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海腾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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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阗中、盘山、眉山、辙盖、玉台、天目诸山,皆是神话甚多,风景绮丽的名胜地,壶中痴何以偏偏选在仙穴山隐世的,中海百思不得其解。

从朗池镇到保宁府城,计程两百卅里,当天他走了一百六十里,在保宁府所属的南部县落店。翌日一早登程,踏看寒风冷雨,同保宁赶去。

顺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龙虎风云会和黑旗盟的人如临大敌,活动频繁,他们忙了四五天,不但大地之龙失了踪,天玄剑也音讯毫无,一无所获,谁也不知道中海已经远在数百里外,保宁府是偏僻的山城,不是往来要冲,没有人料到中海会去保宁府。

中海在府城落店进食,午膳后,同店家打听有关仙穴山的风土人情和形势,然后踏上至仙穴山的小径。

寒风刺骨,细雨霏霏,他买了一袭蓑衣披上,脚踏多耳麻鞋。追电剑塞在腰带下,剑身上的银漆已经被他刮掉了。

今天,他的两仪心法已经大功告成,在外表上看不出异状,仅眼神似乎没有以往凌厉而已,变得明亮清澈,黑白分明。再就是他感到体外的奇寒,似乎对他毫无影响。驭剑时内力收发由心,刚柔随心所欲。也许是已查出杀父母的真凶,心中已有着落,他感到心灵的重压已除,感到身心无比的舒畅,百脉畅和,神定气闲,六合如一,浑身上下轻松极了。

沿登山小径向上走,先到玉台下院小憩。玉台下院在半山一座平坡上,观门遥向西南的玉台山。玉台山山顶建有一座玉台观,老道们又在这儿加建了玉台下院。由于道教的始祖张道陵在苍溪县与阗中接界的云台山得道,偕夫人雍氏登云台白昼飞升。因此,这一带的道观所祀奉的神像,大多是张道陵。也可以说,各处宫观的主持道官,绝大多数是从江西龙虎山派来的有道全真。

他知道必须花两三天时间,方可接近壶中痴。如果冒失地前往,决难如愿。因此,预定先从玉台下院的老道看手,同他们打听壶中痴的生活情形和为人如何。

他左手提了一个小油布包里,右手点了一根竹杖,头上的雨笠齐眉而盖,踏入大开的观门。

玉台下院规模不大,两进殿,前面的院子栽了些松柏花木,走道长不足五尺,直抵大殿。殿门大开,冷冷清清。站在观门向里瞧,只看到两名香火道人坐在拜坛下聊天,看到客人光临,瞥了一眼便不加理睬。大冷天,山路泥泞,寒风刺骨,冷雨霏霏,来的人决不是香客。

中海不嫌老道简慢,直抵殿前,升阶自顾自脱笠卸蓑衣,往廊柱下一丢,踏入殿门,装模作样向神像稽首,然后向两者道行礼说:“道长们请了,小可外乡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宝山一游,冷雨绵绵十分讨厌,可否让小可惜一席地生火烤衣?”

右首老道懒洋洋地站起,轻蔑地瞥了他的追电剑一眼,不表欢迎地说:“施主,敝院清苦得很,生火的地方虽有,却无柴炭生火,施主何不多走两步,到上面谯府的长苑商量?”

“哦!但小可当真不愿再走了,可否在贵院室借宿三两天?小可当加倍奉上香火钱。”

“对不起,敝院不曾建有客室,从不接待施主食宿。”老道断然拒绝,神色相当不友好,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而且语气中含有火药味。

中海淡淡一笑,不介意地问:“请问,贵院的主持法师………”

“家师访友未回。施主,请吧,即使向家师罗喽,也是枉费唇舌。”另一名老道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中海心中忖道:“这些老道的态度,似非修真养性之士。”但他的神色丝毫末变,笑道:“道长如此待客,难怪,难怪。”

“难怪甚么?你说。”先前拒客的老道不悦地问。

“难怪贵院如此冷清,香火冷落。”中海笑答。

“呸!岂有此理!你不高兴是不是?”老道发火了。

“小可怎敢?随口说说而已。”中海若无其事地答。

“不许你说,多管闲事。”老道怒叫。

中海不想生事,笑看转身,嘀咕道:“这里的老道好凶,像要吃人似的。”

“站住!你胡说些什么?”

中海转身笑道:“好,站住就站住,道长可是回心转意,愿留小可在贵院借宿三两天么?”

“告诉你,知趣些,坐在敝院逞口舌之能,不然你将会后悔无及。”老道气势汹汹地叫,口沫横飞,恶形恶像。

“哦!难道说,你们要吃人?不许施主留宿,大概贵院的道侣不干不净,怕人瞧出尴尬。听说,有些玄门羽士善制迷魂药,回春丹等等……”

老道勃然大怒,冲上就是一记“鬼王拨扇”,一掌拍来。

中海退后一步,笑道:“省些劲,道长,方外人嗔念过重,便会走火入魔哩!”

老道一掌落空,更为愤怒,跟上再来一招“黑虎偷心”,居然掌风虎虎。

中海大起反感,伸食中二指向攻来的拳背倏地敲下。

“哎唷………”老道狂叫,抱住大拳头不住揉动,鬼叫连天。

“抄家伙揍他。”另一名老道大叫,奔向墙角抄起一根栗木棍,抢上便待动手。

臂门人影倏现,一名头戴大雨笠的高年老道,和一个须发如银,挟看巨型酒葫芦的高大老人,出现在观门外。

老人身材高大,满脸皱纹,浑身湿淋淋,一双老眼布满了红丝,挟看酒葫芦的手有点颤抖,显然有点酒精中毒的现象。穿一身青棉袄,未带雨具。

两人已有八分酒意,踉跄抢入观门,向殿门走来。老人一面走,一面抹着沿颔飘下的雨水,一面笑着叫:“金尊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筋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两老道见两人在观门出现,凶焰尽消,匆忙溜入后殿门走了。中海心中一动,突然接口道:“老伯,诗仙的诗虽好,但不应景奈何?小可改上一改。”

两个醉猫站住了,老人眯看醉眼,注视看阶上的中海,先打了两个酒呃,然后怪声怪气地问:“小伙子,如何改法?”

“老伯请听。葫芦美酒斗十千,胸中块磊不值钱。前尘往事难下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嘉陵寒塞川,将登仙穴恨满山……”

“小子住口!”老家伙大叫,蹦跚冲前两步,脸上神色一弛,喃喃地说:“胡说八道,莫名其妙的。”

老道一把将他扶住,含糊地叫:“李施主,你醉了,说醉话啦!”

“笑话!我壶中痴会醉?”老家伙眯着醉眼叫。

老道挽着他踉跄抢上台阶,向里叫:“清风、明月,你两个懒虫还不出来?”

先前和中海动手的两个道人从殿后踱出,不情愿地说:“师父,又……”

“不许胡说,快扶李施主入内安置。”

壶中痴站在阶上,摇摇幌幌地向中海注视片刻,然后搴起酒葫芦,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十余口酒,边向殿内走,边说:“五十年间似反掌,英雄豪杰不久长。”

声落,跌入两名老道怀中。

中海摇摇头,黯然地说:“伤心人别有怀抱,他心中很苦。”

老道将雨笠搁在廓柱下,打量了中海片刻,冷冷地间:“施主,你为他而来?”

“请教道长上下如何称呼?”中海反问。

“贫道太虚,是本下院主持。”

“小可姓龙,确是为李老前辈而来。”

“他已是个废人,为何找他?”

“小可有事向他请教。”

“你最好少引起他的心事,请到客室侍茶,贫道愿与施主长谈。”

“多谢道长盛情,小可亟需道长助一臂之力。”

后殿的客室相当狭窄,太虚道长肃容就位,一名小道董奉上香茗,退出客室。

太虚道长不住打量中海,沉静地间:“施主既然为他而来,可知道他的底细么?”

“小可听人说,他是宇内大名鼎鼎、剑道通玄的名宿。”

太虚道长摇摇头,说:“贫道主持本下院,幌眼廿年。李施主在山顶池旁结芦而居,已有三十年以上岁月,采药为生,与世无争。甘年来,贫道是他唯一的知交,也从未看到他动剑,也从不谈论他的过去。贫道也曾怀疑他是个遁世奇人,但不久便证实贫道错了。贫道早年也是武林中人,自信双目还管用,廿年相处,丝毫看不出他是个练家子。有一次,他在文城山采药,被一头青猿吓得大病半月的。你说他是宇内大名鼎鼎的剑道名宿,恐怕只有你才相信。但不知他早年的名号如何称呼,施主知道么?”

中海不能说破,敷衍道:“如果小可要找的人不是他,那就白来一趟了。小可听人说,仙穴山隐有高人逸士,所以慕名而来,但不知山上还有隐居的人么?”

“本地的人,皆逐水而居,却没有依山生活的人,山上如何谋生?李施主以采药谋生,所以住在山上。他的住所没有人,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老头子,除了到敝院与贫道盘桓之外,他与山下的人皆合不来。其实,他这人并不坏,只是孤僻些而已,整天泡在酒中,酒品高,酒量如海,从不发酒疯,他自称壶中痴,也未必真痴,诚如施主所说,他必定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听施主的口气,似乎对他并不陌生。甘年的交情,贫道希望他不再糟塌自己,不知施主真有良方么?”

“道长是否感到他这半年来,性情有何异样么?”

“不错!大概是五个月前,他对酒似乎所需更多,每饮必醉,醉后狂歌,莫知所云。施主,他早年的名号………”

“小可确不知他早年的名号,只听人说贵地有个壶中痴,名号不俗,想必是早年的武林名宿,所以专程赶来访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