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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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安宁小城

    sun jun 12 20:29:59 cst 2016

    1927年11月、在中国北方离松花江不远有着一座小城、名叫古安、城如其名,自古便是个安详宁静的小城。小城离省城并不近但也并不远,小城北方百八十里就是松花江,南面和西面是不大的平原,平原的尽头就是人迹罕至的雪山,虽说算不上什么比较大的城市,但西面和南面的平原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村屯。东面不远还有另一座和古安相差无几的城镇叫林河县,再往东便又是一望无际的深山雪林了,西南两面深山边缘零零散散的还有着几个小屯子,再往深山里去就没什么人家了。

    这古安城东西南北各有一扇城门,城中有几条主要的商业街道,街道上药店、米店、布店、茶店、饭店一应俱全。门面由老式民居到两三层的饭店戏院各不相同,各种生活必须几乎在城中都可以找到它们的位置,几万的人口给这座城镇增添了很多活力。

    11月的北方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季节,说句夸张的话,孩子在外面撒尿都要快一点,不然用不了一会就会冻成个冰柱子,干燥而猛然的北风,不断的刮进这座城镇,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穿的里外三四层,不愿在外面多停留一会儿,而这里冬季白天的时间很短,早上八点钟才见太阳,下午两三点钟就已近黄昏,日落西山了。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人们要尽快安排好自己的事情,不然一到下午就离天黑不远了,一年四季有尽半年的时间是寒冷的冬季。

    走进城门,城中街道中央堆着厚厚的积雪,只有各家各户的门口被清扫出一块露着地面的空地,由这块空地也才能看清这地面的颜色,其余没人清扫的地方,被车辆和行人压的实实的,踩上去光溜溜的,那感觉和在冰上行走没什么两样,都得加着十二分的小心,提着心,压着气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迈着,梢不留神就会摔个仰面朝天,年轻的摔一跤也就摔了,起来用手拍拍身上的雪,还可以继续走,可是到了年纪的老人们如果不小心被这马路杀手摔上那么一下,后果就很严重了,十有八九会摔伤,而摔死人的情况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了。

    因为正值早上七八点钟,街道两旁各商家的伙计们都纷纷摘下各自的门面铺板,各自打理着自家的买卖,准备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一眼看过去,整条街上并没有停业或歇业的门面,想必也是繁华热闹的,这比起关内在军阀割据的统治下百姓们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的景象不知强过多少倍。虽说街道上三三两两的有些个乞丐,但绝大多数的人们还是可以糊口的,一天能吃上两顿饱饭,别管这饭是什么做的,毕竟它能让人们活着,不至于饿死街头或是被哪里飞来的炮弹打中,死个不明不白的。就是这些个乞丐勤快一点的,一天也能糊弄个饱饭吃,这对偏远山城远离战火的人们来说,已是很知足的造化了。

    内城西侧有一条很长很宽的街道,街道的尽头有一条胡同,胡同里有一户人家,走近一看不大的一扇宅门,宅门两侧各摆着一尊石狮,走上几层大理石的台阶,门粱上挂着一幅匾额上写方宅两字,黑漆漆的大门,门前干干净净。整个门面虽然没有雕梁画栋,也没那么金碧辉煌,但看着肃穆庄重,走进门去,门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排门房,因为天冷门房都罩着厚厚的棉门帘子,再往前走几步便进入院中,再一看立刻豁然开朗,青砖铺地,绿瓦盖顶,很大的一套院子,正房八间,东面两间书房,中间四间分别是正厅和偏厅,西面两间分别是餐厅和厨房。因为是北方,冬季保暖取暖是大事,所以餐厅和厨房是连着的,这有便于取暖和用餐,院东墙和西墙各有一角门。东角门进去是另一座院落,也是方家少爷的住处,西角门进去是一些仓库和几个佣人们住的瓦房,有独立的前门。走过第一层院子第二层是主人的后室,也就是本家的卧室所在。这院落看似有些繁杂,实则朴实,并无多余闲置之所,实用而便捷。

    清晨,院子中早起的下人们也都各自忙活着自己手中该干的份内的事情。门房打更的是个中年人,个子很高也很壮实,是从山东逃难来东北的,原以为遍买房产来东北这片黑土地,买块地老老实实种田,过上安生日子,远离那些吃不上穿不上炮火连天的生活,没想到,来到这里钱花没了却没能种上属于自己的地,不得不干苦力过生活,幸好独自一人无牵无挂。头些年被方家老爷遇见,看中他老实诚恳,便留下来为方宅看家护院,打更清扫卫生干些杂活,除了白吃白住,每月还有些进饷,这比他干苦力所挣的血汗钱不知强过多少,他也就乐意在方家干些粗活,他对方家尽力,方家对他也不薄,有个大病小灾的主动伸出援手指派别人伺候,他自然也感激有加。

    他手中拿着一把大笤帚,看了看那阴冷的天,感受着冻透全身的寒冷,自言自语说:我的娘,这儿地方年年怎么都这么冷啊,冻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

    话虽说着手里的活儿不能放下,一下一下的扫着。正房最西边一间,一个围着白围裙的中年男人正忙里忙外,为全院子的人们做着饭菜,他是方家的厨子。和他一起忙的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这女人浓眉大眼,虽说已近四十,但姿色犹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脸上少有皱纹,笔直的鼻梁,厚嘴唇,走起路来呼呼生风,疾快而稳健,颇有东北女人的体型。老爷夫人都叫她春秀,下人们都叫她秀嫂,是方家的佣人,她在方家也有些年头了,嘴皮子利落,爱说爱笑,是个性情中人,家里的衣食归她管买个菜啦,把家里的衣服拿出去找人洗啦,帮着厨房做些饭菜陪陪夫人啦……也比较忙,和她一起忙的还有一个刚来不久的少女,叫小环。

    虽说家里人口不多,但事情不少,有时秀嫂忙不过来,就临时找个帮手。

    住在西院的是两个壮汉,长年为方家看守库房,手中总是拿着长枪,在西院巡视。

    这方家是生意人家,有几处买卖商铺,有一个布店,专卖各式绸缎和棉布料,同时也为客人订做各式衣服。有一个米店,把周围乡里的粮食收购上来,再卖出去,本地没有的米粮,也去外地进一些,米店嘛,至少货得全一些,这样才能给顾客以选择挑捡的余地。还有一间茶坊,因为茶在古安这地方是可有可无之物,穷人们不必为一口喝的而浪费手中的钱物,因为吃上饭也就不易了,哪还有闲钱买些茶来喝?这些茶也不过是供给城里的茶店和一些中上人家的,因为需求量并不多,所以古安城里只有这一家方家茶坊。正因为卖茶的人家少,所以买卖买卖也还可以,对城中各家所需的品种与销量,店里的掌柜的心知肚明,收入很稳定。这三家店铺全是方家所开,每个店铺各设一名掌柜和一名或几名不等的伙计帮着打理。每个店里不存多少货,绝大部分都存在方宅西院的仓库里,每天卖多少第二天早上就从方家用马车运来多少,为的是防火防盗,统一管理,统一分配,而那两个手握长枪的壮汉就是看管所备商货的。另外方家在城外也有几百亩的田产,种出来的粮食除了自己粮店卖,多余的也卖到外地。

    方家正厅走出一位老者,此人六十开外,虽年纪已大,但头发并没花白多少,宽容的额头,大鼻子,两腮红润,精神抖擞,很慈祥,很和善的模样。头顶毡帽,身穿缎子面的棉马甲,一边走着一边左手摘下毡帽右手五指并拢抚了抚头发,这就是方宅主人,名叫方敬尧,本地人,祖辈都是生意人,祖上的产业在他这也算得到了发扬,凭着这米店布店茶坊田地,一年也能净收入几万的大洋,在古安这地方虽算不上头等的富商,但也是算得上前十名的富户。在那个年代,一块大洋便可买一袋子上好的米面,够上一个壮汉吃上一个月的,而这样的收入在古安城里并不多见。

    方敬尧祖辈几代单传,到他这儿也不例外,只有方少爷一根独苗,所以对这根独苗关爱有加,但也绝不溺爱,是非对错自然要苛刻要求,严加管束。

    一清早的方老爷走出大厅,左右环顾,如往天一样,照例喊着:春秀――春秀――――。

    秀嫂一路小跑来到方老爷面前:老爷!少爷早已经起了,在东院正和王师傅练拳呢!

    春秀好像心里知道老爷的心事一样:饭菜快好了,就等老爷夫人入座了,一夜平安,没什么事……

    这秀嫂将方老爷心里想的一一说了出来。

    方老爷嗯了一声:不急,等等王师傅和世杰。

    嗯!知道了。秀嫂又回去了。

    方敬尧独自一人跨过东角门,走过一条小胡同来到东院。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对师徒。

    东院是方家少爷的院子,院内干干净净,并没有多余的物件。院中一青年和一中年男人正在一起过手练着武功,看的出那中年男子是这青年的师傅,这师傅身体强壮,面容严肃。武师姓王名强出身河南嵩山少林,学得一身的好功夫,因为早年出家,后又做了几年武馆教头,被方敬尧看中,请到方宅,一来为教自己的独子一些防身自卫之术,二来也为方家看管庭院,护着全家老少,是个话语不多,诚实守信的人。

    而这年轻人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相虽说不是十分的俊美,却很白皙,中等身材,四六分的短发,宽脸庞,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宽鼻梁,薄嘴唇,一对秀气的耳朵,耳垂下各长了一颗小小的红痣,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扎了耳朵眼儿,此人长相并不英俊,却十分秀气,一副略显柔弱的样子,他便是方家的独子――――方世杰。

    这师徒两人都各穿了件毛领棉衣,互相过手推练。王师傅时不时小声叮嘱他的动作要领:动作要快,打的部位要准,身子要稳,不能急躁…………

    方世杰全神贯注的听着,两个人的额头上都见了些汗珠。

    王师傅感觉有人进来,正要回头看,面前的方世杰却先出了声音:爸,起来了?

    方老爷子看儿子不好好学习,没等师傅开口,他却先开口说话,有些不满,而这不满完全是脸上带的,而心里却喜欢这儿子,喜欢得要命,但脸上不能表露出来,似怒非怒的来了句:不好好学习,看我干什么,你师傅还没说话,轮到你说了?

    方世杰笑着脸看了看师傅,王师傅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天没亮就起来和自己一起练功,这对富家子弟已是难得,更何况也已然练了好半天了。王师傅笑了笑:好了,不练了,明天练吧。

    王强把手放下来,回身笑着对方敬尧请了个早:老爷早!

    嗯!饭快好了,洗洗先吃饭吧?

    王师傅嗯了一声。

    爸,师傅你们先去,我洗好就到。方世杰心情很好,高兴的说着。

    方老爷子和王强肩并肩迈着方步,慢慢往前走着,方敬尧开了口"王强啊!以后别老爷老爷的叫着,别人叫着还可以你跟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不必这么叫,叫哥岂不是更好?,况且我方家并没有把你们当做外人看,我们这几年早已不是什么主仆了,是兄弟"

    王强笑了笑"习惯了,改不了口了"

    方敬尧无奈且埋怨的说"你啊!…………那世杰的武功有何进展?"

    "世杰虽说没什么根基,不过他在仔细的学,幸好前几年去省城念书的时候我跟着去了,名义上说是保护照顾他,但那两年我并没有放松对他在武术上的修为,也幸好那两年没有间断对他的培养,这才能连贯完整的教他习练,您让我去省城陪他读书也是英明之举啊"

    英明之举不还得有你这英明之人?"方敬尧一语道中并示意对王强的感激。王强笑了笑摆了摆手说"不过恕我直言…………"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客厅,春秀端过来茶水给两人倒上,垂手一旁听老爷的吩咐。方敬尧伸手示意王强一同坐下,点头继续听着王强的话。

    "不过恕我直言,世杰他现已成年,骨骼经脉已经成形,他幼年又没有什么功底根基,先天不足,后天再补也就力不从心了,话虽如此,就现在以他的成绩,以他的修为,我想三五个坏人壮汉是近不了他身的,更不会伤他分毫,防身自卫是足够了。"

    方敬尧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嗯着。

    王强继续说"前两年我已经中断了对他传统武术的练习,那些个花架式强身可以,遇强敌不行,所以这两年我一直都在教他一些近身实战,现实可用的防身自之术,像擒拿格斗,大小抓手之类的,以便他日后遇强敌而不会吃亏。您若非要想他在武术上有一番作为,实在不易。他资质一般,并不适合习练过多武术,那样反倒杂而不精,世杰已成年,那些传统武术就是再练也没什么进展了。

    说到这里春秀不乐意起来"你可别瞎说,咱们少爷不论哪一点都比别家的少爷公子们强过百倍,遇见这么好的徒弟你还不知足了"

    看见春秀不高兴听王强的话,方老爷子哈哈一笑说道"如果像王强所说他日后能对付三五个强敌而自己不吃亏,我也就很知足了,谁都希望他一生的平安,可现在的世道,有能力自卫总比被动挨打强,至于习练到什么程度,我并无太多期望,何况我们让他习武又不是打架斗狠,为的只是强身自卫罢了,无需多虑。

    这时方老爷子转念一想,笑着看了看春秀和王强"你们成婚圆房也有一两年了,却不见有任何喜讯,咱们家可盼着多子多孙呢!"说完方敬尧仰头笑了起来。

    "老爷,您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您是吃不吃饭了?"春秀有些不好意思。

    这王强前几年跟随方敬尧东奔西跑,保运押货,去险化难,为方家出了不知多少力,受了多少累,乃至三十好几也没成个家室。

    而这春秀也是前几年刚到的方家,春秀家住农村,长相也有几分姿色,并且人品敦厚老实,手脚勤快,年轻时丧夫,膝下无子女,单身一人来到古安城谋事,被方家收为家仆,久而久之,方老夫人看两人年纪相近,又都未成家,就找来方老爷说出心中的想法:一来可以成全两人,二来可以长久留住王强做为方家的守护。二人一拍即合,随即中间做媒,牵了王强与春秀的两根红线,成全了他们今生的夫妻名分,两人成婚后,方老爷子特地把门房东面三间腾出来,翻新修补一番,给他们做了新房,一直至今,两人仍继续为方家效力劳作,两人过的也还和美,虽然春秀泼辣,但遇上王强这样心胸宽广之人夜温顺了许多。

    方老爷子听春秀说吃饭,马上回过神来"吃饭吃饭,哈哈……"说罢各自起身。

    方敬尧和王强春秀正准备出大厅去餐厅吃饭,这时方家管家孙得财和一美貌女孩儿也正要进来。孙得财笑呵呵得打了声招呼"老爷"

    孙得财身后的女孩儿也叫了声"方伯"

    这孙得财虽说是管家,但吃住并不在方家,他自己有家室有房子,住处离方家不远,他不仅管着方敬尧的家,同时也帮着管理各个商铺的买卖各田地方敬如果外出或不在家,家里家外上上下下也都听他的安排,他个子不高,很胖,一双奸诈的小眼睛总是不停的观察着一切,,而后恰到好处的做出相应说辞和表态。孙管家虽然精明能干,万事思虑周全,但却也是个占奸取巧极有城府之人,从他那双察言观色见机行事的眼神中就可猜出几分,这孙管家的品性一般,在方家各种生意运营中也会做些手脚,为自己谋些私利,不过他也绝不敢瞒天过海的多贪,也正是如此,方家老爷时至今日,也不敢放手全由孙得财一人做主,由他管理全部铺面生意。

    那随孙得财一同进来的女孩儿是他的独女,名叫孙莹,长相十分标志,也可以说是貌美如花,她个子不高,身材不瘦,但也也是很胖,很丰满的样子,有着典型东北女人的气质,肤色十分白皙,她的白皙程度超过一般女。脸上的胭脂粉把这张圆脸妆扮的更加迷人,这双大大的眼睛,蕴含着万种情欲,极其妩媚,透过妩媚的眼睛便可以看出这女人的几分风骚,挺直的鼻梁,小而丰满的嘴唇,极其诱人。学生式的短发,头上一顶貂皮帽子,价格不菲的粉色尼料大衣穿在她的身上特别合体,合体的衣服包裹着丰满诱人的身体,见了便叫人心动几分,魂丢几颗,遇人不说先笑的态度,给人以特别温顺,特别礼貌乖巧的印象,她的容貌出众,颇有些姿色,她的容貌和乖巧更是深得方家上下一致的好评,风情万种的她,心里的城府和贪婪却着实继承了他父亲的血脉,她身上名贵的洋装和妆扮,在这古安城里除了大户小姐太太们,没有多少人能如此时尚,即使各户的小姐们聚在一起和孙莹相比也都逊色几分,这姿色和那双媚眼更是她炫耀的资本,。

    孙莹芳龄二十三,虽比方世杰年长四五岁,但她却是方家上下公认且早已内定的准儿媳,而孙莹对方老爷和方夫人更是百般迎合,恭敬有加,在方家人看来,这个准儿媳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性情温顺礼貌大方,知书达理,能说会道,把个方家人哄得无可挑剔心花怒放的,简直就是理想而再合适不过的方家媳妇儿了。

    孙莹的优势不仅体现在方家老爷和夫人那,面对方家少爷方世杰也同样适用,方世杰对孙莹的好感,丝毫不差于老爷和夫人,两个人经常在一起逛街玩乐,至于孙莹要做自己的媳妇儿,方世杰并没有太多往这方面想,毕竟他才刚刚成人,男女间的婚事对他来说似乎有些早了点,自己倒是很愿意和她呆在一起,爱情对他来说或许才是刚刚萌芽的开始阶段,或许现在的他们正在或正进入这样的爱恋阶段。

    方敬尧和王强正往在走,见孙得财先打了招呼,方敬尧也礼节性的回了句"老孙来了"

    当方敬尧看见孙莹和自己打招呼时,立刻现出笑容,乐呵呵地说"莹莹来的这么早,吃过早饭没?和伯父一块吃点?"

    "嗯!好啊,就是不知道伯父家有什么好吃的啊?"孙莹乖巧而甜甜的说着。

    "哈哈……咱们莹莹想吃什么啊?只要莹莹开口,想吃什么,伯父这就让他们做去"

    孙莹羞答答的笑了,低下了头。

    孙得财接了过去"她呀,早上起来就闹着要过来,饭也没顾得上吃"

    "那好啊,正好和世杰一起吃饭去"众人纷纷走向餐厅。

    孙莹跟在孙得财身后,方世杰也从自己的院里出来看见了楚楚动人的孙莹,忙跑过来冲她笑了笑,背着众人向孙莹挤了挤眼睛。而孙莹表现得特别单纯可爱,看了看方世杰,小嘴一努,白了她一眼,继续跟随父亲朝餐厅走去。

    方敬尧先步入餐厅,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夫人,他坐在饭桌前,随口说了句"夫人等急了吧?"

    方夫人吃力的站起来埋怨着"你们啊,就知道聊天,都几时了,饭菜早都做好了,就等不到你们"

    方夫人一身素装,厚厚的棉衣罩在瘦小的躯体外,把她的脸显得特别的小,她也近花甲之年,因为身体原先本就不十分健康,身体瘦弱的如同十几岁的孩童,所以这几年也老迈了许多,头发也都已花白,眼窝深陷,说话有气无力。若不是在这深宅中多少有些补养,不用干些力气活儿,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或许早已驾鹤西游了。

    方敬尧并没说话,直接坐在了夫人旁边。紧随其后进到餐厅的人们依次向方夫人打了招呼也各自落坐,唯独孙得财一旁垂手侍立。

    方敬尧看了看"老孙,你不坐下一起吃吗?"

    孙得财笑了笑"老爷,我在家吃过了"

    "噢!那你先坐下喝杯茶"

    方敬尧又看了看桌上的人,疑问道"胡三儿怎么还不过来吃饭啊?是不是等我去请啊?"

    话音刚落,胡三儿笑呵呵的跑了进来"来了,来了,不劳老爷大驾,我胡三儿来了。"

    他也不用谁让一屁股坐在了方敬尧的身边。方世杰和孙莹一同叫着胡三叔。

    "老爷,您还管他吃不吃饭,饿他几天,死不了"春秀调侃着胡三儿。

    方敬尧一家对佣人们都很好,但凡在家做了长工的,一视同仁的在一起吃饭,不分主仆。

    来到饭桌前的方世杰正准备坐在方夫人旁边,正要坐下,方夫人忙拦住"这儿没你的位置,自己找对方去"推开方世杰,忙招呼春秀来自己身边坐下。

    因为春秀与王强的关系,方家人并没有把她与下人相提并论,自然各方面的待遇和照顾也不能同日而语,况且方夫人和春秀很合得来,每天的相处,感情渐深,像亲戚一样。

    方世杰看母亲把自己推开不愿自己坐在她身边,眼睛向桌面上扫了一眼,挨着春秀坐的是师傅,师傅旁边已经坐了莹莹,莹莹这边就是胡三叔,只有莹莹左右的位置空着。他也就满心欢喜的坐在了莹莹和胡三叔的中间。

    酒菜上齐,方家老老两口和在坐的几位聊着天气,买卖,人情世故,可似乎并没有多余可聊的话头分享给世杰和莹莹。这也许是桌上各人的共鸣吧。

    而桌这边的世杰和莹莹看似吃着饭私底下却窃窃私语起来。方世杰先开了口"今天去哪玩儿?"

    "吃完饭去和我看看城西的洋装店,我昨儿听说有家新进了一批洋装,中午陪我吃刘记的酱牛肉去,,我有好长时间没去刘记吃酱牛肉了,还有东城的戏班子,再去那儿看看"孙莹边吃边若无其事的低语着。

    "总吃酱牛肉,小心变成肥牛!"世杰有意逗着莹莹。孙莹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方世杰对逛街买东西,吃酱牛肉和看戏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愿意陪着她罢了。

    方世杰将声音压的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俩听见的音量"莹莹,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不好,风太大了,睡不着,害怕,你呢?"

    "也不好"世杰断定她会问。

    "怎么不好?也害怕?"

    "不是,天冷,被窝凉,一凉就想你,想着你就睡不着了啊!"方世杰阴坏的笑着。

    孙莹有些生气的说"就一夜没见,就想人家,哄谁呢,净瞎说,指不定想着哪个出了墙的野红杏呢"

    "真的!真是想你,我还梦到你了。"

    "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给我当了媳妇儿,还给我生了个胖儿子呢"

    听到这儿孙莹知道方世杰只是瞎说,在故意耍弄自己,拿自己寻开心。孙莹不带声色的继续吃饭,可桌子下面的脚却慢慢抬起个脚尖,轻轻在世杰的脚面上踩了一下,示意她生气了,不要胡说。而方世杰却十分愿意看见由于自己的耍坏而让孙莹有所气愤和生气后对自己有任何的身体接触,因为那轻轻的踩一踩,不仅不疼,而且很舒服。那是异性相互吸引的心里表现,表明她对他的一种好感,他从那一踩中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力度,方向,轻重,柔软和来自内心做为男人的兴奋,还有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她也没想要踩疼方世杰,只是一种撒娇的表达方式罢了,这也是异性互相有好感的凭证,否则连理都不会理对方,何况会踩他一脚,而且是轻轻的。方世杰一种莫名的冲动贯穿全身。

    他又继续睡着似的说着胡话"要不你给我暖被窝吧?"

    孙莹一听他这话着实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脸上有些红,有些烫。她放下右手中的筷子,把手放在桌面下,对着方世杰的左臂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把声音压的极低,低着头挨近了方世杰"别瞎说,让人听见多不好意思啊"她回过头继续吃饭。

    而他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得意的吃着饭,看样子方世杰十分愿意看到孙莹的娇怒。而孙莹的内心也并不反对负责方世杰被窝冷热的问题,只是时间和场面得问题,而此时谈论着些话题,无疑是冒着被别人听见的风险,让自己的脸面羞涩难堪。

    方世杰仍不肯罢休,低语说到"我想吃你那边的肉丝"

    "自己夹"

    "你给我夹"方世杰无理取闹着。孙莹无奈将左手边的肉丝夹到方世杰的碗中,方世满意的吃了一口,不禁脱口而出"好吃"

    "好吃?好吃光看见人家莹莹给你夹菜,还没见你给人家夹?"孙莹给方世杰夹菜的举动被方敬尧看见又听儿子说好吃,面容严肃的对他说。

    觉醒的方世杰赶忙起身夹来青菜放入莹莹碗中。

    "光给人家夹青菜?人家爱吃不爱吃啊?"

    方世杰冲着父亲憨笑着赶紧又给莹莹夹了几块肉放入她的碗中。

    众人一见哈哈大笑起来。孙莹满脸的通红,低下头偷偷又在方世杰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低语"你还真夹啊?"

    "怕什么,一家人"他着重说着一家人。

    孙莹又将自己的脚用力踩在方世杰的脚面上狠狠拧了几下,嘴上也狠狠地说"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孙莹的踩踏不仅没有踩疼方世杰,反而让他呵呵的笑了起来。孙莹像凭自己的力气踩疼方世杰似乎并非易事。方世杰和孙莹的一打一闹中旁人注意的几乎没有,唯独被细心的方夫人和孙得财看的一清二楚,而且看后都有满意的笑容。

    大家正吃着聊着的时候,门外乱哄哄的,人喊马叫掺杂一片。孙管家放下茶碗说"准是吴先生带着伙计们来提货了你们大家都吃着别动,我去看看"说完就出去了。而屋子里的人们照常吃着聊着。

    孙管家来到门外,可不是!正是各店铺的伙计们赶着马车和吴先生在提货,吴先生一手拿着小本子一手拿着笔正告诉各家提什么货提多少,一边说着一边记着。

    "吴先生这么早啊?"

    "啊,是孙伯,孙管家,早点提货,早点送到店里,也早点开门迎客嘛"

    "吴先生辛苦"

    那吴先生一笑,并没答话。

    孙管家和这说话的是方家帐房先生,虽说是帐房先生,但他不仅一点不老迈,而且十分的英俊年轻,中等身材,四肢匀称,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浓密的短发,乌黑发亮,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此人的相貌在男人中绝对称得上是娇者,五官之间的搭配极其适当,戴一顶毡帽,身穿一件黑尼大衣,英俊的外表注定着受异性吸引程度和被别人关注的程度,似乎也注定着一个人不平凡的一生。他的名字叫吴文斌,是这两年听从方老爷子的安排做了帐房,平时十分谨慎,少有出错,为人和气,出众的外表和超凡的交际能力使这个平凡的帐房先生在古安上下通达,受人瞩目。四面八方的交往也为这个普通人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孙得财等了一阵子,看见吴先生先后打发了几辆店铺的货车,正要回去复命,一回头远远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胡同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三十几岁的样子,头戴礼帽,身披毛领大衣,那脸上鼻子下边半截小胡子尤为显眼,孙得财认识,是日本人渡边一郎,在古安城做生意,早有接触,是古安政商两界的名人,前几天来过一次,被老爷挡了回去,这一大早上的又来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赶紧上前恭了恭手施礼"是渡边先生,好几天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家里做客啊?"

    这个渡边来到两人面前,分别给吴先生和孙管家行了个日本礼,而后双手交叉在前"早上好孙管家,我这次前来是专程拜见方老先生,不知方老先生可在?"这渡边或许来中国的时间不短,虽然说出的中国话像是咬着自己的舌头说出的,但还是可以听明白的,一个外国人能连续完整的说出中国话而且意思表达明白,实数难得。

    "在!方老爷正在吃饭,怎么渡边先生找我家老爷有事?"

    "

    是的,是有事请教方老先生,如果孙管家方便,能否烦劳替在下通报一声?"

    "可以啊,渡边先生太客气了,您是古安的名人,平常想请您都请不来,何言烦劳?"孙得财客气着。"那好,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马上回来。"说孙得财转身离去。渡边仍旧客气的鞠了个日本礼,以示感谢。

    屋里吃饭的人们看不见孙管家回来,心里也都知道是在看提货的伙计们,并无人离座,各自有说有笑的吃着聊着,也无人过问,方世杰和孙莹依然在私下说笑着。等人们吃完,残羹剩饭自然是下人们的早饭,不能扔,吃不了的也就便宜仓库的狗了,春秀和新来的使唤丫头将饭菜撤下,还上来了几碗香茶,还没等人们打开盖碗儿喝上一口,孙管家从外面走进来,上半身前倾恭身站立在方敬尧身边"老爷,渡边一郎在门外求见"

    方敬尧听到这个名字,眉头马上一皱,生硬的脱口而出"不见,就说我有病了,不便见客"

    "这渡边自从上次来和您谈生意被您挡了回去,这次他主动前来,况且这渡边又是古安城里政商两界的红人,连县长待他都非同一般,不见怕是不好吧?"

    方敬尧有些不悦"没功夫和他闲聊,不见"

    孙得财看方老爷主意已定,而且态度坚决,只好不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他来到门外见吴先生和渡边一郎正闲谈着,笑呵呵的走上前恭了恭手"渡边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老爷这几天有恙在身,实在无法见客啊,还请渡边先生体谅"

    这渡边听了这话似乎知道是在敷衍自己,看了看吴先生"我来方家只是为做生意,别无他意,方老先生不仅不接受我提出的建议,而且还拒之门外,实在不礼貌,在古安城和我做生意的又何止十几家,可唯独方家不愿意,八……"他嘴里正要说出八嘎牙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吴文斌看见事情有些尴尬,忙笑呵呵的说"渡边先生,我家老爷这几天身体确实不适,我可以证明,还请渡边先生不要见怪"说着吴文斌鞠了个躬,接着又说"正好我这儿也忙完了,如果渡边先生赏脸,和我吃个便饭,喝碗茶水如何?就算我替我家老爷谢罪赔礼了。"

    渡边有些生气,但也无奈,只好随了吴文斌,和他一同去吃早饭。

    这渡边一郎是日本人,在这古安城里做生意已有几年,做的生意虽说都是些小生意,但出来进去的不乏有保镖洋车相随,看样子实力非同一般,另据知情人透露,这渡边和日本军方关系密切,与省城大员也多有交往,很是个不平凡的人物

    吴先生和渡边一前一后走进街里的饭馆,各自坐下要了几个菜和一壶酒,边喝边聊了起来,渡边十分不满的说"我真不明白你们中国人是怎么想的,尤其是这个方敬尧,想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商人,来古安与方家做生意,他该感到荣幸,我让方家卖我们日本的布料,我们日本的布料既便宜又耐用,而且花色品种齐全,这难道不好吗?我让方家把粮食卖给我们日本的货运公司,给他们的价格也比市面上的高了很多,这难道不好吗?我还没见过有利不图的商人呢,真是岂有此理…………"他越说越气愤,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吴文斌笑着看了渡边一眼,拿起酒壶给他斟满了酒杯"渡边先生,不要动怒,人和人哪有一样的啊,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我也知道方老爷子怎么不愿意和日本人做生意,有现成的买卖不做,来钱快而且稳妥,他倒一个不愿意百个不愿意的,谁见了也没办法啊,我看啊,人家方老爷子忌讳的不是你的钱,忌讳的倒好像是你这个人啊,"

    渡边狠狠咽下一口酒"这个老东西,给脸不要脸,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跪在地上求我的"

    吴文斌继续说"渡边先生咱们认识到现在也有两三年了吧?你我见面又何止几十次,我们的关系也算不远,我有话直说,这个方敬尧我认识他十几年,我对他很了解,他虽然是个商人,但这个商人不利益熏心,不唯利是图,不是什么钱都赚的,何况你们日本人今年又杀了张作霖,占着辽东,现在你们日本人在东北的势力日渐强大,比现政府的势力还大,现政府的人都得听你们的,而这个方敬尧还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爱国的心,你说怎么办?"

    吴文斌点燃了一支烟,在房间里走了起来继续说"你们要粮食,在这里卖日本的布匹,卖日本产出的货,你不说,我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粮食送到了哪,卖货品的钱又去了哪,别人不知道,人家方老爷子未必全然不知,,这也是人家不愿与你合作,不愿挣你钱的原因,我拿你当朋友,可别人未必怀揣善意,就单说这粮食,他手中那几百亩好地打出的粮食是不少,但人家宁可白给那些个要饭花子,穷棒子,也不愿卖给你们那军队啊"

    渡边骂了句"八嘎牙路,古安城里别的商户都肯和我大日本商人合作,唯独她方敬尧"

    吴文斌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探出头向外看了看刚想把抽完的烟头扔出去,这时他忽然看见方世杰和孙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在逛街,这时他那俊俏的脸上骤然凝固起来,眼中也露出了嫉妒的眼神,心中觉得不是滋味"这女人本是和我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可就是因为他方世杰的身价……"想到这儿,他砰的这声狠狠地关上窗户,窗户上的玻璃似乎也震得破碎下来。

    渡边正恼怒着方敬尧的固执,猛然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忙问"吴先生怎么了?"

    吴文斌马上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更是怕渡边以为他这摔窗户是对日本的的不满才表现出来的,忙解释"没什么,看见一仇家,"仇家?用不用我们日本人出面解决?"

    "不用,多谢渡边先生的关怀,着仇家迟早有一天会收拾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狠狠地压下了一口酒继续着"是啊,不是时候啊,我吴文斌不是她方敬尧,我一个小小得帐房先生,对渡边先生的难处真是爱莫能助啊"吴文斌无奈得摇了摇头"如果我是方敬尧,渡边先生的难处不是一句话的事吗,咱们又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替他方敬尧挣银子?"

    渡边看着同样恼怒的吴文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他猜透了吴文斌的心思,了解了这个潜在合作伙伴的心思"吴先生别忙,用不了多久你就是这古安城里能和我谈生意的大商户了,到时候还请吴先生多多照顾多多支持啊,哈哈……"

    吴文斌听这话似懂非懂摆了摆手"渡边先生说笑了,我一个穷管账的一无钱二无势,渡边先生如此的待见各抬举,本就是吴某的荣幸了,何谈合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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