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离火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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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天枢国·边境军营

    齐之侃领一队亲兵在高地巡视防务,走到最高处,他停住脚步,转身朝向天玑王城的方位,极目远眺,如洗碧空之下,是连绵的丘陵。

    斥候打马跑到近前,齐之侃命众人停步,自己则是走到了一旁,斥候跳下马背,紧随其后。斥候待齐之侃站定后,附在他耳边低语片刻,齐之侃不自觉挑了挑好看的眉。见他不语,斥候恭敬的递上一枚玉石戒指,“王上令将军择日返宫。”

    齐之侃接过戒指,只是以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择日?王上是这么说的?”

    斥候回道:“是,国师卜卦说将星移位,是大凶之兆。”

    齐之侃闻言,只是一声冷哼,“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王上,我即日便启程。”

    营帐里,一众校官正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各自面上都是疑惑的神色。齐之侃一掀帐帘进入,众校官赶忙站好,向他拱手示礼。齐之侃对众人摆手,走到沙盘边,“天枢向王上递了国书,将这边境五座赔与我国,诸位都是有功之臣,不日便有封赏下来。”

    众人闻言,皆是满面喜色,拱手谢道:“都是将军领兵有方。”

    “在军中,诸位无需多礼,获得封赏靠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功。”他垂眸看面前的沙盘,指着新近打下的那五座城池,“如今这五城尽归我天玑国,诸位便要驻军于此了,还望诸位凡事谨慎,切不可让天枢再有小动作。”

    众人齐声道:“末将等领命,将军一路平安!”

    齐之侃又对这一干人嘱咐一番后,才令他们先退下,再次审视面前的沙盘,他不自觉握紧手中长剑。斥候进入帐内,向齐之侃递上一枚信管。

    齐之侃皱眉接过,“又是鸽书?”

    “是,属下好奇,究竟是何人在传递信息?”斥候脸上浮起疑惑的神色,他仔细想了想这中军帐在军营中的位置,“这信鸽并非军中饲养,如何能次次都落在中军帐前?莫不是军中有奸细?”

    “此事先不要声张,你着人去查,不过……”齐之侃说着话,又摇了摇头,“十有八九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那属下先下去了。”见齐之侃没别的话要说,斥候躬身退出了营帐。

    齐之侃自竹管中取中信,却没想到,那信上只有四字——小心国师。

    齐之侃捏着那张两指宽的薄绢,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最后坐到几案后,就着烛火,将信焚为灰烬。

    天权国·王宫花苑

    执明对着莫澜唉声叹气,莫澜则是一脸的焦虑,几个内侍远远的候着,不敢近前。执明长叹一声,对莫澜道:“你说,阿离怎么对通商的事那么上心?不是说因着通商的事,天枢还赔了五座城池吗?”

    “王上,慕容的心性原本就不同于旁人,您就随他去吧。”莫澜拉住走来走去的执明,他只觉得自己有些眼晕,“只是买卖货物,微臣遣了熟悉各国情势的人跟着,出不了岔子。”

    “本王以为,给了他这宫里最好的东西,他就会高兴。”执明挠了挠脑袋,又叹口气,“可他怎么还是成日都没个笑脸。”

    “慕容心里肯定知道王上待他好,只是不说罢了,”莫澜想了想,又兀自点头道:“否则,也不会说要替王上去看那些奏折。”

    “本王又不是真的让他当什么兰台令,哪需要他那么费心费力。”执明甩了甩衣袖,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既然慕容有心要与王上分忧,王上就别多想了。兴许过些时日,慕容就高兴了呢?”莫澜一边说,一边也不禁揣测起慕容离来。

    执明又是一番长嘘短叹,跟着便沉默起来。

    这时,一名向煦台的内侍走到执明跟前,见执明一脸的不高兴,便垂着头回道:“王上,慕容大人说请王上晚间去向煦台赏月。”

    “阿离果然是喜欢看月亮!”执明闻言,眼中便是一亮,喜道,接着又转头看向莫澜,“你说,本王是不是该给他建个赏月的高台?”

    莫澜听得有些错愕,还未及答话,执明又问内侍道:“阿离没说别的?”

    内侍飞快的想了想,却又有些迟疑,“慕容大人酿了酒……”

    执明一听就欢喜起来,也不等内侍说完,便道:“阿离是要请本王去喝酒?”

    “慕容大人没说,”内侍连忙回话,他可不知道慕容离邀执明去干嘛,“只让小的传话,请王上夜里过去。”

    “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下去领赏吧!”执明挥退内侍,面上尽是喜色,一扫先前的愁闷。

    “王上,您看,微臣就说慕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莫澜看着内侍离去的身形,不由自主的轻松了些。

    执明点头,伸手朝莫澜虚点了几下,道:“你说得对,本王瞎担心了半天……”

    执明被几名内侍簇拥着进入向煦台,绕过几丝矮乔木,远远就看到慕容离独自一人跽坐在水榭的凉亭中。执明不觉将步子放轻放缓,再往前几步,他停伫下来,头也不回的冲身后跟着的内侍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而他自己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

    慕容离端正的跽坐在案几前,随手拨弄着香炉里的香料,片刻后有青烟溢出。案上摆放着酒壶、酒盏、数样精致的点心。执明走到他对面,本打算如往常般歪坐下来,却在将要落座的一刻,又稳住了身形,规规矩矩的撩起衣摆,端端的跽坐好。不过这么正经的坐姿,多少让执明有些不适应,他随手拿起一只酒盏,摆弄起来。

    慕容离抬眼看看执明,见执明把酒盏放回了原处,这才静静的为其斟满了酒,又将那酒盏推到他面前。执明小心翼翼的端起酒盏,放到鼻端细闻,赞道:“这酒好香啊。”

    慕容离闻言,眸子虽还是垂着,唇边却是勾起了一抹浅笑。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那盏酒,敬执明道:“我随手酿了两坛酒,不知道合不合王上的胃口。昨日冒犯了王上,就当是我赔罪了。”

    “阿离哪有冒犯!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执明断然摇头,将酒盏中的汁液一口饮尽,才又道:“这酒真好喝,本王高兴得很。”

    慕容离又替执明斟满一盏酒,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的眸子,正色言道:“还要多王上移栽了琼花到这向煦台,王上再饮一杯吧。”

    执明怔了怔,比起慕容离的笑,这般严肃的表情,他似乎更没有见过。但他却是下意识的端起酒盏,再饮尽了酒汁,顿了顿才道:“阿离喜欢就好,以后还想要什么,统统说与本王知道。”

    “其实……”慕容离又垂下了眸子,似乎觉得自己与执明、与这向煦台、乃至与这整个天权王宫,都有些格格不入,半晌,他才又开口道:“王上不必如此。”

    “阿离这是说哪里话,几株花草罢了,你高兴了,本王就高兴!”执明却是一摆手,阻住了他的话,说完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向水榭外候着的内侍大声道:“来人!”

    一名内侍立即小跑着进了水榭,垂手立在了执明身侧,等着他示下。执明只是挥手道:“去将本王的金印拿来。”

    内侍领命退下,慕容离微一皱眉,问道:“王上这是要做什么。”

    执明满面笑意,冲着他眨了眨眼,却是卖了个关子,“过会儿阿离就知道了。”

    不多时,那内侍已捧着一只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印盒回了水榭,将其放到案几上便再退下。执明抬手就将那盒子推到慕容离面前,以一惯的嬉笑口吻对他道:“阿离既然做了兰台令,又替本王看那些奏表,本王便把金印也一并托于阿离了。往后,阿离就代本王处理那些政事好了,本王就去与阿离寻些好玩的东西。”

    慕容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抬手起,手指轻轻抚过那印盒。通体乌黑的木盒虽然全无装饰,却是触感圆融。见慕容离一直不说话,执明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他琢磨不出慕容离心里在想些什么,想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情形正要转向尴尬之际,慕容离总算是又开口了,他澄澈的目光投向执明,轻声道:“王上就如此信我?”

    执明使劲的连连点头,语气肯定,“阿离一定不会害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