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元
字体: 16 + -

第七章 坎止流行

    wed aug 24 16:27:30 cst 2016

    《更元》寒带雨林

    第七章 坎止流行

    哀嚎声从装运阵亡士卒尸体的牛车附近传了过来,由于离众人较近,周围的人都将目光移了过去。乌恩其让穆尔西迪稍作歇息,自己骑马和几名士卒跟了过去。

    哀嚎声的发出者是一名巡检司士卒,他原本骑马跟着牛车前行,突然看见躺在牛车上的一具尸体扭动了几下,醉醺醺的他,竟下了马,走过去让牛车停下,同时脑抽般地盯着这具尸体看。而他才吃了肉和喝了缴获的劣质酒,从嘴里喷出来的浓浓口气,熏得睁开眼的乌云台本能反应地给了他一记勾拳。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拥有新灵魂的乌云台醒来的所见所闻。

    乌恩其下令将活过来的乌云台移到另一辆装满杂货的牛车上,同时,命几名士卒在周围骑马逡巡着,留意乌云台的动态,然后便和穆尔西迪骑着马一边前行,一边交流着。

    乌恩其心有余悸的说道:“这真的是前所未见,伤成这样也能活过来,正常人已经死了几次,恐怕也只有乌云台这样的身体还能坚持到冲下铁岭,但也应该失血过多而死,奇怪,奇怪!”

    穆尔西迪笑道:“乌恩其大人多虑了,少阵亡一名士卒,对我巡检司也是好事。在铁岭上的时候,如果不是乌云台将马匹撵上山来、不是乌云台替我挡这几箭、不是乌云台吸引了哪些攻上铁岭的高丽地方军注意力,我们能否如此轻松安逸的在这里交谈,恐怕谁也无法预知。”

    乌恩其释然道:“穆尔西迪大人总结得好,我纠结那么多干嘛,汉人有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开心或不开心,这日子总归要过,穆尔西迪大人,到了双城总管府,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尝尝这本地的特色饮食,说真的,接到辽阳路上面的命令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铁岭,也没有在这附近的城镇休整一下,身体又累又乏,无论这次回去朝廷方面会如何处理我,我也要好好醉一场。”

    穆尔西迪脸上骤然变色,说道:“我是虔诚的教徒,严格执行《古兰经》的教义,所以我不饮酒的。”乌恩其一下反应过来,立马道:“抱歉,抱歉,一时感慨,忘了穆尔西迪大人信仰的教派是不允许喝酒的。”

    《古兰经》,阿拉伯语的意思是“诵读”,是伊 斯 兰教的最高经典。该书共有30卷114章6236节,每一章以一个阿拉伯语词作为名称。教徒认为《古兰经》是真主阿拉的语言,通过大天使吉卜利里传授给穆罕默德。《古兰经》不仅是一部宗教经典,更是一部关于人类社会的最高法则。教徒须经常诵读《古兰经》,每一位教徒出生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和临死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古兰经》的经文。

    这时,一名巡检司士卒一脸惊恐的骑马奔来,行了礼便结巴着向乌恩其说:“巡检大人,乌云台会说话了,竟和医治他的大夫交谈了起来,具体说的什么没有听清楚。”

    正在向穆尔西迪讨教《古兰经》详细教义的乌恩其听到士卒的报告后,直愣愣的望着穆尔西迪。

    穆尔西迪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了士卒的情况后,便只身前往了乌云台所在的牛车。

    此时的乌云台,正坐在缓缓而行的牛车上和老者交流着。乌云台向这位自我介绍叫高维岳的老者询问着目前大元的的情况,而高维岳也乐意向乌云台分享他在高丽行医时获得各种消息。总得来说,灵魂和身体都已更新的乌云台,明白了自己身处的环境还算安全,这里地处大元的东北,属于大元统治的核心地区,不虞战祸危及生命安全。如今的中原地区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随时可能向大元爆发,零星的农民起义不时发生,而地方衙门和军队腐败不堪,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来点燃中原这个炸药桶。

    高维岳看着穆尔西迪骑着马缓缓过来,便起身向乌云台告辞,乌云台也看见了穆尔西迪,于是便起身送高维岳离开,然后呆呆的看着这名他印象中的阿拉伯人。

    穆尔西迪先开用蒙古语说道:“乌云台,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巡检司的司吏。”穆尔西迪看乌云台没有反应,又用汉语说了一遍。听到汉语的乌云台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阿拉伯人竟会汉语,虽看着这个阿拉伯人说得拗口,乌云台听起也别扭,但他说的语义乌云台是明白的。

    乌云台听他的自我介绍似乎是一名称作司吏的官员,心里更加紧张,不得不摇了摇头。

    穆尔西迪继续追问道:“乌云台,我们都很高兴你还活着,很关心你的身体状况,你能说说你现在的情况吗?”

    乌云台看着“紧追不放”的司吏,知道自己不开口不行了,于是,乌云台慢慢的说道:“司吏大人,大夫说我脑袋受到严重的撞伤,因为没能及时治疗,所以得了失忆症,之前的发生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大夫说需要长时间治疗才能恢复。”

    穆尔西迪听到这曾经口齿不清、言语不畅的乌云台竟然说着流利的汉语,他也一下愣住了。穆尔西迪很快调整过来,笑道:“乌云台好生休息,我们到达双城总管府后,你就可以静下心来调养,不用在牛车上受颠簸之苦。”

    穆尔西迪骑着马奔向了乌恩其,乌恩其看他过来了,主动迎了上去,抢先问道:“乌云台真的会说话?”穆尔西迪答道:“嗯,我也很奇怪,因为他说的不是蒙古语!而是汉语!虽说你我日常的交流都是汉语,但令我疑惑的是,他的汉语似乎不是受到你我的影响,乌恩其大人,我的意思是说,按我年轻时候在中原的经历来看,乌云台目前所讲的汉语,带着长江或黄河流域的汉语口音,非辽阳行省的汉族和其他民族所讲的汉语,辽阳行省由于种族较多,汉语在这里深受其他语言的影响,就如同你我所讲的汉语一样,都带着各自母语的口音。”

    乌恩其诧异道:“穆尔西迪大人对汉语如此了解?佩服!”穆尔西迪感叹道:“汉语文化博大精深,我在汉地如此之久,也无法完全掌握其精髓,中华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汉语方言更是繁多,我就是穷尽一生,也不能窥探其十分之一。”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中华文化对周边地区的影响力,直到士卒告知他俩天色渐暗,准备在这片树林边停下歇息,他俩才下马活动活动筋骨。乌恩其稍作休息便拿上弓箭钻进了密林,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几只奄奄一息的野鸡。

    在月光的映射下,乌恩其一边烤着鸡肉,一边说道:“穆尔西迪大人,乌云台依旧活蹦乱跳就行,至于他会不会说汉语、蒙古语和什么鸟语,并不重要,他没受伤以前,连一个字也说不清楚,养马的事情做得妥妥当当。如果乌云台真的是死在了这里,巡检司可难得再招到一个这么踏实肯干的养马卒。”

    穆尔西迪坐在地上,双手正打理着一只野鸡,冷不丁地说道:“我对目前的状况还是有一些不安。”乌恩其笑道:“怎么了?还在纠结什么?这是天意,长生天认为他命不该绝,穆尔西迪大人不妨回去给那汉族女子的家人施加些压力,让乌云台顺顺利利的当上新郎官,不然乌云台这辈子恐怕连女人的手也摸不着。”穆尔西迪笑道:“我不安是因为这批难民的情况;对于逼婚的事我也可以去试试。”

    躺在牛车上睡觉的乌云台,闻到一阵阵肉香,想从牛车上下来找点吃的,但经过白天的折腾,身体更加虚弱,连叫喊的气力也没有,几次都没有从牛车爬起来。这具身体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东西,再加上伤口恢复所消耗的能量和下午伤口的失血,身体十分渴望补充营养。空中飘散着的肉香,让乌云台的肚子的呱呱直叫。

    不知所措的乌云台仰头一看,周围都是士卒和难民,大家纷纷架起火堆在烤肉和煮汤,他可不想被活活饿死在食物旁,于是拿起了身旁的铜镜,敲打着牛车的护栏。

    穆尔西迪正撕开一块肉筋,听到了停放在路边的牛车所发出的声响,一下想起了乌云台还躺在牛车上,赶忙让人把乌云台扶过来。

    乌恩其说道:“乌云台,慢些吃,就我们几个人,没有谁和你抢肉吃,而且鸡肉不够你还可以吃马肉和牛肉。”穆尔西迪皱着眉道:“为何还有马肉?在离开铁岭的时候不是已经将死去的马匹分给难民了吗?。”乌恩其的血盆大口里刚放进一根鸡翅膀,听到穆尔西迪的疑惑后,又把沾满口水的鸡翅膀从嘴里拿了出来,接着说道:“缴获的这些牛马,不少都受了伤,也来不及治疗,前行了这么久后,很多体力不支就倒下了。”

    此时的乌恩其,两手抓着一大坨有兔子般大小的肉块,满嘴油腻,嘴里不停地咀嚼着,风卷残云般消灭了这一大块肉,又一口喝完穆尔西迪递过来的马奶,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伸了下懒腰,然后称赞道:“这肉烤起来香味四溢,看起来色泽红润,咬开后外焦里嫩,嚼起来肥而不腻、爽滑可口,吞下去后口味浓郁,口感真的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真是百吃不腻的好肉!同公司部门上次聚餐去的那家自助餐烤肉相比,这次真的要给五星好评,额...我似乎走错了片场。”

    乌恩其在一旁蹬着一双牛眼,然后望着穆尔西迪说道:“我还有些不习惯乌云台说话说得如此流利,语速太快,我都没来得及仔细听。”穆尔西迪此时却没有关注乌恩其和乌云台两人的交谈,他始终留意着这批难民的动向,沉思的穆尔西迪突然说道:“乌恩其大人,你派探马最快能几时到辽阳路?”吃着烤肉的乌恩其答道:“这要看天气、路况、事情的紧急程度,辽阳行省的状况穆尔西迪大人是清楚的,很多地方都是茂密的森林,交通不便、路况不好。若派一名身体素质好、体重轻的士卒带几匹快马的话,二十天至三十天到达没有问题,穆尔西迪大人为何有此疑问?”

    穆尔西迪答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可疑,我觉得有必要尽快让朝廷知晓,这批难民不像是高丽的普通民众,无论是着装,还是他们之前的行为,都令我心里十分疑惑,还有之前女直部落的反应,所以,乌恩其大人,我建议先派几名探马返回辽阳路汇报情况。”

    乌云台正啃着一块骨头,模糊的说道:“司吏大人,你是说这些难民不靠谱?士卒们连续作战之后,又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前行了这么久,都已十分疲惫,如果难民趁这机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一波偷袭,我们无论是人数还是状态都落下风。”

    乌恩其点头道:“乌云台说得有理,既然穆尔西迪大人觉得难民有异常,我们必须要有防备才行。”

    铁岭附近,一个女直部落的房间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把将手里的弓箭扔在了地上,脱掉了身上的皮甲,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一张虎皮座椅上,红着一张脸,气呼呼的说道:“阿玛,我们为何要逃跑,眼睁睁的看着高丽难民和他们的财物落入高丽的贪官手里,孩儿不服。”“哈哈”,女直酋长笑道:“你这小子,和我年轻的时候一个德行”,女直酋长突然哀叹了一声,摸着少年的小脸蛋道:“孩子,知道我们为什么姓金吗?那是因为当年我们的国家灭亡后,我们的先祖逃到了这里,不想因我们远离了故土而忘记自己的国家,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这时,一个猎户打扮、身材短小的人走了进来,十分谦逊的说道:“金树仁,金酋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金树仁回头答道:“还不是老样子,大鸟先生,有什么重要的事还劳你亲自上门?”“嘿嘿”,大鸟说道:“听说有一批难民逃往了铁岭方向,而金酋长就在铁岭附近,所以我赶忙过来,看看能不能做点小买卖。”

    一个丫鬟跟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妇人开口说道:“你们父子俩刚回来就吵,和你们一起回来的人,好像也个个受了气一样。”丫鬟给大鸟上了茶,大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金酋长,听尊夫人这样说,这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夫人,你先把这熊孩子带下去洗澡吧”,金树仁又转过头来对大鸟说道:“诶,一言难尽,正如大鸟先生心里所想的那样,高丽巡问使段芝贵命我同他追剿难民,幸好我当时让海东青去侦查了一下难民的踪迹,结果海东青反映铁岭上有人,我一开始以为难民已经逃到了辽阳行省的铁岭境内,但心里盘算了下,难民跑不了那么快,于是就让部落里几个矫捷的猎手去铁岭侦查,结果发现是蒙古人驻扎在上面。所以,我找了借口骂段芝贵作战肆意妄为,然后就下令撤了回来。”

    大鸟道:“我能理解金酋长保全族人的心情,金酋长和高丽不一样,高丽再怎么瞎折腾,他也是大元的女婿,而金酋长的决定,关系到整个女直部落的生死存亡。”金树仁点头道:“自蒙古人将大金灭亡后,我先祖和众多女直族人便迁徙到此,如今这东宁路、双城总管府和合兰府,我女直族人以大分散、小聚居的形式生活着,我不想再次因为战火而破坏现在的安宁。”

    大鸟和金树仁两人在大厅闲聊一会儿后,大鸟便告辞离去。之前那个少年,在门口向大厅伸头看了看,一下蹿到了金树仁身旁,扭着金树仁的胳膊说道:“阿玛,这个叫大鸟还是小鸟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猎户。”金树仁笑道:“这些倭人都是野心家,他们打扮成猎户可能是为了行动方便吧。商人只是他们其中一个身份,明面上来辽阳行省或征东行省地区经商,其实暗中做着各种见不得光的勾当,而且,除了商人这层身份外,他们还被称作倭寇!”

    金树仁又说道:“部落里的毛皮、人参,要有销路才行,没有这些商人,我们日常所需的盐、茶也会受到影响。所以,不管他是中原的商人、西域的商人,还是南洋的商人,只要不是断我们部落的活路,我们都尽量和他们多交流。”少年说道:“阿玛,那你如何认识这个叫大鸟的人?”金树仁犹豫道:“他的全名叫大鸟圭介,我和他算是在海上认识的吧,说来话长,等你长大了,阿玛慢慢告诉你。”

    倭寇,“倭”字从人从委,“委”意为“身材软缩”、“身材小一号”,“人”与“委”联合起来表示“身材矮小的人”。“寇”字从完从攴,“完”指“家园完整”,“攴”指“敲打”,“完”与“攴”联合起来表示“家园破碎”。

    倭寇之害,虽兴于明朝,却始于大元。元世祖忽必烈曾两次征讨日本,对日本沿海地区的经济和人力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于是,部分沿海武士集团为报复大元,便以小股倭寇的方式对大元的征东行省、辽阳行省进行劫掠。

    十四世纪初叶,日本进入南北朝分裂时期,封建诸侯割据,互相攻战,争权夺利。在战争中失败了的一些南朝封建主,也组织武士、商人和浪人到大元沿海地区进行武装走私和烧杀抢掠的海盗活动。

    夜深人静的夜晚,躺在牛车上的乌云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一阵咕咕乱响,乌云台明白自己今晚吃得太多太杂,立马抄起了牛车上的《王祯农书》,跑向了树林。

    一阵凌厉的箭声划破这寂静的夜晚,“有埋伏!”巡检司士卒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