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水浒
字体: 16 + -

张管营因妾弟丧身,范节级为表兄医脸

第一百章张管营因妾弟丧身,范节级为表兄医脸

    王庆充军来的陕州,不觉过了两个月,已到秋深天气。这天,王庆正在单身房里闲坐,一个军汉来找他:“王庆,管营相公叫你。”

    王庆随了军汉,来到点视厅上磕了头,管营张世开说:“你来这里两个多月了,不曾差遣你做什么事情。我要买一张陈州来的好角弓;陈州属东京管辖,你是东京人,必定知道价值真假。”说罢,便向袖中摸出一个纸包儿,亲手递与王庆:“纹银二两,你去买了来回话。”

    王庆:“小的这就去。”接了银子,来到单身房里,拆开纸包,雪白莲花一块银子,上称称时,反重三四分。王庆出了本营,到府北街市上弓箭铺中,用一两七钱银子,买了一张货真价实的陈州角弓,回来的时候,张管营已不在厅上了。王庆将弓交与内宅亲随伴当送进去,余下的三钱银子收入自己的腰包。

    明日,张世开叫王庆到点视厅上说:“你真能干,昨日买的角弓甚好。”

    王庆:“相公把弓身放在火上烘焙,然后再上了弦,那时的弓才算得上好弓。”

    张世开:“这个晓得。”

    从此张世开天天差王庆买办食用供应,可张世开只给了一本帐簿,教王庆将买的东西都登记在册。那些开店的哪个愿意赊账?王庆只得自己先掏钱垫付,买了送进衙门内去。

    张世开一反常态,对王庆买来的东西嫌好嫌歹,非打即骂。等过了十日,王庆将账簿呈上,禀支价银,那张世凯一毛不拔。一个月下来,王庆被张管营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后后,总计打了三百余棒,将两条腿都打烂了;龚端送的五十两银子,早赔得干干净净。

    这天,王庆到营西武功牌坊东侧一个修合丸散、卖饮片、兼内外科、撮熟药、又卖杖疮膏药的张医士那里,买了几张膏药,贴疗杖疮。张医士一头与王庆贴膏药,一头口里说道:“张管营的舅爷,庞大郎,前日在这里取膏药治右手腕。他说在邙东镇上跌坏的,咱看他手腕,像个打坏的。”

    王庆听了这句话,忙问:“小人在营中,怎从没见过这人?”

    张医士说:“他是张管营小老婆的同胞兄弟,单名一个元字儿。那庞夫人是张管营最得宠的姨太太。庞大郎好赌钱,又常使枪棒显摆。亏了这个姐姐,常照顾他。”

    王庆听了这一段话,九分猜着前日在柏树下被打的那位一定是庞元了;难怪这张世开寻罪过摆布俺。王庆回到营中,密地和管营的一个亲随小兵套近乎,买酒买肉请他,慢慢的暗中打听庞元的情况。小兵所说,与前面张医士一般,更有两句张医生不知道的实情:“那庞元前日在邙东镇上,被你打坏了,常在管营相公面前恨你。以后你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了!

    正是:好胜夸强是祸胎,谦和守分自无灾。只因一棒成仇隙,如今加利奉还来。

    王庆弄清情况,回到单身宿舍,恶从胆边生:“前日偶尔失口,说赢了他棒,却不知道是管营心上人的兄弟。这张管营要想害我,我八条命也不够赔!妈的蔡京老子惹不起,你个鸟管营也敢如此气愤人!一不做二不休,躲不过,也就别怪我心狠手辣!”王庆悄悄地到街坊,买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边,随时准备行动。

    过了十多天,棒疮好了很多,王庆正暗自庆幸:打蛇不死,你就等着吧。这天张管营又叫他买两匹缎子;王庆不敢怠惰,笑脸相允,急急的到中买了回营。

    张管营坐在点视厅上,故意嫌那缎子颜色不好,尺头又短,花样又是旧的,破口大骂:“大胆的奴才!该死的囚徒,本该差你挑水搬石,或锁禁在大链子上;今日差遣你奔走,是给你面子,想不到你竟贪图银两,以次充好。你这贼心不死之人,十分奸猾,不打不悔,来人,给我重责四十棒。”

    王庆知道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也不答话,爬将起来,冷不丁照张管营前心就是一刀,张管营八辈子都不会想到王庆是这么个东西,稀里糊涂将命搭进去了。庞元正在姐姐房中,听得外面乱嚷嚷的叫唤,跑出来看个究竟。王庆见里面有人出来,一脚将灯踢翻,庞元两眼一摸瞎,叫道:“姐夫,干嘛呀?”

    王庆飞抢上前,暗地里望着庞元一刀刺去,正中左肋,庞元杀猪似喊了一声,颠翻在地。王庆揪住了头发,一刀将头割下来。

    庞氏听得外面喊声凶险,急忙叫丫鬟点灯同出来照看。王庆看见庞氏出来,正要上前去杀,见庞氏背后有十数个亲随,个个手执器械,赶喊出来。王庆不敢恋战,抢开后门,越过营中后墙,脱下血污衣服,揩净解手刀,藏在身边。听更鼓,已是三更,王庆乘那街坊人静,跑到城边。那陕州牢营是座土城,城垣不高,濠堑不深,王庆轻松越城跑了。

    张世开的小妾庞氏见兄弟庞元血渌渌的头在一边,体在一边,吓得魂飞魄散,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半晌价说不出话。当值的军牢,打着火把,执着器械,前后查看,又见二重门外,又杀死张管营,一个小兵跌倒在地,口中吐血,眼见不能活了。

    众人见后门开了,以为是贼在后面来的,一齐拥到门外看,火光下见两匹彩缎丟在地下,猜是王庆,连忙查点各囚徒,只有王庆不在。

    牢营一下就乱了,左右前后邻舍众人一齐翻找,有人在营后墙外,找着血污衣服,细细简认,件件都是王庆的。众人将情况报知州尹,并趁城门未开,四处搜捕。

    州尹闻报大惊,火速差县尉简验杀死人数,及凶手可能的出没去处;又差人将陕州四门闭紧,点起军兵,同缉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王庆。闭门闹了两日,挨家挨户,逐一搜查,毫无影迹。州尹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方各处乡保都村,排家搜捉,缉捕凶首。写了王庆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一千贯信赏钱。如有人知得王庆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提供食宿,与犯人同罪。兵发函给邻近州县,一同缉捕。

    王庆逃出陕州城,从城濠浅处淌过护城河,心想:“事情闹大了,现暂时逃脱了性命,可往那里去躲避好呢?”此时已是仲冬,叶落草枯,星光下看得出路径。王庆转过了三四条小路,方有条大路。一口气走了六七十里,直到红日东升,才望见前有人家稠密去处。王庆摸摸身边尚有一贯钱,决定先买些酒食,再算计往哪里逃。他走到村里,酒肉店尚未开。只有朝东一家屋檐下,挂个安歇客商的破灯笼儿,是那家昨晚不曾收得客人,门儿半开半掩。

    王庆上前,呀的一声推进门去,见一个人尚未梳洗,从里面走将出来。王庆认得,这人是他的姨表兄范全。他从小随王砉在房州(今湖北房县)做生意发了点小财,花钱买了个两院押牢节级。今春三月中,到东京公干,曾在王庆家住过几日。

    王庆叫道:“哥哥别来无恙!”

    范全见他这般模样,脸上又刺了两行金印,正在疑虑,王庆见左右无人,托地跪下说:“哥哥救兄弟一命!”

    范全慌忙扶起来:“你真是王庆兄弟么?”

    王庆摇手:“嘘,低声!”

    范全会意,头伸出门外,看看左右没人,将门关了,插上门闩,一把拉住王庆袖子,扯他到客房中,好在客栈昨晚没接到客人。

    范全压低了声音问:“兄弟,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落得何故模样?”

    王庆附耳低言,将那官司刺配陕州的事,述了一遍。又说张世开报仇忒狠毒,昨夜已是如此如此。

    范全听罢大惊,踌躇了好一会,决定还是帮王庆,于是范全算还了房钱饭钱,让王庆扮做军牢跟随的人,离了饭店,一同往房州。

    王庆路上问范全为何到此,范全说:“本州府尹差我往陕州州尹处投递书札,昨日才拿到回书,离了陕州,因天晚在此暂住一夜;不曾想兄弟正在陕州,还弄出这么大的事来。”

    范全同王庆潜逃到房州。过得两日,陕州挨捕凶人王庆的行文送到房州。范全捏了两把汗,回家与王庆说:“兄弟,城中不可安身了,在城外定山堡东边,我有几间草房,又有二十余亩田地,是前年买下的。只有几个庄客在那里耕种,兄弟到那里躲避几日再说。”

    夜里,范全带王庆出城,到定山堡东的草房内藏匿;将王庆改姓改名叫做李德。

    范全见王庆脸上金印,想到前几年去建康(南京),羡慕神医安道全的名声,花了好多钱,跟他学得个疗金印的法儿,将毒药将王庆脸上的金印点了,又用好药调治,起了红疤,再将金玉细末,涂搽调治,将那疤痕也消磨了。

    光阴如箭,又过了半年,已是仲春季节。官府搜捕的事,早已虎头蛇尾不了了之。

    王庆脸上没了金印,衣服鞋袜吃喝拉撒,都是范全料理,整天在草房内闷坐,都快憋出病来了,渐渐也出来溜达溜达。这天他出门,听到远远地有喧闹声,问庄客:“什么事这么热闹?”

    庄客:“李大官,这里往西一里多路,是定山堡段家庄。段氏兄弟,从本州接来个粉头,据说是西京新来,色艺双绝,说学弹唱诸般品调样样出色,她搭了戏台,前往听戏的人山人海,官人何不到那里解解闷?”

    王庆听说定山堡来了个绝世粉头,心里*直拱,裤裆下小弟弟急吼吼要上班,当即离开农庄赶往定山堡。定山堡是个大村落,有五六百人家,那戏台在堡东边一个打麦场上,台下四面,有三四十只桌子。粉头还没上台,先来的人便围挤在那里掷骰子赌钱。

    全党腐败全民麻将,可悲的大宋人一样好赌!那掷色子的花样还真不少:六风儿,五么子,火燎毛,朱窝儿。颠钱的名堂也五花八门:浑纯儿,三背间,八叉儿。

    掷色的在那里呼么喝六,颠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夹笑带骂,认真打算。输了钱的,脱衣典裳,哪怕光了屁股,也要去翻本,废事业,忘寝食,到底还是输个精光;赢钱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南闯北踅的寻酒头儿再做,身边便袋里,搭膊里,衣袖里,都是银钱,到后来捉本算帐,赢的大都被抽了头去。

    不仅赌博,更有村姑农妇,丢了锄麦,撇了灌菜,三三两两,成群作队,仰着黑泥般脸,露着黄金般齿,呆呆地立着,等那粉头出来,如果谁将手伸到腰身里,只怕也未有知觉。都是爹娘养的,为什么人家如此标致,自家却腌臜邋遢?不但邻近村坊人,就连城里人也赶出来□看戏,把那青青的麦地,踏倒了十数亩。

    王庆本来就是赌徒,闲看了一会儿,手痒难耐,见那戏台里边,人丛里,有个彪形大汉两手靠着桌子,在杌子上坐地。那汉生得圆眼大脸,阔肩细腰,桌上堆着五贯钱,一个色盆,六只骰子,却无人和他赌。王庆想:“俺自从吃官司到现在,有一年带几个月了,一直没有赌过,不知道手生没有,现在手头还有范全给我买柴薪的一锭银子,先拿来做个本钱,也许能赢几贯钱回去买点零碎。”

    王庆走到空桌边,取出银子望桌上一丢,对那汉说:“闲着也是闲着,咱两赌上两把消遣消遣。”

    那汉眯着一直眼看了看王庆说:“想掷色子尽管来。”

    话音刚落,早有一个人,从前面桌子边人丛里挤出来,貌相个子与那坐下的大汉差不多,他对王庆说:“你就光秃秃的一锭银子,怎么出主呢?你将银子拿来,我有铜钱跟你换零。你赢了,每贯只要加二十文利钱。”

    王庆:“好!”

    王庆兑换了两贯钱,那人已每贯先抽去二十文。王庆说了声:“算了!”随即与那汉讲过掷朱窝儿。刚掷两三盆,马上有人了凑过来看热闹。

    王庆是东京积赌惯家,东京城里赌博什么花样没有?躲闪打浪,狡猾奸诈,老千作弊,王庆样样精通。那换零钱的的,乘闹里跑一边去了,那凑热闹赶场的,见王庆赌技高超,输了几把,只替那汉子吆喝,自己却无钱投注了。

    王庆一口气赢了两贯钱,手发仙,越掷越顺,三红四聚,只管撒出来。那汉性急着翻本,越掷越不济事,王庆掷了九点,他偏弄了个八点来;不到一个时辰,把五贯钱输个干净。

    王庆赢了钱,用绳穿过两贯,放在一边,等那换零的汉子来兑回银子,又将赢来的三贯钱穿缚停当,往肩上一搭,那输的汉子喝道:“你将拿钱那里去?只怕赢得去,拿不走。”

    王庆笑了笑:“怎么了?这钱是你输给我的,想赖吗?”

    那汉睁圆怪眼骂起来:“狗日出来的杂毛,你赢你大爷的钱,活腻歪了!”

    王庆骂道:“死乡巴佬,杂草地里日出的野狗,你当俺怕你把拳打在俺肚里拔不出来,敢跟你爷爷耍横?”

    那汉骂不过王庆,恼羞成怒,提起双拳,望王庆劈脸打来。王庆侧身一闪,就势抓住那汉的手,将右肘向那汉胸脯里只一杵,右脚应手,将那汉左脚一勾。那汉是只是蛮力,那里学过拳脚!力气没人家大,武艺更不济,“扑通”一声望后颠翻,面孔朝天,背脊着地。

    很多人见两人吵架,都拢来看热闹,见那汉子被王庆摔个烙饼贴地,都笑起来。

    那汉还想挣扎起来,王庆哪会允许?上前一脚踏住,轮了拳头照实落处只顾打。

    那换零钱的走来,即不解劝,也不帮助,只将桌上的钱,都抢去了。王庆大怒,弃了地上汉子,大踏步赶去。

    忽地,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来,大喝道:“何方狂徒,胆敢在此撒野!有我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