脑血栓死了,当事人没有了,厂子里知道这个事情的人也所剩无几啦。

    闺女往哪个县跑细了腿,可结果是一点儿解决的影子也没有。闺女跑得没了信心,可是闺女每次回来,父母都瞪着一双殷切的眼睛看着她,她看着父母那双眼睛,就想起了哥哥,几次三番又鼓足了勇气,再去碰壁。

    闺女的丈夫是转业军人,分配在县体委工作,他每每看着妻子蔫头耷脑的回来,都不由自主的问候两句,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一点儿结果也没有,这件事情处理不了,一家子就没有开心的时候。丈夫是外姓人,本不想掺糊媳妇家的事,但看着一家子如此,没有好日子过,他闲里和媳妇说了悄悄话,言道:“这事情不是办不了!是你的方法不对,任何事情方法对了才能办好,我告诉你,你从下往上找事情就难了,你得从上边往下找,这就容易多了!”

    “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上头说一句话,下头谁不得得乖乖的去做呀。”

    “我不是没找上头啊!”

    “你找谁啦?”

    “找县委啦!”

    “你找了是找了,人家认得你是谁呀?”

    “啊?我就是我啊!”

    “你就是你!”

    丈夫听了妻子这话,摇了摇头,言道:“就你这思想,还能办成事?你那法子行不通!”

    “我的法子行不通!你有法子你倒说出来呀?使你的法子。”

    “这事得托人!托关系!”

    “托关系?你有关系吗?”

    “大关系没有,有个小关系。”

    “什么关系?”

    “我一不是本地人,没有亲戚,二不是这里毕业的学生,没有同学,我是个当兵的,不过有几个战友罢了。我有一个战友分配在县委,我想托托他,他如果给办了,这事就算办了,如果他办不了,你也甭瞎费哪洋劲啦!”

    “你有这话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我想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情,如果能走正当途径办了,还是走正当途径办,走正当途径无情无义,那多好,干吗非得托人哪?托人得领人情,欠人情,而我干的这行,又给人家办不了什么,自己回报不了人家,就得搭情谢礼,这不都得钱吗?”

    “搭情就搭情吧!这档子事压在爸爸妈妈心里十五年了,吃饭吃不香,睡觉睡不香,有多好的事情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对不起他儿子,如果了却了这档子事,也就了却了爸爸妈妈一块心病,哥哥在天之灵也有了慰藉,一家子以后能开开心心过日子多好啊!搭点儿情花点儿钱也值啊!”

    丈夫看媳妇想得很开,他心疼媳妇,为了这一家子人以后能欢欢乐乐的过日子,为大舅哥这个事他要亲自出马啦。

    丈夫有个战友,转业分配在县委机关里,这一日,丈夫给分配在县委机关里的这个战友去了一个电话,言道:“老李,下了班不要回家啦,到‘得意楼’会齐儿”

    “干嘛呀?你又得儿子啦?”

    “我还得孙子了哪”:

    “没什么喜事你请什么客呀?”

    “没什么喜事就不许吃饭啦?”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有事说事,咱俩谁跟谁呀?请哪家子客呀?”

    “这你就甭管啦!你自管来就是啦。”

    “得意楼“在县城西关内,是改革开放以后个人承包集体的一个“早点部”,如今今非夕比,装修的富丽堂皇。县里有头有脸儿请客吃饭的都到这里来。在体委上班的这位转业军人先到了这里,进了一个雅间儿,服务员拿来了菜单,问:“师傅要什么菜?”体委上班的干部笑笑说“先来壶茶吧,我们还有一位,等我们哪位来了再点菜。”服务员点头出去端茶。

    一会儿,在体委上班的战友来了,进来哈哈一笑言道:“不年不节,请啥子客,”

    “不是请客,只是吃顿便饭。”

    “吃便饭干嘛还上这么高档的地方来?”

    “尝个新鲜呗,新挖的茅房还有三天新鲜哪!一定有几个新鲜菜,咱哥俩打打牙祭,开开洋荤。”说着话,顺手把菜单子递给了新进来的战友,转业军人一看,言道:“过不过日子啦,你挣多少?我挣多少?谁不知道谁的家底啊?吃顿饭要下去半个月的工资!不要她的菜单子,我随便点,小姐!有鱼香肉丝吗?有油炸花生米吗?我就点这两个菜啦。”

    “你点条鱼吧?”

    “咱俩吃的了嘛?”

    “那两个菜也不够吃啊?”

    “不够吃我再点两个,小姐!一个红烧豆腐,一个滑溜里脊,这总行了吧?”

    “就这还算请客?”

    “我没跟你说吗?咱俩谁跟谁呀?”

    “酒哪?”

    “就二锅头吧!”

    如此这般,这两个一块儿当过兵的战友就吃喝了起来。”酒过三巡,县委上班的就问起了体委上班的说:“今天请我来不光竟是喝酒吧?有事说事,不要憋着!”

    “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吧!,

    “你知道我媳妇她们家出身不好,是资本家,她有个哥哥,一九六五年大学毕业,一九六六年在厂子里死了,就因为他爸爸是资本家,什么补偿也没给他,我也是两个孩子的人了,俩孩子正上学,而这老俩口又没退休金,一家子六口人就指望我们两个人的工资,够紧张的,现在不是在落实政策吗,她们爷三个想找一找,希望能拿回一点儿补偿。”

    “对呀!找去呀!”

    “不是没找,已经找半年啦,一点儿结果没有,三口子每日都为这事蔫头耷脑,这事不解决,我们家就像压了一座大山,喘不过气来,我也是实在没辙,就想起了你,你在县委上班,够上钢锋了,在领导面前说句话,比我们在下头瞎折腾管事多啦!”

    在县委上班的转业军人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吸了一口凉气,酒盅子撂在嘴边不往嘴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