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情与爱乃是覆卦
tue aug 30 09:59:14 cst 2016
霍去病还在沉思，只听吕老先生接着说道，“所以，尊儒也罢，或者换个说法也罢，就是为了诱使士人入仕，而一入仕即可能被上层同化，也就失道了。”
由天子而诸侯、由诸侯而公卿、由公卿而大夫、由大夫而士人，耳听着华夏道统从高处一级一级的不断跌落，众人的心里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凛然之意。过了一会儿，霍去病问道，“那么再往后呢？士人会不会也全都失道了？那时候道统又会在谁那里呢？”
吕老先生回答道，“规律大概会如此，不过过程将很漫长，你说的那种情况，可能是发生在千年之后了，我们是看不到了。总之，越往后，道越在低处，真到你说的那个时候，可能有道的就是不识字的百姓，是渔樵农夫。又或者，到那时候男人都失了道，反而是女人能有道。”
听到这里，大家看了看素宁，又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张骞叹了口气，“倘若华夏道统果然不传，这也是天数使然。”
霍去病却说道，“国运这件事，确实很难说。好在天道轮回，真到了那时候，也许又会有圣王出世了，我总相信天佑华夏。”
众人叹息了一会儿，正待换个话题，张骞忽然想起了上次霍去病说过的话，“上次在这里谈天，你说的蚂蚁窝那个比方，倒让我常常回味，其实我在西域时也曾听过一个类似的说法，你们觉不觉得，我华夏之人的有为之心确乎太重了呢？”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张骞接着说下去，“我在西域时听人说起过，身毒国以前也出过一位圣人，族姓释迦，世人尊称其为大觉者。他所教导人民的乃是‘一切性空’，我当初听闻此语时，心中曾闪过一个念头，此教于我华夏圣人之教应不无裨益，因为我华夏人对于荣华富贵、功名事业，未免有些看得太实了。”
吕老先生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我华夏圣人虽然也说过有无之法，但重点还是在于天人合一。这位异域圣人的话，与我华夏圣人既相异而又相通，我倒很感兴趣，你那里还有没有他更多的教法或者语录？只不知这个身毒国是在哪里？”
张骞不由得笑了，“身毒国在哪里？您这话问的跟陛下一模一样！我这趟去蜀郡，就是要组织人马，分头去找这个身毒国！这次来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次出门做准备嘛！”
吕老夫子也笑了，“好！但愿你一切顺利，早日找到这个身毒国！”
这一夜大家秉烛夜话，又是很晚才散。第二天清早，天刚有点亮，素宁已经起来，站在院外，她看着那条小路，不知该不该避开，正犹豫间，霍去病已经从小路尽头走了出来，站在她面前，“为什么不往里走？”
她还没回答，他就又问了一句，“还有，昨晚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你在这里，我定不住心。”
“你不希望我来吗？告诉我，这两个月你睡得好吗？”
她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
对方动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素宁鼓起勇气说道，“说实话，我睡得不好。”
“根据我们那天的约定，你说睡得不好，就是承认了于我有情。”
她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霍去病拉住了她的手，“既然于我有情，大大方方的承认就是，为什么反而有点躲我？”
素宁试着挣了一下，不过对方攥得太紧，只好放弃了努力，专心回答对方的问题，“因为我想通了一点，男婚女嫁，并非彼此有情就可以了，而是必须有爱才可以。”
他简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情与爱还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古圣既然造了两个不同的字，自然是有不同的含义。”她终于挣脱出来，低头四处寻找。对方很默契的递过来一根树枝，“画吧。”
于是她在地上画了一个古字，“这就是‘爱’字最早的写法，不是刻在青铜器上的写法，而是更早之时，刻在兽骨龟甲上的写法。”
“这么复杂，中间好像是条船？”
“是的，这个形象是两个人四只手同划一条船，意味着风雨同舟。古圣是通过这两个字告诉我们：情意味着欢悦和相思，爱意味着奉献和牺牲。若以易经而论，情是‘泽山咸’卦，爱是‘雷风恒’卦。咸乃感也速也，所以可以一见钟情；恒乃久也，所以婚姻须取恒卦之义，才能风雨同舟一辈子。这你同意吗？”
霍去病仔细的想了想，“同意是同意，但是你别忘了，咸卦覆过来就是恒卦嘛！”
所谓覆过来，意思就是同一卦象不变，但是倒转过来看，或者人站到对面去看。这就是对立统一，也是蕴含在《易经》中的深刻规律，六十四卦中，咸卦讲的是男女，恒卦讲的是夫妇，而咸卦与恒卦，的确是互为覆卦的。
此刻听对方指出这一点，素宁笑了笑说道，“是的，覆过来就可以，也就是说，人还是那两个人，只是内心的东西转过来了。但是，转过来又谈何容易？从情到爱，意味着愿意为了对方而放弃和牺牲。”
她望着霍去病的眼睛，又柔声说道，“你知道，侯府生活非我本心所愿，而且我早就设想好了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能否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山林之志，我真的没有答案。”
虽然她说得很委婉，但婉拒毕竟也是拒绝。霍去病从小到大都赢习惯了，并没有心理准备竟会遭受这样的拒绝，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素宁又说道，“还有你，你要做的放弃和牺牲考虑过了吗？比如说，你本来应该可以娶某位公主的。”
“我本来就不想娶什么公主。”
“是吗？”素宁略微愣了一下，想了想倒也不难理解，又往下说道，“好吧，你也说过愿意等我，这也是你愿意为我做出的牺牲，我是很感激的。”
“所以你看，我已经覆过来了。”
她却仍然委婉而坚定，“好吧，就算你覆过来了，但是我并没有。毕竟，嫁给你的生活，与我一直以来的理想相去太远。你得承认，你所想象的跟我一起的生活，是相当合乎自己的理想的，是不是？所以在你那里，并没有太难的放弃与牺牲，是不是？”
听到这么简洁与准确的概括，霍去病不由得笑了一下，“是，我承认，我一见到你，就知道跟你一起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可是你这么伶牙俐齿，好像我沾了多大便宜似的，嫁给我有那么吃亏吗？告诉你，想嫁我的女人，可以从这里排到长安城。”
听到这最后一句，素宁也不由得笑了，“岂不闻‘虽千万人吾往矣’，人再多又怎能夺我之志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一直以来的理想中，难道不包括嫁人吗？告诉我，你设想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素宁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嫁肯定也是要嫁的，不过应该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吧，我现在还没想过，至于是谁，我不知道，或许是某个同修道友吧？”
“同修道友？比如一针师哥吗？”对方问得很尖锐。
“不，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想过具体是谁。”
“一针师哥比你大十岁，难道还没有婚配吗？”
“好久未见，他有没有意中人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师父一向反对早婚，说早婚实在是弱国愚民之策，既束缚个人，又戕害后代。古圣提倡男子三十而娶，一针师哥还不到那个岁数吧？
“为何说早婚是弱国愚民之策？”
这次对方用了坚决的口气回答他，“你看素盈师姐，十七岁嫁人，十八岁生了孩子，被捆在了李家的大宅中，她多年的理想什么都谈不上了，哪怕能晚嫁三四年，她其实都可以颇有些建树的。素盈师姐还算好的，至少她还能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可更多的人，在这个年纪能懂得多少？孩子又能教育成什么样子呢？”
霍去病看着她点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又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过了不知多久，房子那边传来了招呼大家用早餐的声音。
而早饭之后，分别的时刻就不可避免的来到了，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可能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随众告别了。
霍去病还在沉思，只听吕老先生接着说道，“所以，尊儒也罢，或者换个说法也罢，就是为了诱使士人入仕，而一入仕即可能被上层同化，也就失道了。”
由天子而诸侯、由诸侯而公卿、由公卿而大夫、由大夫而士人，耳听着华夏道统从高处一级一级的不断跌落，众人的心里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凛然之意。过了一会儿，霍去病问道，“那么再往后呢？士人会不会也全都失道了？那时候道统又会在谁那里呢？”
吕老先生回答道，“规律大概会如此，不过过程将很漫长，你说的那种情况，可能是发生在千年之后了，我们是看不到了。总之，越往后，道越在低处，真到你说的那个时候，可能有道的就是不识字的百姓，是渔樵农夫。又或者，到那时候男人都失了道，反而是女人能有道。”
听到这里，大家看了看素宁，又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张骞叹了口气，“倘若华夏道统果然不传，这也是天数使然。”
霍去病却说道，“国运这件事，确实很难说。好在天道轮回，真到了那时候，也许又会有圣王出世了，我总相信天佑华夏。”
众人叹息了一会儿，正待换个话题，张骞忽然想起了上次霍去病说过的话，“上次在这里谈天，你说的蚂蚁窝那个比方，倒让我常常回味，其实我在西域时也曾听过一个类似的说法，你们觉不觉得，我华夏之人的有为之心确乎太重了呢？”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张骞接着说下去，“我在西域时听人说起过，身毒国以前也出过一位圣人，族姓释迦，世人尊称其为大觉者。他所教导人民的乃是‘一切性空’，我当初听闻此语时，心中曾闪过一个念头，此教于我华夏圣人之教应不无裨益，因为我华夏人对于荣华富贵、功名事业，未免有些看得太实了。”
吕老先生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我华夏圣人虽然也说过有无之法，但重点还是在于天人合一。这位异域圣人的话，与我华夏圣人既相异而又相通，我倒很感兴趣，你那里还有没有他更多的教法或者语录？只不知这个身毒国是在哪里？”
张骞不由得笑了，“身毒国在哪里？您这话问的跟陛下一模一样！我这趟去蜀郡，就是要组织人马，分头去找这个身毒国！这次来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次出门做准备嘛！”
吕老夫子也笑了，“好！但愿你一切顺利，早日找到这个身毒国！”
这一夜大家秉烛夜话，又是很晚才散。第二天清早，天刚有点亮，素宁已经起来，站在院外，她看着那条小路，不知该不该避开，正犹豫间，霍去病已经从小路尽头走了出来，站在她面前，“为什么不往里走？”
她还没回答，他就又问了一句，“还有，昨晚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你在这里，我定不住心。”
“你不希望我来吗？告诉我，这两个月你睡得好吗？”
她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
对方动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素宁鼓起勇气说道，“说实话，我睡得不好。”
“根据我们那天的约定，你说睡得不好，就是承认了于我有情。”
她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霍去病拉住了她的手，“既然于我有情，大大方方的承认就是，为什么反而有点躲我？”
素宁试着挣了一下，不过对方攥得太紧，只好放弃了努力，专心回答对方的问题，“因为我想通了一点，男婚女嫁，并非彼此有情就可以了，而是必须有爱才可以。”
他简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情与爱还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古圣既然造了两个不同的字，自然是有不同的含义。”她终于挣脱出来，低头四处寻找。对方很默契的递过来一根树枝，“画吧。”
于是她在地上画了一个古字，“这就是‘爱’字最早的写法，不是刻在青铜器上的写法，而是更早之时，刻在兽骨龟甲上的写法。”
“这么复杂，中间好像是条船？”
“是的，这个形象是两个人四只手同划一条船，意味着风雨同舟。古圣是通过这两个字告诉我们：情意味着欢悦和相思，爱意味着奉献和牺牲。若以易经而论，情是‘泽山咸’卦，爱是‘雷风恒’卦。咸乃感也速也，所以可以一见钟情；恒乃久也，所以婚姻须取恒卦之义，才能风雨同舟一辈子。这你同意吗？”
霍去病仔细的想了想，“同意是同意，但是你别忘了，咸卦覆过来就是恒卦嘛！”
所谓覆过来，意思就是同一卦象不变，但是倒转过来看，或者人站到对面去看。这就是对立统一，也是蕴含在《易经》中的深刻规律，六十四卦中，咸卦讲的是男女，恒卦讲的是夫妇，而咸卦与恒卦，的确是互为覆卦的。
此刻听对方指出这一点，素宁笑了笑说道，“是的，覆过来就可以，也就是说，人还是那两个人，只是内心的东西转过来了。但是，转过来又谈何容易？从情到爱，意味着愿意为了对方而放弃和牺牲。”
她望着霍去病的眼睛，又柔声说道，“你知道，侯府生活非我本心所愿，而且我早就设想好了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能否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山林之志，我真的没有答案。”
虽然她说得很委婉，但婉拒毕竟也是拒绝。霍去病从小到大都赢习惯了，并没有心理准备竟会遭受这样的拒绝，所以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素宁又说道，“还有你，你要做的放弃和牺牲考虑过了吗？比如说，你本来应该可以娶某位公主的。”
“我本来就不想娶什么公主。”
“是吗？”素宁略微愣了一下，想了想倒也不难理解，又往下说道，“好吧，你也说过愿意等我，这也是你愿意为我做出的牺牲，我是很感激的。”
“所以你看，我已经覆过来了。”
她却仍然委婉而坚定，“好吧，就算你覆过来了，但是我并没有。毕竟，嫁给你的生活，与我一直以来的理想相去太远。你得承认，你所想象的跟我一起的生活，是相当合乎自己的理想的，是不是？所以在你那里，并没有太难的放弃与牺牲，是不是？”
听到这么简洁与准确的概括，霍去病不由得笑了一下，“是，我承认，我一见到你，就知道跟你一起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可是你这么伶牙俐齿，好像我沾了多大便宜似的，嫁给我有那么吃亏吗？告诉你，想嫁我的女人，可以从这里排到长安城。”
听到这最后一句，素宁也不由得笑了，“岂不闻‘虽千万人吾往矣’，人再多又怎能夺我之志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一直以来的理想中，难道不包括嫁人吗？告诉我，你设想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素宁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嫁肯定也是要嫁的，不过应该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吧，我现在还没想过，至于是谁，我不知道，或许是某个同修道友吧？”
“同修道友？比如一针师哥吗？”对方问得很尖锐。
“不，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想过具体是谁。”
“一针师哥比你大十岁，难道还没有婚配吗？”
“好久未见，他有没有意中人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师父一向反对早婚，说早婚实在是弱国愚民之策，既束缚个人，又戕害后代。古圣提倡男子三十而娶，一针师哥还不到那个岁数吧？
“为何说早婚是弱国愚民之策？”
这次对方用了坚决的口气回答他，“你看素盈师姐，十七岁嫁人，十八岁生了孩子，被捆在了李家的大宅中，她多年的理想什么都谈不上了，哪怕能晚嫁三四年，她其实都可以颇有些建树的。素盈师姐还算好的，至少她还能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可更多的人，在这个年纪能懂得多少？孩子又能教育成什么样子呢？”
霍去病看着她点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又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过了不知多久，房子那边传来了招呼大家用早餐的声音。
而早饭之后，分别的时刻就不可避免的来到了，当着大家的面，也不可能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随众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