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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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凉肌粟

《更元》寒带雨林

    第十五章夜凉肌粟

    刚刚进入院子,乌云台就闻到了阵阵浓香,跨进门槛一瞧,桌上正炖着一锅香溢的鱼肉。

    走在乌云台前面的穆尔西迪和两位官员从容的坐下,并热情招呼乌云台也坐下。院落里有不少蒙古士卒站立着,看样子是保护这两位官员,从衣饰和装备看,这些蒙古士卒不同于巡检司士卒。

    穆尔西迪看着大家都已落座,就介绍道:“乌云台,这位是中书省断事官头麟大人,这次从大都来到辽阳行省执行公务,今天来我巡检司驻地视察”,穆尔西迪又望向另一位官员介绍道:“这位是郞中别失哥大人,与头麟大人一同前来执行公务。”

    乌云台一一行礼,头麟说道:“不用那么客气,我们边吃边聊。”

    乌云台接着开始细细打量这两位从大元首都来的官员。头麟可能是因为多年的公务操劳和压力,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那绛紫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是那么有神,尽管眼角布满了密密的鱼尾纹。别失哥是一个身体结实的矮胖子,挺着个很高的大肚子,一脸隆起的肥肉中,生着一双小眼睛。

    头麟和别失哥都穿着质孙服,其形制是上衣连下裳,衣式较紧窄且下裳亦较短,在腰间作无数的襞积(bìjī),并在其衣的肩背间贯以大珠。

    通过穆尔西迪和别失哥接下来的叙述,乌云台了解到征东行省境内发生了叛乱。以将军曹頔为首的部分两班贵族,企图发动叛乱推翻忠惠王的统治。在叛乱爆发后,留守在征东行省的蒙古官吏才将信息秘密传回大都,而在此之前,大元朝廷毫不知情。在乌云台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救治乌云台的高维岳向乌云台简单描述了忠惠王的暴行,当乌云台听了别失哥的详细叙述后,感到阵阵吃惊。

    忠惠王喜好女色,荒淫凶狠,以绑架、奸_淫_妇女获得快感,若不从者便先奸后杀。因忠惠王喜欢与各种类型的女子发生性_关系,所以还患有性病。他还同庶母寿妃权氏通_奸,后来又将庶母庆华公主伯颜忽都强_奸。忠惠王只要遇上稍有姿色的女性就强_奸,仿佛一只发_情的泰迪。

    因高丽王带有蒙古血统,政令和政策都倾向于维护大元,且征东行省重要职务皆由蒙古官吏担任,两班贵族长期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以外,心中的怨恨积累已久,这次以忠惠王荒淫无道为由,将军曹頔便率领部下叛乱。

    由于叛乱很突然,征东行省境内烽火四起,已得知消息的大元朝廷,担心征东行省的叛乱波及北疆,便将中书省断事官头麟和郎中别失哥等人派往辽阳行省,观察征东行省境内的叛乱,稍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头麟突然望着乌云台说道:“年轻人,你对于将军曹頔的叛乱怎么看?”

    乌云台一边听着穆尔西迪和别失哥的叙述,一边吃着锅里炖的黑鱼,花椒的麻辣,刺激着乌云台的味蕾,乌云台还不停地抹着额头和鼻子上的汗水。头麟的突然提问,让乌云台一脸茫然。

    乌云台放下筷子,抬头一看,感觉这场景和眼神有些熟悉,乌云台脑中迅速思考,这似乎像一场公司的面试,此刻的头麟、别失哥和穆尔西迪就是面试官,而自己就是那位投了简历的面试者。

    乌云台坐直了身子,回答道:“忠惠王的行径,天下皆知,若不是我大元支撑,高丽王室早已分崩离析。至于将军曹頔,不过是两班贵族投石问路,试探我大元对征东行省的重视程度。刚才穆尔西迪大人也说了,这背后的操纵者是两班贵族,两班贵族数百年的经营成果,以及两班贵族家族长老的智慧和能力,他们不会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发动叛乱来推翻高丽。通过这场叛乱,可以说明一些问题,其一,两班贵族内部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其二,两班贵族已经具备发动大规模叛乱的能力,说明粮草和兵马已相当齐备,且隐藏的相当完美,以至于派驻在征东行省的官吏毫不知情;其三,两班贵族自认为翅膀硬了,开始将我大元不放在眼里。”

    头麟听完乌云台的分析,点了点头,说道:“若乌云台你能代表朝廷处理这次叛乱事件,你会如何处理?”

    乌云台沉思了一下,答道:“一、平叛,击败叛军是重中之重,同时还要杀死将军曹頔,参与叛乱的士卒也不能放过,都予以严惩,以儆效尤;二,安民,这些年征东行省局势不稳,忠惠王负有很大责任,有必要擒拿忠惠王前往大都责问,以安民心;三、打击两班贵族势力,唔...,这个比较麻烦,非一时一日之功,而且涉及面甚广,需制定详细和周密的计划来实施。”

    穆尔西迪看着断事官头麟和郞中别失哥对望了一眼,笑道:“乌云台,继续吃鱼,难得从无鲁呼必喇沙里捉到这么肥美的黑鱼,不可错过。”

    当日,巡检司士卒燃起火堆,架起铁锅,甚至直接将肉块串在刀上烤。疲惫不堪的巡检司士卒酒足饭饱后,醉醺醺的众人在驻地的草垛和营房四周睡着了一大片。

    夜色降临,从院落离开的乌云台也感受到了阵阵睡意。满天的星光流转,在宁静的月光下,于倏忽间的变幻牵动着乌云台的万千思绪。乌云台越发怀恋现代社会的生活。曾经的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又浮现在脑海里。一阵寒风吹来,将乌云台思绪拉了回来。

    乌云台不知不觉走到了马厩,随意地在地上垫了一些草料,渐渐进入了梦乡。

    巡检司院落里照映出一片烛光,几名士卒在院落里来回巡逻,士卒的身影随着烛光不停抖动。一间办公房里灯火通明,三人围坐在桌旁,一边喝茶一边谈论着。

    别失哥笑道:“穆尔西迪,你手下有这样的人,为何不早些上报?可惜,可惜。”

    穆尔西迪说道:“乌云台还年轻,未满二十,让他去底层社会磨砺一下也好,我也没有意见,可万万没想到,竟然将他调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头麟闭着眼说道:“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我大元很看重‘根脚’。如今社会,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想获得一官半职是万分困难,要做出一番成就,更是难上加难。”紧接着,头麟解释了大元的选吏途径。

    吏员,指大元官府中的胥吏或差役,即官府中有定额、有俸禄,在官员的指令下,具体承办官府公务的最低级成员。就中国政权的一般情况而论,在统治集团中,与官员相比,吏员无品无权,政治地位和经济待遇很低。一般吏员的仕进机会较少,而且也多为流外杂职。但大元的情况大为不同,大元的吏员,以一种引人注目的“形象”出现在当时的政治和社会舞台上,其地位升高,权力扩大,在升迁制度繁缛的大元,特别耀眼。尤其突出的是,吏员出职任官几乎成为大元主要的入仕途径。所以大元官场有个说法:“我元有天下,所与共治,出刀笔吏十九。”

    大元选吏途径:

    一、“白身”补吏。无官无职者,大元称之为“白身”。部分吏员来源于当地一些有德、有才的人。所谓的有德是“性行循良、廉慎无过”,有才是“儒通吏事、吏晓儒书”,选取办法是有“耆老人”和“上户人”等商量,采纳众议,进行推举。原则上,若将不谙儒吏、不应之人推举为吏员,官府将对推荐人进行惩罚。此类吏员一般补充的是县以下的司吏等。

    弊端:推举者常以私意取人,凭自己的喜怒爱憎,取一些阿谀奉承、听话和能报私恩的人作为推举对象;有权势的贵族公卿会凭借其社会地位替自己的子孙、亲戚、朋友请托和送贿,推举者碍于情面或畏于权势,不得不违心地把名额慷慨地奉送给请托者;没有身份的“白身”为争取到被察举的资格,势必不择手段,造成许多人不务本实,形成唯求浮华虚声的社会风气。

    二、“见习吏员”补吏。在大元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府衙门中,存在一批在数量上远远超过吏员的成员,这些人平时做吏员的辅助工作,是吏员的助手,并成为大元官府中不可缺少的成份,同时,又是大元吏员的主要来源。元代的见习吏员包括贴书、书写人和主案等。补吏流程一般有两个步骤,一是“保”,有社长和“耆老人”写出书面保举文字,二是“试”,有首领官当面考试,主要考察品行优劣和是否知晓至少一门经书。

    弊端:由于缺乏严格的选拔制度和监督,“见习吏员”不得不通过各种手段讨好和贿赂社长、“耆老人”和首领官,以获取补吏名额。

    三、儒生充吏。大元由吏入官制度的建立,几乎取代了科举取士之制。这样大元的儒士不得不改弦更张,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吏职。前代儒和吏为两途,在大元已合为一途。体制的改变导致制度的变化,儒吏为元代吏员的主要来源之一。“岁贡儒吏”是大元政府规定的一项制度。“儒有岁贡之名,吏有补用之法”是指路、总管府每年向朝廷或监察部门推举儒人和在职吏员,充任被贡官府的案牍吏职。

    弊端:同样缺乏严格的选拔制度和有效的监督机制,在下级单位向朝廷或监察部门推举的过程中,儒人和在职吏员为获得名额,不得不通过贿赂来争取机会。同时,由于路、总管府的权利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里,推举亲信和亲属的现象十分普遍。地方上的权势土豪也会使用金钱和女色等手段为自己的族人争抢名额。

    四、诸生充吏。学校是直接为统治阶级培养接班人的场所。大元朝廷为了适应其统治的需要,建立了传统的儒学,儒学的最高学府是国子学,大元从中吸收了大量儒生成为吏员。元朝共有五种学校,分别为阴阳学、医学、儒学、蒙古字学和回回字学。前两种学校数目较少,后两种成为大元各级官府的翻译吏职,其他吏职几乎全取自儒学。学生出路一是教官,一是吏,教官也可以担任吏职。

    弊端:学生充吏,造成学校风气变差,部分学生不再用心于学习和研究,纷纷追逐名利和财富。所以,诸生充吏的结果,使得学校环境不再纯净。

    五、职官充吏。职官是有一定品级的官员,大元的下级官员可以充任中央部门的吏员。职官充吏一般分为两种,地方官员充中央部门吏员和教官充吏。大元的教官有教授、学正、山长、学录和教谕,类似于现当代学校的校长、教导主任、教师、教务主任和党支部书记。

    弊端:地方官员升入中央为吏,其间的复杂过程可以参考儒生充吏。大元的学校里不仅有太多的官,而且严重官场化。学校的管理模式,管理者的作风,早已与官场全面接轨。学校里的教授等都有相应的品秩,学校的下属机构设置也与官场一模一样。“世上官多不太平,学校官多事自多”,官多了,自然是矛盾重重、相互摩擦、勾心斗角和争夺权力。越是高层领导,越无精力顾及学校的正业。学校领导整天研究和解决各种问题和矛盾,几乎没有时间过问教学和研究,更没有时间走进课堂看看学生的学习情况。

    头麟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水表面的茶叶,呡了口茶水后接着说道:“如今大多数官员,悉出于吏,观其进身之初,不辨贤愚,不问齿德,寅缘势援,互相梯引。有力者趋前,无力者居后,虽入公门,目不识丁。以乌云台的身份进入吏职,恐怕只能以‘白身’或‘见习吏员’的身份才有机会,而现在的‘白身’吏员,多系当地士豪之家买嘱承允,乌云台没有这样的背景和能力去和他们争抢。上面正是考虑到诸多难处,才以‘见习吏员’的身份,安排乌云台担任兀剌赤。”

    穆尔西迪叹息道:“头麟大人,其实我希望将乌云台调到中原磨砺,或许更能发挥他的的特长。”

    头麟点点头说道:“至于就职地点,的确偏远了些,但耽罗军民总管府由我大元朝廷和征东行省共同管理,虽说远离大都,但朝中上下,对耽罗军民总管的情况甚是在意。上面安排乌云台去,也是对他的考验。”

    耽罗军民总管府,是高丽暴发了以权臣林衍为首的叛乱,其主力“三别抄”失败后,退据耽罗岛时,在大元蒙古军与征东行省高丽军的联合攻击下被大元收复的疆域。耽罗军民总管府负责防倭和征东行省海外侨民事务,它不同于在高丽王京设置的征东行省。大元在收复高丽后仍让高丽王及其大臣管理高丽五道,高丽属于大元领土,也是元帝国的宗藩国,征东行省丞相例由高丽王兼任,大元朝廷派达鲁花赤管理和监督征东行省事务。耽罗军民总管在被收复后,大元于1273年置达鲁花赤,1274年耽罗岛成为大元朝廷的直辖地,大元朝廷派参知政事管理,在后期的过程中,随着高丽两班贵族的干预和破坏,高丽王为稳住局势,不得不向大元请求撤销耽罗军民总管,大元最终同意归还部分管辖权,形成大元朝廷和征东行省共同管理的局面。

    耽罗军民总管府位于耽罗岛上,属太平洋亚热带气候,每年一月的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上,其东部是大片适于放牧的草地。温暖湿润的气候,丰美的水草,使其成为亚洲最好的牧场之一。自古耽罗岛就是出产良马之地,所谓“处处骅骝”。生长于马背上的大元统治者,自然也看中了这块宝地。至元十四年,大元于此设立了牧马场,并设官吏管理耽罗岛养马事务。所牧养的马匹因由蒙古人自北方运来,称为“胡马”,而耽罗岛所产称为“乡马”。两者相较,乡马虽亦能负重耐劳,但躯干矮小,相比之下胡马高大,但由于非其土产,故数量很少。大元一朝,耽罗岛为其繁养了大批的战马。

    有元一代,征东行省也是大元流囚的集散地,用来安置犯人的地方主要是西、南海岸的诸多岛屿。大元统治者生长于草原,对海战不甚熟悉,在收复高丽的过程中,海岛的易守难攻给了他们深刻的印象,故而将其视为天然的海上监狱。耽罗岛位于全罗道南海域中,更是“波涛汹涌,凡往来者难之”,故成为大元重要的流放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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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台被一阵雷声震醒,赶忙从草堆里起身,揉着眼睛走出马厩后,看见操场上竟开启了一扇大门,门里泛着耀眼的白光。乌云台顿时明白,这或许是自己返回现代社会的通道,便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大门里。

    经过短暂的刺眼光芒后,乌云台发现自己在一条曲折的隧道里缓慢漂浮,隧道四周都是五彩斑斓的颜色,如万花筒般灿烂。随着漂浮速度加快,乌云台逐渐感到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全身都在发烫,最后失去了知觉。

    不知多久,乌云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市中心的广场上。乌云台放眼望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竟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乌云台急忙挤过去,却被一个中年男子拦住了去路,原来是这男子想拜托乌云台给他家人照一张全家福。乌云台不情愿地端起照相机,对着站在花坛下的一家九口,按下了快门。

    乌云台将照相机还给男子后,又朝着那个身影追了过去。

    终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地铁入口旁停了下来,乌云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缓缓走过去喊道:“润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