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黄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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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曹沾遇皇旨 傅恒著群书

    tue jun 28 16:05:23 cst 2016

    待皇上亮明帝身,老爷儿也西行落山,尽管还稍有些不大尽兴,但觉得还是该回宫了。

    此行好玩舒心,自是获益匪浅,他边往出走边暗想道,若要看看所有的旗下人生子,那肯定会是千奇百怪,各有新奇了。想着走着,他自是要观瞻燕园内的景致了。此园已然陈旧不堪,园内的物事,的确很难与新修的几座公主府一样,他也觉得早该考虑赐予傅恒新府新邸了,须将傅恒与该府的气势妥为匹配。虽非到处有亭台楼阁,曲水流觞,水榭忽现,但点缀些石笋类奇石,还是要有的。他边想边走,只可惜他的眼前,总算能见到有几个看似富丽堂皇,其实是满处胡乱堆放的旧朝汉白玉须弥底座,被闲置在道旁。不一会儿,他踩着土路与杂草终于走到了大门前。但最亮眼目的,却是此园特意呈现出一种土里土气的土样儿来——到处都种有庄稼。有蓖麻、黄花儿、死不了、茄子,还有那歪歪扭扭的扁豆与葡萄架,又有好似进了果蔬暖房的桐油布棚一般。当他见到地上随意开放的几朵不知名的兰色小花时,他即刻想起早就驾鹤西去的皇后蚕妮儿来,不禁心头一震,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而前面近乎干涸的池塘,早变成了多半池青苔,在仅剩下的一汪残水中,露出滋泥的水里竟然钻出了几支俊秀的荷花、菱角,更使人感到一种错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佃户的农院里。也难怪,说不定富察家的故乡,也许正是这个样子。如同进了农夫宅院,还要出农夫宅院一样。当乾隆爷走出东哈斯门的煞那间,脱口说了句话道,

    阿森阿,您们几个说说,这地方是否该重缮啦?不然真像是一座荒园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斯门庑房门内的一位胖乎乎的红脸师爷,倒是将这句话听于耳中,他心里说,真要修缮?那可好了,这回我曹沾的饭碗可是要端大了,也许从此再不必去书馆收取碎银了。这位便是一边在西单牌楼下的镶蓝旗翼学那了教书,一边在富察府内暂住做师爷的曹雪芹,他年届四十岁,身体虽不很棒,看上去还算硬朗,但因他过于贪酒,发辫已开始发黄干枯,似乎过早有些“风烛残年”了。令他决然想不到的是,现如今他还有代接圣旨的机会,他高兴又恭敬地赶紧出门跪下双膝,就听侍卫言道,“年过五旬,可以免拜”。

    什么?皇上来啦?直等到呼噜噜一群穿着黄马褂的人过去半天后,他才醒过迷(mo)儿来。这可真叫他有些意想不到,并有些糊涂了。他想到,哎呀,看看,瞧瞧,当今的皇上是多么的仁慈宽厚,未等花甲,只需是五旬天命之年便可免去很多的麻烦。比如说,上街可不遵循夜巡规矩——就是关城门后,您照样还可遛弯子、出远门到哪都白白吃饭,每年还能得到一份,从都统衙门发放的“钱粮补贴”、凡遇家中有不孝不屑子的,皆可敲击各旗衙门前的“法鼓”状告儿女……而在那法鼓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以孝治天下”五个字。尽管世道似乎是很好了,但被祖上丢了的旗籍,却是再也无望。所以自己便只能通过故旧教教书,做个笔差,永远不可能做官乐。尽管自己是没完没了的“熬灯油”,笔耕不辍,这没日没夜又费劲巴力的目的,只是想奔出个前程来,哪怕能给儿女留下来一点念想。但事与愿违,总也无望,眼前仍是做小小的公府笔差。而以往的所有记忆,也只有在笔下,没有尽头的忆述梦境中的随意徜徉,而一旦笔下的努力付诸东流,那么就算有这一本,在坊间人人皆知的《石头记》,也势必要更改名姓,成为别人的功名。面对自己的那一对过于太幼小的儿女,他实在只剩下了挣钱养家的心思。先是想到书,后又想到儿女,不由得一阵阵地心灰意冷。他是悲戚的一类文人吗?他并不否认。而只有在懵懵懂懂的刚烈烧酒的催眠中,他才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舒爽,唯独富察家的老少,从不拿他当外人,他这才有了这么一个安身的“寒舍”,但他却尤如在外漂泊一样。因他连一个普通的拜堂阿都算不上。往往在沉醉中,他才会看到自己未来的向往与发达,酒一醒,便万事即空了。富察家是第一家在京师,允许包衣奴才自由的世家,竟然开始有包衣人不断在做官了,这对他曹沾而言,曾有过一时暂短的兴奋。当被留在富察家做笔帖式时,他不由得感恩自己终于有了希望渺茫的机会。

    府内笔差不多。既然是工夫充裕,曹沾便有空闲写书立传了。他写的大鼓词也不断出现在南城的书馆内。于是一高兴,这酒可就喝得更加勤了。他最终盼望的是,用自己的含辛茹苦的酸辛与勤奋,获得一个天翻地覆的做官的希望,终有一天,将这本厚得比同《康熙词典》的《石头记》印成一个大街小巷都在传颂的评书段子,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兴许会得到君王的意外奖赏,以古为例,哪一个书生,都认为这才是唯一的出路,也就是昌硕的功名与前程。尽管他的腰此时挺直起来了,但心境却照样是五味杂陈,他信服自己是“天命自有,无需拟排”,他是典型的一位悲观者,只希望不比别人活得差。但想起刚才侍卫的话来,禁不住有些心酸了。而眼下,他的萨里甘,一位曾是他非常中意的汉家小脚女子,却身染重病,总医治不好,这使他又耽起心来,生怕她的病无药可医,他不仅需要银子了,他还缺心气儿。

    “年过五旬,可免拜”。这便是当今皇上“串门”的规矩?是说,五十岁可免礼不拜?

    怎么着?我像五十岁人啦吗?想到此处,曹沾似乎挨了当头一棒,实在有些大惑不解并灰心丧气,难道说自己的模样竟变得那么老了吗?那个侍卫,素未平生,总不会是故意编排我吧?一句话,令他是大灰其心,他明白自己的的确确是被自己嘴上叼的这根大号的烟袋,和这日日的大酒给蹂躏糟蹋的。谁见到他都会说他面有烟气,兼带酒色,肝肺皆损……

    他不禁深叹一口气,哎……只可惜幼子尚小,也同是在体弱多病中煎熬。他左思右想的再取过来一方西洋镜子一照不打紧,忽然间意识到,刚才来的人里面真的有皇上!皇上真来啦?他连忙奔出燕园大门向外张望,但见到马蹄带起来的一片烟尘,哪还有皇上的影子呢?这可是“梦遇天龙无数次,如今相逢却无缘”,咱姓曹的命薄啊。他即刻自卑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衣饰,照样还是师爷的打扮,若非富察家留他在此,今天这个机会也是不可路遇的。而当园内的洗三姥姥爷返回时,她仍在念叨着,大吉大利啊,今日得见天颜,三生有幸啊……

    无缘便是无缘了。

    他禁不住暗自叫苦,竟然与“天颜”擦肩而过。

    只可惜,一向多愁善感的汉军镶白旗人之后代曹雪芹——曹沾,自小生长在江南名城,性格自是心细如丝,今年才不过四十岁虚龄,不敢说经纶满腹,也自有才华一身。想至此,他不禁自感悲哀,可惜刚才只低头一晃之间,便错过了一个见到圣颜的机会,他不尽感叹,我真是书呆子啊。而在他写的书——《石头记》尚未问世之前,帮助他不断推出的,大多是敦诚敦敏哥儿俩,及其好几个富察家人。故尔,谁要是传抄出一段《石头记》,便都会付给他银子,因此,他多少可以偿还上那赊欠的酒钱。而能够见到全书的,却也都是满洲权贵,即便是能听到书的,也不乏是脑满肠肥富裕人家。但任凭贵胄们在酒桌上,一掷千金的花销,谁也不打算花钱购买几回他的手抄书籍。当然,最得济的也不是没有,那便是香山营盘的旗兄旗弟们,隔数月时日,他总要去那一趟,只凭靠一张嘴,便可将《石头记》细细讲来。

    而他最拿手的,便是讲述旧明的《拍案惊奇》里问案故事,总会招引来不少旗人恭听。

    香山旗营的家属内,尚有嫁予佐领的一个堂妹曹氏。他不时还要去看望她,因她从小便举目无亲的父母双亡,连她嫁人时,都由曹沾拉来富察家几个好友,去捧场送亲的。香山是山多僻静,所以才将家眷变成为随军,这会减少他们的花销。而因那里的旗人,有老有少,谁都想听《三国》与《水浒》的,这两本书,在旗人入关之前,早成为了满洲人人向往之书。虽说是演义,但旗人都会传来传去,当做真事来传说,不论是《关云长温酒斩华雄》还是赵子龙《长坂坡前救阿斗》,整整一本书,他都能够娓娓道来,讲得绘声绘色。待大家都听烦了时候,便会喊着他更换花样,换换也罢,于是乎,他总会唱几段满洲旗人的《子弟书》:

    八方烟云堆山海,

    八旗虎狼斗群雄,

    八角鼓上马蹄疾,

    八角八旗六四吉,

    长白自有八方色,

    黑水六地艮古奇,

    太祖起自十三甲,

    龙里风来龙里霁……

    这是说唱大气魄的,小的呢?也有,便是《打算盘》书了。

    ……爷的算盘,

    有珠也有盘,

    占完了京城,

    再据江南,

    一百里就算是能算尽,

    一壶老酒喝了才算是完……

    单等那乾隆爷那个《二臣传》

    谁把大明皇子用弓弦勒玩?

    此时众人都会连比划再言道,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每当曹沾手持蟒皮八角鼓,按节拍将鼓拍打得哗楞楞作响时,他便满怀激情地,引喉说唱起来,自会觉得,现在的他,已然成为一位正在沙场挥金戈,驾铁骥的武将。更吸引众旗兵的是,他会将儿时,在南方习练过的几套拳脚,一一耍弄一番,还会借用一些布库戏法的花架子,翻手复脚得比画成很有气魄的架势。给看官一种风云变幻的亲临感,他最拿手的就是边唱边练。当然,当然这里也有在戏台上的曲调与样式。因为就算是北京城内天天演对台大戏,也没香山营什么鸟事。而乾隆爷初次南巡时,便将“徽班”定位在“御戏”考虑之内,所以,北京城内总会接长不短地有小戏班子露面。等到了香山营这里演出时,兴许京城的旗人都会哼唱出整个剧目。而曹沾被旗兵喜欢的独特之处,就在他并不拿真刀真枪,只是紧握手中的斗笔当作兵器舞动。每当曹沾引吭一曲时,众人便以巴掌为鼓,必会一起应和,竟也是地动山摇,在香山几里地以外,都能闻听得着。而他的酒量,更是与旗兵能混成自家人的凭借。

    最是香山营旗兄们,往往在八角鼓与单弦儿的奇妙声韵中,都会随着这种蟒皮胡琴随声附和起来,一句不差的与他合唱。而健锐营旗兄们最朴实的报答他的做法即是,早早沽来上好的高粱烧酒,与自酿的果子色酒,再采来一些山珍野味儿,一齐来个一醉方休。此时,他当然不拒绝这番美意,也巴不得地与他们一起,山高天阔,古今中夷,一通胡侃乱聊,若醉了,也会躺在兵营大火炕上滚上一宿,次日便各奔前程。因他尚有公干在身。所以,越近年节时分,他越是受到香山营旗兵的欢迎,包括那些家眷们,决不拿他当做外人,谁不知曹先生还是老富察家的“门客”呢?来大营还是由多罗额驸福灵安保荐而来,因曹沾的长辈,离开正白旗的日月太久了,他当时还是个小孩珠子呢,不仅被除了旗籍,也早没了根基。

    注释(曹雪芹。约1715—1763,名沾,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溪、芹圃。先祖为满洲正白旗包衣出身。素性放达,爱好研究广泛:金石、诗书、绘画、园林、中医、织补、工艺、饮食等。他出身于一个“百年望族”的大官僚家庭,因家境衰落而饱尝人世间的辛酸,后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历经多年艰辛创作出极具思想性、艺术性的伟大作品《红楼梦》。)

    此时,忽听燕园的老门子的一声叫喊,曹师爷,皇上降恩了,您又有笔差做了……

    笔差指的是誊抄圣旨及其副本,在以往的日月里,曹沾的一笔颜体字迹也是居众人之上的,师爷嘛。

    果然,当富察家的孩珠子“洗三”足月后。西北战事明朗,真格是捷报频传,朝野官民,欢欣不已。见皇上愁眉释然,龙心大悦,傅恒这才回至府上,方得知皇上趁他在军机处忙碌之时,来了一趟燕园,来看孩珠子的洗三,且发圣谕,给了小不丁点儿的孩珠子一个前程——三等侍卫。看完圣谕的副本,他顿时感到有些诚惶诚恐,因此时的皇上,见西北军情渐明朗、完胜之后,刚刚能睡得一个囫囵整觉。现只待兆惠大军班师归朝载誉归京了。回至府中又见福晋叶赫那拉氏怀中抱着一个胖乎乎,细长眼睛,白花花的小孩珠儿,倒是满脸的喜气盈盈的,正酣睡不醒。他是打心尖里头乐不可支,咧开嘴只是笑个没完,这回倒是好了,几子能得到皇上赐名赏字,可是天生来的福气啊。而作为朝中的重臣,天下最大的福气,自然就是皇恩浩荡了。就如同当年圣祖康熙爷赐予的“富察曰李”一样,皆大欢喜就是了。这点上,傅恒与两个福晋等都是这么想的。

    福晋叶赫那拉氏问他,这三福是属狗的?好不好?

    傅恒道,当然属狗最好,是咱满洲人最好的属性,狗是良友忠臣嘛。

    而侧福晋乌拉那拉氏却问他,难道属大龙的不好吗?

    天子为龙,天子什么都能属,但旗下之人若都成了龙了,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吗?

    这与天下有何瓜葛?您这是怎么话说的?侧福晋很是扫兴,但因属狗仍是很吉利的事情,她很快又变成了兴致,赶紧去看傅恒领的奖赏去了。女流最喜好的是,那一匹匹稀少又金贵的南杭绸缎。傅恒虽然人在府中,但他的心,却很难回到自家中,在这半载里,他回来不过是有数的几回,正、侧福晋们与他之间,见了面了却竟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正福晋已经起床了,所以侧福晋便将个饭桌,挪到产房之外,正好傅恒可以边喝酒,边与两位福晋说话。而福晋姐俩还没说上几句话呢,便都因他的久未归家,先是湿了眼眶。俩福晋异口同声说道,您吃完饭还是先休歇吧。俩人想的都一样。而傅恒的双眼,布满的又何止是血丝?他的眼神已是有些虚无缥缈无精打采了,他几乎劳累得说不出一话来了,只道出一句话说,您俩受累喽……

    老话说,大军到处,摧枯拉朽,玉石俱焚。兆惠大军在新疆平息叛匪后,终因大胜而打道回师。只此准格尔一仗,鏖战得艰苦卓绝,以至于所有的兵将,在归来的路上,诸多将佐皆对战事,一再度量,甚为满意。几乎身上都带有伤痕,但终还是因获胜而凯旋。而此时的傅恒,已然休歇了几天,总算是多少有了精神头。头些日子,他比皇上更是心急如火,几乎天天、时时都在盼望西北有捷报传来。特别是对皇上微服来访一事,除去有些诚惶诚恐之外,倍感到天恩使然,虽是与弘历一起长大,曾也是说话毫无余地,打打闹闹的不分彼此,但现在终究不同了,既然他成为了当朝天子,而今万岁,那就必须要有别于少年,毕竟不是他做亲王之时了。而他还有一个最令他耽心的事,便是西夷人南怀仁所制造的大铁炮,经此次“初试”,估计会得到满意的结果,该是既实用又简洁。而这个大胆的主意,便是由他初始的。假若大炮,一旦失败,南怀仁的脑袋瓜子,保住保不住的倒是小事,他傅恒远比这个洋毛子所承担的要多得多。

    翌日,傅恒没打算坐轿,只是带了护卫骑马赶往马甸接师。他只觉出这大军一胜,似是天空也赫然开朗了很多。将军兆惠、富德大军的班师归朝,终于使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现在,他不断想着家中新添的人口,倒是吉利又喜兴的“添丁增福”,此子降生之前,曾生有个三子,可诞后不久,却早夭折。满洲人最心疼的,莫过于晚辈男儿的夭折。那回他还哭了一鼻子,弄得两位福晋,倒觉得惭愧有余。当他迈着沉重的步履翻身上马后,他渐觉周身轻松起来,似乎听到孩珠子嘎嘎的笑声。于是,在他疲惫的脸上,不乏有了些许光彩。今日他要先赶到马甸,以辅助皇上迎接这位得胜将军——兆惠回归的,他懂得,作为皇上的近臣,这回一定会亲耳听到皇上亲口颁旨了。因按照皇上的习惯,只要是出征者打胜了仗,旗人连家中的女人与孩珠子都会跟着沾光,进而封爵挂彩。准格尔一战结束之后,他即刻草拟了封赏圣旨,诸将佐都会得到皇上的特令嘉赏,想起来这数月没有白忙,他不由得有些春风得意,忽觉周身疲劳散尽,坐下马也是轻举铁蹄,一路小跑起来。

    远远望去,德胜门外的马甸一带,是彩纛飘舞,旌旗林立,而此时自西北班师荣归的将军兆惠与富德等将士们,正列好军伍,切待着皇上驾临。由于得胜凯旋,使他们已暂时忘记了,那些因征战而亡殁的旗兵,所以大家的脸上,都闪烁出得胜的骄傲与光彩。这光彩使得身边的随军的侍卫及其将佐们,都格外的挺胸昂首,一副胸有成功的样子。当大军还在远离京城的宣化城时,便经过几日的整修,将军伍恢复了不少活力。总之,既然得胜归来,几乎所有的年轻旗兵,都在盼望即刻能见到那高高矗立的德胜门箭楼,但老旗兵总会用手捋着稀烂的旗帜笑着说,给咱记住啊,“出德胜,进安定,自此天下皆平定”,咱看见的只会是安定门,我们是回师啊,“出师旌旗招展,班师拿去刷碗”!

    哦……已变成为老旗兵的初出茅庐者,从此会记得牢牢的,而身边年纪再长些的将佐常会讲出一个个与德胜门相关的典故来。尽管有时只靠说几句笑话,也会使得军伍重新振作起来,最是那已因打仗而早成了条条缕缕的旌旗及將旗,常会引起来大家的阵阵笑声。

    兆惠((1708年~1764年),字和甫,姓乌雅氏,满洲正黄旗人,是雍正帝生母孝恭仁皇后族孙。父佛标,官至都统。作为乾隆朝的著名战将,他屡次征伐,为捍卫西北边疆,维护国家统一建树了功勋。墓位于洼里乡关西庄村南。)

    乾隆二十二年三月,乾隆帝命定边右副将军兆惠、左副将军成衮扎布,各出东西路,大举征伐厄鲁特叛军。此时厄匪地域正是痘疫频发盛行,皆处在一片哀鸿中,兆惠大军乘势长驱直入,连战连胜,攻城掠地,只打得厄鲁特各部四分五裂,东逃西躲,所占领地,先后失守,溃不成军,最后大败,不堪成伍,连叛军头目都逃到了哈萨克,再也不敢露面。同年六月,将军兆惠、富德亲率大军穷追不舍,进至左哈萨克。但叛军却转过年来后,主动归降的鄂拓克等,见大军稍退之后,先是暗自反水,然后再次公开叛变朝廷,并再次用假装投诚的方式,诱使得八旗都统满福大军陷入重围之中,致使的千余清军,在与叛匪的围堵、围攻、分割的苦战中,大多受重伤身亡,残匪鄂拓客采取时聚时散的散兵游勇方式,到处寻觅出击的机会,袭击清军散部,“时而将各贼众聚分四支,每支各一二千,伺间出没”于沙漠、丘陵地带,发现清军后,毫不客气地围打堵截,并对被俘被擒旗兵毁尸灭迹。大军因此溃败不堪,只好不断败退一再。

    奏折飞报,乾隆帝闻得此讯后大怒,决定不再劝降,也不再准降,不再阻挡旗兵的复仇心切,并下了绝杀指令。凡遇叛匪,即杀无赦可言!一概绝杀!毫不姑息!无论老幼!

    二十三年正月,已被授为定边将军的兆惠和副将军车布登扎布,再奉钦命,亲率大军旗兵万余人,分左右两翼,包围进剿厄鲁特叛军。乾隆帝旨令兆惠坚决果敢地平定准部叛匪,并决不容情。兆惠遂将大军兵分四路,拟定最后在伊犁会师。在八旗骑兵的锐利攻势面前,厄叛军再次纷纷溃逃至罕无人烟的地方。将军兆惠遂令大军骑兵,篦垅推进,专门找寻,凡是能生存的地方,“凡山陬水涯,可渔猎资生之地,悉搜剔无遗”。像是在挑鱼刺、剔骨头一般,沿线并进,见一杀一,遇十即毙,定要使该地寸草不生,方才罢手。西征收复大清疆土,大获全胜,尤其是回回营在此次征战中,几乎仗仗必赢,回回将领高兴的是,清真寺内的阿訇们,又会将皇上的赐赏圣旨及其功臣簿摆放在寺内供奉了,因这是回回营的永远的骄傲与传世荣誉。

    朝野之中,谁都明白,只要大胜,便是万全。八旗满洲打仗胜了,不管是你是将军还是兵卒,人人都会升晋获赏,或是升职,或嘉世袭,即便是没有得到这些个赏赐,也会有额外的惊喜。而傅恒想得却是,只要是没给富察人丢脸,自己便会在朝中稳如泰山,因他已经升到了顶点,相当于前朝的主掌国事位极之宰辅了。历代为臣的富察家人,尽管总有人是高官厚禄,外人都说是稳坐朝堂几十载,但大多人都是谦谨并十分小心翼翼为官处事。而傅恒所以能受到如此恩遇,都说与其姐为皇后关系密切。其实,反倒是倍加辛苦,并苦不堪言。若做明君的臣下,辛苦是必然的,因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之上,皇上操的心自然是莫大无尽,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总是那么的轻松,不仅吟诗而且善画,刀马弓弦,武功俱全,皆各样精通。但信任却是一把利刃,刀背是信任,在皇上的手中,而刀刃且将自己压在底下,终于在辛苦与劳累的朝务中,才将国事一点点的完成,不仅运筹帷幄配合了大军获胜,而且还赶编出群书,并受到朝臣青睐。都说他有才,但这可不能凭空而论,总得要拿得出东西来。

    大军班师回朝之前,他最终拿出作为编篡官主编的目录册页,傅恒每看一次,便会给自己的心头,添上一层欣慰。而他对满文的修编,也许会对大清的未来,做出前人难能完成的作为。满洲人能有自己的语言与文字,这该是多大的进化与进步?从此,他研琢的满文拼音,会在八旗翼学中逐渐推广,上至皇子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是读书的满、蒙、汉军旗人,自是要先过满文这一关。而对于旧明的八股文章,满人历来就不屑一顾,因得到的万里江山,根本不是靠什么八股文章。而八股只是与孔夫子的治国之道,大有瓜葛。册页中用满、汉楷书密密麻麻标着,他多年来主编的书目。

    如下;奉敕撰《周易述义》十卷,《春秋直解》十六卷,《西域同文志》二十四卷,撰《增订清文鉴》三十二卷、〈补编〉四卷,〈总纲〉八卷,〈补总纲〉二卷,撰《附明唐桂二王本末》三卷,撰《平定准噶尔方略》〈前编〉五十四卷〈正编〉八十五卷、〈续编〉三十三卷,撰《皇朝职贡图》九卷,撰《吏部则例》六十六卷,奉敕撰《钦定诗义折中》二十卷,奉敕撰《钦定大清会典》一百卷,《钦定旗务则例》、《西域图志》、《御批历代通鉴辑览》等……

    当然,皇上并不赞同将其他的翰林学士一一赘名,这令傅恒稍觉惭愧。毕竟不全是自己的功劳。但傅恒内心极为满足的是,再不会有人在背后说,其家族只靠近卫世家来保住官位了,富察家本就是文武兼备的全才大族。而当今的皇上,正是靠了文武全才,才赢得皇位的。这曾像当年皇上做宝亲王一样,只要是他要求傅恒做的,他是一定要做到底的。而曾在雍亲王府邸内,年轻的弘历就曾对他多次说过,春和,我若当了皇帝,你该怎样呢?

    傅(恒)春和笑了,那……我就做忠臣,那要是我做了忠臣呢?

    您要是做了忠臣,我就处处支助您做大!

    您是亲王,还是我来辅佐您……

    彼此彼此,这才对呢,做孤家寡人,不如做明君帝王。

    只是一个如梦的时机,宝亲王弘历不仅先娶了静若止水的“蚕妮儿”做了福晋,而且没有几年,宝亲王弘历果然登基坐殿,成为大清天子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