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黄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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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姥姥成大爷 圣谕陡惊魂

    sat jun 18 10:12:01 cst 2016

    第五章 姥姥成大爷 圣谕陡惊魂

    说起来清帝的微服出巡,其实倒可谓是明明白白众所周知或天下尽知。但想要知道皇上的微服出巡,穿戴得是什么样儿,就只好听老百姓传来又传去了。但见得,在海淀镇黄庄大街与集市上,到处满是行人,来来往往的络绎不绝,只要您稍不留意的人,便很难从一群身着黄马褂儿的御前侍卫当中,找到皇帝本人。架不住他在呼噜噜地一群骑马人当中,就连头上顶着的红穗白竹篦帽子,也是一摸一样的,同样都有红兰宝石嵌顶,配戴南雀花翎子,这也是御前侍卫的“挂相”之处,当下乾隆朝最高贵的象征便是——头顶凤翎。

    可皇上早把规矩定好了。他道,阿森阿你几个,把那黄马褂给我脱了,留几个穿着就成,给我远远地跟着!怎么着?怕有歹人?可笑至极,朕自登基以来,不敢说恩抚四海,最起码也是天下没灾没劫的,听说文王出行,连车都不坐,怕老百姓那是昏君的事,朕从来不怕!

    跟随他的宫殿太监小顺子等几人,也匆忙的去掉了蟒袍,换成了短打扮,倒是利落。

    一路之上倒是总能见到,官道边的潺潺流水,与路旁田土里草木葱茏,苞米结果,官渠埂子上杨柳成排,虮鸟喧哗,伏天喊嚷。京师郊外初秋的风景,叫皇上与侍卫们好不兴致。人兴致,马蹄疾,乾隆帝在心里早就吟出几首,或绝或律的诗与词,他双腿夹紧马肚,坐下宝驹如同明白事理似的,跑得是又快又平稳,转眼间已过了大黄庄、大钟寺、马甸的黑寺、马神庙和关公庙,眼见得,那雄伟壮观的德胜门箭楼,就在眼前了……从禁苑——圆明园直达京师,骑快马不过是少半个时辰,先是觉得坐下御马身上见潮,也见侍卫个个头上出了汗滴,皇上才发觉自己已是通身是汗了,他这才稍勒马缰,让兴奋的乌骓宝驹四蹄慢下来。

    这外头就是好啊,就算是总在仙境里活着,也不成啊。他不禁感叹道。

    俗话说“唱戏的腿,说书的嘴,唱戏说书不如自己动动腿”,说着话,一行人由打安定门进内城,往南绕道地安门再进皇城,顺着东边直接来到了沙滩就近的一处旧宅院。

    不是去燕园吗?阿森阿等都奇怪了。眼前竟是这么一片破败之处。

    你们看这块地方给傅恒座宅子如何?

    地方是不小,可是这……阿森阿有些糊涂了。

    破破烂烂是不是?只要是一花银子,这便是皇城之内最大的公爵府了,走!回去吧!

    啊?真是出来玩来啦?一行人转回,坐下马更是踏踏的甩开了四蹄,回奔燕园而来……

    大清入主中原,延续了旧明朝的大多规制。但是大清朝也有自己的规制。比如说大员的爵位,是依照民爵中的“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而来,然后每个爵位再各分三等。何为“民爵”呢,所谓的民爵,就是在皇室的爱新觉罗姓氏以外的,外姓的一干人等,获得的爵位,才被称做时民爵。但乾隆帝可是例外之极,他曾将皇亲国戚也算在了“王爵”之内,这在清史中当然是一处闪光之举。他说过,爱新觉罗家族得要靠八旗满洲的维护,才有“从龙入关”,只有龙入关,哪有此偌大天下?真因为如此,乾隆帝才打算给世代忠良的富察家一个更宽更大的府院,作为对他的奖赏,因为傅恒时下所住的燕园,早已是狭窄不堪。而他既是富察皇后的阿窦,就更该有一处像样的府邸。如果他做皇上的不操这个心,便会冷落了天下的臣心。燕园已旧,便要弃旧更新,他将在即将班师的平叛大军归来之时,给傅恒一个意外之惊喜,也可算是告慰一下富察皇后的在天之灵了。

    燕园毗邻圆明园,号称是旧明朝代“王园”。它由漱春园、弘雅园、漱春园、朗润园、蔚秀园、承泽园和勺园等多园组成,其中有部分被朝廷赐予傅恒的阿玛——富察李荣宝,虽然是名声在外,但随着清代的封王的增多,大都被渐渐封赐,于是,傅恒的这块赐宅,开始显得局促狭小,加之多年不曾修缮,燕园再好,也是破旧不堪了。借着燕园门子的迎接,皇上一行人,便呼呼啦啦地蜂拥而进。而此时候,乾隆爷也压帽低首地进入东门内,尽管也有内务府的官员,来送礼物,但一见到面前横着那么多的名黄马褂儿侍卫,便知趣地谦恭让道。尽管来往人显得很是热闹,但多是过路之客,完事即走,所以不一会儿便又显得冷清了起来。因女人家生子若不出满月的话,男人向来是不允许进园来看热闹的。倒是门前站好了一排大小婆子与媳妇妯娌妗子的,这是专门为阻挡男宾的——规矩就是规矩,谁也破不了。

    满洲的习俗时,即便是生了男孩珠儿,也得要等到“满百日”之时,才能宴请宾客,这就是常日所说的百日宴。在宴会之上,还要依满俗,给男孩珠子两样玩意儿,看看他到底是抓哪一个,一个是小小的弓弦,一个则是华丽的贴锦木匣,满洲人叫他“百日抓”。两个小玩意儿自有寓意。各自象征“勇武”、“财富”,若是孩珠儿都抓起抱在怀里,则是最好不过了,当下便会赢得一阵喝彩声。如果抓到弓弦,象征将来准能为将,假若抓起来锦匣,寓意将来能为翰林。当日,孩珠儿的玛法与太太(爷与奶)还要送银质的长命锁与银脚环儿,女孩珠儿则再加一对银镯子。若老辈人早就驾鹤别世,只有由后代们打造好银镯后,先放置在祖先的牌位前上供几日,以示意“代祖先奉礼”,方可以赠。

    燕园不算太小。

    今日却整洁干净。但进得园中,却显得极为土气的要命,过去听人总说傅恒家就像一个种包米谷子的农夫庄园,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因都是主子派人送礼物而来,所以门子,就显得对一概客人更加的殷勤与和气。听侍卫说是随内务府来送礼的公差,又是从禁苑而来,迎接的门子与家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毕竟侍卫都穿着黄马褂,使得富察家的人更显得小心翼翼地,多是陪着笑脸,先带他们到园的西侧的小草亭下歇息,而花池内的老玉米已打穗结棒,半露金黄了,最是那几方青石石凳倒是给皇上带来了一阵的,好不惬意的凉爽。

    阿森阿说,只有先在这里歇息,才有再往里走的机会。看起来,傅恒不止是忙乎得忘了今日“洗三”,要不根本就没当回事。这便是皇上的结论。连生儿子的事都忘啦?皇上似乎更有些感悟了,这位国舅爷,竟是这样如此的夜以继日、拼死拼活的操劳。如此看来,大西边的战事,日渐有捷报传来,有傅恒在这操心,大军不能够不胜。他也是整天盼望胜券啊。

    假若不是提及从禁苑过来,专门来送薄仪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能去听窗户根儿,富察家的大管家老黄虽然在,但却能看出来,不仅主人傅恒并未将此事,当做什么大事来办,且多是由本族家人暂代奔忙。就连园内的人,也都是在看似平静中忙自己的事情。

    皇上只是笑着道,阿森阿赶紧种柳枝吧。

    借阿森阿等几个栽柳条的功夫,皇上便也开始遛起弯来,他见园中女眷过多,还有跑来跑去的年纪很大的护卫。因年轻护卫都去打仗了,剩下这些个年长的正好看家护院。

    皇上……

    嘘……嗯?还好,没人注意他们对话。

    原来听人家说傅军机家像公主府,敢情里面没那么好。

    那座铜安殿不好看吗?这可是旧明的亲王驻地。其实他是在叹息明代的衰亡呢。

    阿森阿言道,奴臣看不出好来,檐子上的小兽也没有王府那么多。

    谁说像公主府的?谁带蔸巴芶了?皇上顺口就问。

    是黄带子说的。阿森阿顺口即道。

    你们啊……皇上品尝着老公小顺子递上来的蔸巴芶(烟),喷云吐雾的很是怡然。

    不好看也不能说不好。别忘了朕还是富察家的额附呢,人家会笑话朕的。

    嗻……阿森阿只好不再言语了。柳枝很快栽完了。

    好土气的院子啊!皇上心想,眼前的富察家是正宗的皇亲国戚,是早夭的孝贤皇后的家府,她是他的嫡福晋,其实,所有的御前侍卫,还没有不知道的。他不禁感慨这富察家府的寒酸之气。庭院内除去老树之外,到处是脏旧的亭台楼阁,或破败的曲水流觞,还有土路弯径通幽,最是古旧水榭忽现后,却只有发臭的河底,袖珍牌楼的点缀,只证明这里曾经是不可思议的富丽堂皇。满地都是放置花盆的汉白玉须弥底座,却找不到几盆鲜花,偶遇一两块怪石,或是石笋类的远古奇石,却被栽到土里。甬道两边俩边杂草丛生,但最醒目的,仍然是处处长有高粱,倒能给人一种新鲜,满园呈现出一派土里土气的土样儿来——到处都种有蓖麻、黄花儿、死不了、茄子、歪歪扭扭的低矮的扁豆架与葡萄架,甚至好似进了果菜油布大棚一般。而难得的是,那干涸池塘内却只有满池青苔淤泥,倒钻出了俊秀的荷花、干菱角花儿与芦苇,使人有一种错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农户的菜园子,也难怪,说不定东北老家,也许正是这个样子。

    除燕园的哈斯门外涂有噶倍儿新的油彩之外,若往里面走,便如同进了农宅一般。对此,皇上倒觉着小有兴致,东走几步,能看到那憋屈狭窄的水池中还有几条不死不活的游鱼,西挪几步再瞧瞧,还有刚用土堆起来的一座小土山,山上盖有一座很是糟糕的凉亭,简直与茅房棚子相同,等爬上去时,却又不是个解溺的地方。看得他不由得愧疚,傅恒是钱狠子?舍不得花销?怎么这么抠门?竟然这么不在乎赐您的府邸?嗯?怎么到处是马粪味儿呢?

    禀皇上,富察家一直是自己豢养蒙古马最多的大臣。小顺子倒是知道这个。

    哦。他点着头,想起来了,这是听了雍正爷提倡的“战马自养,福国利民”话呢。

    这么呛人的马粪味儿,看来没少养活马,但味儿也忒大了,哼,宅子成了马厩了。

    皇上看,“洗三”姥姥来啦!小顺子早打听好,想听“洗三”的歌,就得等到姥姥来。

    柳条栽罢,皇上一行人跟着护卫,好不容易绕到嫡福晋屋外,屋外早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妇道人家,拥挤热闹在一处。不一会,燕园护卫们送来了几把小花櫈,并择了离产房近的一处花荫凉,叫他们坐下歇息。产房外早栽了一圈的柳条,上面还悬挂好了五彩丝线,竟然将嫩绿的柳枝缠得花花绿绿的,犹如多彩的蛛网,再加之屋檐下下垂的几块赫然鲜艳的红绸子,显得门前彩色缤纷,有几个不大的孩珠子,就在五颜六色的门前与周围跑来跑去的,后面不断有人追逐他们,并不断呵斥着。面前的景致中的人,忽然安静了,就听见屋内的洗三姥姥爷在屋内念念叨叨不停。皇上也禁不住侧耳聆听起来。她唱得是,“洗洗蛋,洗洗腰,洗洗脑袋洗洗瓢,刮刮眉,密又黑呀,洗鸡鸡呀不绝后啊,洗洗囟脑门哪,吓走众鬼神啊……”

    姥姥大爷您看,他美滋滋儿的乐呢。此话一出,满屋里一片笑声哗然,直将这祥和与喜庆传至屋外。只听得姥姥大爷又念道:“蜜滋滋儿,甜滋滋儿,顶天立地的小鸡鸡儿,皇上见了挑拇哥,阿玛见了伸拇弟,大拇哥呀二拇地,小妞子来了赶出去……”

    哈哈……屋内女流们的笑声、叹息声连成了一片。姥姥大爷的这张嘴真是值了大钱了。

    哎呀,过瘾。窗外的皇上是闭目养神般的仔细听完,禁不住也是心花内放。不亲身来此地,这些个东西到哪里去听呢。虽然是贵为天子,但同样也是男人,这他心里最明白。同样,他的帝后、妃子们在产育后代或坐月子时,男人同样也是不准入内的,即便是亲王公爵等也照样受此约束。而满州人的习俗则是,只能在产房门前见到男主即可。可是皇上却不一定非要见到小皇子或皇女。而皇帝也根本没有规矩,或是机会,非得要去大臣家里凑什么份子,行什么人礼,皇帝贵为天子,哪能随便去串门呢?这不光“防”男宾,而还是在防男人搅了佛多额娘的仙气儿。俗话道“佛多仙气儿,祖祖辈辈儿,沾上了得劲儿”。

    而“金盆洗三”的这套民间说辞,在皇宫内却不曾有,更谈不到会这般如此的念叨一番。而宫内只是由萨满与接生姥姥另外念叨一通说辞。那就是“洗净头来洗光腚,自小到大有国俸,洗洗脚再洗洗爪,麒麟龙孙全请到——”然后便是萨满扭搭起来,随后用满文歌唱,不绝于耳,甚至是没完没了。而究竟为何要请麒麟与龙孙来,连他一直也弄不清楚。因接生姥姥从来是成群结队,其分工之细,错综纷繁,所以他更是不懂,为何在如此隆重的礼仪内,不请他这位皇帝的伸手帮忙。也许因他是天子之故,永远是任何人的主宰?

    内务府帮衬“洗三”的来人,一直等到给孩珠子洗完之后,才敢高声在屋外高声的念道,圣旨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洗礼孩珠名福康安。前兄后弟,皆可继续赐福字,即刻赐封该子为三等侍卫,虽未成年,该诰命可终身享此恩俸……这一宣旨不打紧,倒是将产后不久,本来就虚弱的福晋叶赫那拉氏,吓得大气不敢喘,而其他人心下也暗自打着哆嗦。都寻思这是富察家祖上的阴德,才招致皇上恩顾、发旨。

    圣旨是至高无上的皇上发来的。当产房内外的人都在惊愕惊恐的跪下之时,燕园内顿时是一片寂静无声,只剩了那不停喧闹的“蝍鸟与伏天”的叫声。即算是胆子与脾气原本都挺大的洗三姥姥爷,或园中的洗衣婆婆、额嬷、妈子、丫环们,谁见过如此的阵势?一听圣旨二字,都吓得个个低头俯身,年长的便只顾着“嘣嘣”地连连磕响头不止,那位洗三的姥姥爷却大着胆子,俯身低眉的扯嗓子呐喊道,皇上万万岁——哎呀!恩典,隆恩啊,万岁岁!

    姥姥爷不是老糊涂了,而是被吓糊涂了。昨日还有人告诉她说,富察府哪哪都好,只是缺少个做主的男人,所以她的嗓门就比平日更大,更为张扬。但没想到的是,竟然是真龙天子来给这个不大点儿小小子前来助兴,我的不老天,我的老天爷呀,这得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啊?我做个姥姥爷的,也算是沾足了喜气了。列位,到底什么是姥姥爷呢,其实接生的姥姥,都被旗人这么称呼着,是约定俗成。也难怪,这小子的阿玛本就是个顶破天的大官,还是皇亲国戚,长子、次子不是娶了公主便是招了额驸,眼看富察家人,真要撑起大清国来了——好事不是都占全啦?姥姥爷想到这里后,反倒是镇静起来,尽管她还跪着,但依然唱起来,

    小小子,接圣旨,阿玛额娘不好使,皇上隆恩降福字,国泰民安好福祉……

    而此时的小小子,决然不会懂得刚出生仅三日时,皇上便赐予他一个象征性的“三等侍卫”,而成为侍卫亲军中的一员。

    哇!婴儿的哭声洪亮高亢,震得窗户纸颤动,一听就是个小小子,满洲人则叫“孩珠子”。

    闻此哭声,地上这位镶黄旗下,从娘的娘的娘不知是哪一辈份上,世代为旗人接生的、带从九品爵儿的“迎生姥姥”已然是双腿打抖,站不起身,似是“旗杆底座的铆钉——如同钉在地上”一般,当园中侍女搀扶她时,她竟然是左乜右歪的依里歪斜,怎么也站立不稳了,她大口地吞吐着气,如鲠在喉似的别扭,再没了刚才那“主掌全府大小人等”的气派。多亏久跟在身边的使唤人,赶忙取来她那支长杆儿的铜头烟锅,给她装烟点着后,紧着叫洗三的姥姥爷,急赤白脸又囫囵着紧嘬数口,这才算叫她喘过来气。丹巴勾(烟叶)点燃后,烟云缭绕,再加之侍女一个劲儿地摩挲她的心脯子,姥姥爷才算是,不再翻腾白眼了,总算缓过来了劲。“哎呦——”她长出一口烟气……才恢复了,刚才已经找不到的黑眼珠子。可又想起,面前还有这刚雏分儿的孩珠子时,她又磕掉了烟锅言道,有他在,便不能抽啦……

    乾隆帝透过那块儿很小的水晶(玻璃)看着屋内的这情此景儿,真叫他看呆了看迷了看懵了,倍儿觉出好玩来,他并不敢乐出声,只是憋住气息,忍了又忍啊,来了个笑不露齿。

    要知道,这不是演在紫禁城内畅音阁戏台上的秦腔,也不是盛京小唱,这可是满洲旗人自个家的真真切切的真事儿。隔着窗子,他净顾看那小孩珠子了,不料竟看呆在眼中,这不是自己的皇子永琏吗?一想至此,他登时傻了眼,有些茫然四顾,真不知道该对谁说,该说什么好。那年他大婚时,阿玛汗仍是大清入关后,第三位在紫禁城内登基坐殿的雍正皇帝。他当时还被朝内外称“宝亲王”,而阿窦们,比如弘昼、弘瞻等多已被冠以王爵。当时的富察皇后蚕妮儿,还只是他的嫡福晋,这是阿玛汗为保的媒,是用十六抬大轿明媒正娶,他曾在轿前做引路使者一样的新郎官。而皇室的宝亲王,学着普通旗人来迎娶富察家的人,当时就引起来朝野不小的轰动。因富察家的名声,早已是远近闻名。尤其是迎娶一个土气到家的富察家女子,更是尽人皆知的大事。礼宾多的令雍正爷都感到意外,当然,也少不了诸多藩篱与异邦使节,甚至有蓝眼高鼻梁的西夷人,与长瘪鼻子的倭奴儿使者。

    早在清太祖代,富察人曾历代在朝为官,并以大员的身份露面伺圣。及至康熙爷年轻时,议政大臣富察米思翰,曾在朝中力主削平三藩,在与朝臣争执中,力排众议,将少数文武,渐变成百官来支助皇上。主张就是,若撤藩不成,即须扫平三藩。而想不到的是,最终援驰皇上的却只有米思翰与明珠,最后又多出个佟国维。他三人是朝中仅有驰助撤藩的大臣。而最后一个,则成为在关键时刻,率兵而先动手,即刻剿灭反王之子吴应熊,因此而名震朝野的佟半朝——佟国维公爵,其姊姐入宫伺圣,成为国母。佟家之老少都派入朝为宦。明珠也被重用。回顾三藩之事,总会历历在目,八年的削藩,导致战火,燃至天下,吴三桂称帝后,终遭天诛地灭。这事至今为止,都被皇帝记得牢牢的,所以在对富察人的褒贬上,尤为小心谨慎。要知道,一个家族一旦不能谦谨从事,势必给朝中带来不尽的危机,这就是,历朝历代都会发生的“国戚乱政”。历朝的昏君也罢,明君也罢,谁也躲不开这个噩梦。乾隆帝当然决不想做这个噩梦。而对于皇亲国戚的态度,就如同对几个王大臣一样,也要把心思放得端正,在这个巨大的王朝中,能维持帝王的尊严,使得万民平静地生衍下去,并非是件易事。

    (佟国维,满洲镶黄旗人,从其父佟图赖从龙入关,为清初重臣。孝康章皇后幼弟,孝懿仁皇后父也。顺治间,授一等侍卫。康熙九年,授内大臣。吴三桂反,子应熊以额驸居京师,谋为乱,以红帽为号。国维发其事,命率侍卫三十人捕治,获十馀人,械送刑部诛之。二十一年,授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康熙二十八年,推孝懿仁皇后恩,封一等公。)

    一声孩珠子敲钵落玉般清脆之啼哭声,再次惊呆了乾隆爷,嘿嘿!好个大嗓门子啊。

    还好,宣读圣旨那位官员的嗓音,可谓是高嘹尖亮,用的还是满语,其口齿清楚、利落还不带磕巴丁点儿。尽管北京刚欲立秋,却还在三伏天,而哪怕是戴着遮阳的竹篦帽,不一会儿也会汗流浃背。阿森阿说这位官员,由于去江南办差后,为自个增加了一门特别的嗜好,似乎是喜爱好上了黄梅戏,再配上他天生喜欢唱曲的嗓子。可是谁想到,这位官员的几次无意的传旨的声音,便引出乾隆帝心下的思索,使得这位中国的皇帝,造就了一个亘古未有过的皇家戏剧——京剧。这便是乾隆皇上,最为特别的贡献。当然,昆曲也算在其内。

    由于皇上早就与侍卫大臣商议好,是微服出宫,所以阿森阿等一概人的装扮,并未将皇上暴露,反倒将他“围”得很牢靠,谁也近不得皇上的身边。

    大热的天,你们这几个小子,干嘛包得那么严实啊?叫爷动弹不得!

    皇上终于忍不住了。天闷湿热,站在这,不会子便出足了一身的黏汗,好似蹦了半天的布库戏法一般。最是这老公小顺子,总会多嘴多舌的,将几个侍卫安排得常是井井有条,既有前呼,又是后拥的,将皇上遮挡得更是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现在可倒好,富察家的男女老少们,都在伸脖似乎是在找寻皇上呢……

    圣旨听明白没有啊?读旨官员言道。

    下面鸦雀无声。或是没人敢应答,而主事的傅文、傅清还没来得及赶过来,都还在路上。

    于是他只好再问,皇上的圣旨,您几位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与听不明白的人,照样都是面面相觑,场面依然,鸦雀无声。在几乎没有男人在场的富察府内,谁敢吭声?看来他是得说话了,这台阶也许正是给自己码上的,还得“朕”自己个走出来。再微服打扮,他不也是皇上吗?于是他不必要阿森阿喊迎驾,便分开人群道,

    朕的天下,朕的爱卿,朕的侄甥洗三儿,到了朕的亲家府,你等有什可怕的?

    他声音稍高了些,弄得侍卫们“刷!”的让出一条通道,今天他非要仔细看一眼他的侄甥……他以极低的声音脱口又说出几个字,承袭父爵吧。他清楚地记得是“哈达哈哈番”。

    言罢后,皇上随手摘下腰间玉佩,上面刻有“金玉长生”几个字,叫小顺子小心翼翼地进屋,交给早已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福晋手中……此时,皇上想到的是,他喜欢男孩珠子的缘故,是因这个庞大的大清帝国,将来要靠无数的巴图鲁,来撑起这万里乾坤……他怎能不稀罕男孩珠子呢?本来他还想张罗着去抱抱孩珠子,可脚下又停住了,他突然看见了屋外新栽的一片柳条与彩线,正是“佛多额娘”的可见化身。于是他心里说,只好走吧……他便一转身离开了富察福晋的产房。尔后流传下来的史书上,曾有人这么记载,福康安命,生於立秋前三日,金水进气,原命火土伤官,印绶太旺,初行癸酉运丁亥年……授侍卫……

    每人的天命,说似乎掌握在皇上手中,不如说,大多都掌握在阿玛的手中,只要其父受到褒奖,那么其子弟皆会得到并非意外的赏赐。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