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色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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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第一章

    mon jan 11 10:37:01 cst 2016

    序

    王收躺在华不注山半山腰的那棵老核桃树下,闭着双眼,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在冥想……

    自己两个最好的发小、同学、铁哥们儿,一个做了高官进了监狱,一个患疾而亡……

    或该考虑离开这繁杂的尘世,过过清修无为的生活。但清修无为的活法也早已落了俗套……

    几十年所遇到的这个世间的形形**,不会因自己要离开这所在而归于虚无……

    人世间的一切都对他失去了引力……

    他感到极度的孤独……

    自己是否应该就此化为无影……

    自己还在等什么?

    一个娇柔俊俏完美圣洁的女性出现在他脑海中……

    ……

    第一章 梦萦华不注 侥幸到人间

    一九六二年,三年自然灾害的最后一年。

    这年春,济南西城区紧挨着西市场的一个院落里,横着几排低矮的平房。在这院落住着的多是些济南的老街坊,过去开染坊的、开裁缝铺的、做小买卖的、下劳力的老住户都还住在这里,也有些租住在这里的临时户。靠着一排平房的山墙,有一间后来垒起的泥砖房,八平方。这间屋比其它的房子更低矮,几块木板钉起个小门,门旁开个口,算是个窗。在这间屋子里住着的是部队复员回到原籍乐陵朱集乡,又返回城里安排了工作的王三强家。

    傍晚,天空中下起了小雨。王家的屋子里女主人在糊火柴盒,一厘钱一个;三岁的闺女秀儿在帮着妈妈抹糨糊。七岁的二儿子丰儿在帮着爸爸搓麻绳――原来用来栓门的绳子不结实,王家两口子不在家的时候丰儿总能把房门弄开带着妹妹跑出去玩,爸爸要用这个新麻绳把房门拴得更结实一些。王家的房门没有锁,屋里搭起几块木板作床,一家人睡在上面,还有一个小木箱子放几件破衣裳,没什么怕偷的东西。拴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两口子不在家的时候把两个孩子关在家里。

    一晚上没人说话,小屋被沉闷的氛围笼罩着,只有屋顶的漏雨滴在盆子里传出的嘀嗒声好像在向昏暗的灯泡诉说着什么。

    王家两口子有心事――女人又怀上了。

    “妈,我困了。”闺女说。

    “再糊几个,明天早晨多睡会儿。”

    闺女揉着眼睛想哭。

    “收了吧。”爸爸下了命令。

    “你们睡吧,我不困。”女人叹口气说。

    “愁啥?孩子生下来就能养活。睡吧,多干这一会儿也不管用”。

    “能养活?能养活你干啥还要把大儿子送回老家给了人?”

    “那不是放在大哥家里吗,又不是给了外人。大哥两口子不生育,亏不了孩子。等过好了我把他接回来。”

    “就你一个人挣钱,我还没个正式工作,什么时候能过好啊?这两个孩子成天在屋里一关一天,一关一天,眼看着二的要上学,再生个小的,谁看着啊?咋说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要了,明天我就上医院。”女人起身收拾着。

    “要不还是按西边胡大哥说的办,明天找街南头老中医给看看,胡大哥说这个老中医会号脉测胎――是男孩就留下,是女孩就刮!”

    ――没出生就要被结束生命,可见这个孩子就是生下来,也将是多舛的命运。

    这年秋天,王家又添了个小子。

    孩子满月,王家买了菜打了酒要请请胡丰收大哥。知道胡大哥是尊贵的人,还特意去集市花两块三毛钱买了个半新的小木桌子;小木桌子是可着尺寸买的,支在原来放小木箱子的地方,小木箱子正好可以填在桌子下面。丰儿就兴奋地说:“咱家可以在桌子上吃饭了!以后我再也不在木箱子上吃了!”

    一再邀请下,胡丰收两口子来到王家。王三强陪胡大哥两口子坐在小桌旁,其余人全上了木板床――极为狭小的屋子里再也没有插脚的地方。

    几杯酒下肚,胡丰收问:“小子倒是个好小子,就是怎这么憨啊,像个南瓜。起名了吗?”

    “叫王收。胡大哥,你见识大,听听这名字怎么样?”王三强说。

    胡丰收问:“怎么个意思啊?”

    “他眼红胡大哥你日子过得好,过去开大染坊,还有裁缝铺,就盼着孩子将来也能开个染坊;这不二的叫丰,小的叫收。”王家女人怀抱孩子抢着说。

    “你那个大小子怎么不叫丰收阿?”胡家女人有些不快地问。

    “大孩子叫王耕,在老家生的,那时候还不认识胡大哥呢;二的想叫丰收,怕胡大哥胡大嫂不高兴,俺也觉得差着辈分和胡大哥重名不对。”王家女人说完,又看了看胡家女人解释说:“也就是盼着的事,哪能过成胡大哥胡大嫂这样的好日子啊――两个儿子加起来……算上这个刚下生的,算上他爸爸,四个人也不及胡大哥的一半啊。俺这个孩子叫收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从这里就收住了,再也不要孩子了。”

    “唉,”胡丰收叹口气:“名字是个好名字。可是我现在过得也不强,成天挑着个炉子穿街走巷给人崩爆米花,一锅一毛钱,再刨掉煤钱,一天下来挣不了多少。”

    “你自己不是还说自己是一0一五炮兵独立团团长吗!”胡家女人笑道。

    “啥意思?”

    “崩爆米花,不放糖精的一毛钱,放糖精的一毛五,一0一五,砰,一炮一锅。哈哈哈……”胡家女人大笑。

    “咋说也比我强。胡大哥,我想每天下了班到街上修鞋去,我在部队鞋厂干过。”爸爸说。

    “日子再难也不能干这个事,要是让厂里知道了你就好看了。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染坊充了公改成染织厂,心里窝火辞职不干了;你可是有工作。你看她,”胡丰收指了下自己的女人,“裁缝铺是按她的名公私合营的,自从我的缝纫铺公私合营后,她还不是天天老老实实去上班?那些老主顾晚上拿着活儿找到家里来,你看我让她接过吗?――不能干这个事。”

    “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总得混出吃穿啊?你看你这个丰儿,从生下来就天天锁在屋里见不到个人,四五岁了就会说一句话:饿了,喝喝。可怜不可怜?”胡家女人说。

    “我在东郊电厂上班,照顾不过来啊。”爸爸叹口气转了话题:“别说这些了。胡大哥,多亏你给出了个好主意,要不留不下这个孩子。真得好好谢谢你。”

    “别谢我,还是去谢谢摆摊的老中医吧,要是人家号脉说是个女孩,你就少个儿子。”

    “要说是俺这个孩子命大。”王家女人说。

    胡大嫂说:“这个孩子命里就该有――他爸爸叫三强,现在有三个儿子,这个名字就应在三个儿子上。”

    王三强说:“我原来不是这个名字。四五年春天,还是抗日的时候,那年我十八,在县大队。我一个战友叫杜凤山,他村离着俺村就几里地;当时我是班长,预备党员,他是副班长。杜凤山他哥小名叫褶蔫子,这个人成天干坏事儿,村里的、包括旁的村的闺女媳妇,只要看上眼的,没有他不惦记的;只要人家不答应,他就半夜里装神弄鬼地去吓唬人家。他娘管他就打他娘,他爹管他就打他爹,后来就活活把他娘气死了。就是老坏老坏的一个人。杜凤山他爹跑到部队来找杜凤山,让杜凤山回家砸死他哥去。杜凤山怕部队知道他哥这个情况影响他前途,就和我说了,问我咋办。俺俩就商量着让我带着枪和他偷着去他村吓唬吓唬他哥。当天夜里杜凤山他爹领着,俺仨就到了他村里。杜凤山他爹有俺俩跟着胆子就大了,见到他大儿褶蔫子就骂,褶蔫子抄起铁锨就要拍他爹。杜凤山也不知是怕他哥还是咋的,不敢上凑。我那时候也是年轻,一看就火了;再说我和杜凤山还都穿着军装,我还带着枪,眼见着褶蔫子打他爹不管,也给八路丢人啊。我就一猫腰进到褶蔫子跟前,冲着他脑袋就是一枪托子。褶蔫子一下子就躺到地上不能动弹了。杜凤山他爹拾起铁锨冲他儿脑袋上狠命地拍了十来下子。没想到褶蔫子就着就死到那里了。你分析这个情况,褶蔫子一准是他爹用铁锨拍死的。”

    “这是为民除害。这和你名字啥关系?”胡丰收问。

    “人死了就不是小事儿了。村里报到区里,区里报到县里,后来军分区都知道,就是渤海军区三军分区,派人来调查。那时候县大队的帽子上就是两个扣子,军分区来的人军帽上有帽徽,是正规部队。派来的人头上有帽徽,吓得我们不轻。”

    “死了个地痞还这么重视?”胡丰收问。

    “军分区来人还不是因为死了人,主要是因为私自带枪脱离部队。那时候枪稀罕,区中队十几个人只有队长有枪,县大队虽说都有枪,也都是乱七八糟的枪。我的枪是日本的三八大盖儿,就算好枪了,杜凤山的是水连珠,战士的枪有捷克的,有汉阳造,也有背土枪的。”

    胡丰收问:“那怎么处理的?”

    “杜凤山他爹是好人,说褶蔫子是他拍死的,与我无关;还说也是他请我俩去除害的,说褶蔫子是汉奸,不带枪不行。他爹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褶蔫子真是汉奸。我就报告说:三年前我十五岁的时候,褶蔫子和伪保长抓我们村里的孩子去给鬼子挖大沟,我看见有赶集的老百姓从那里走,就跑过去帮着老百姓携着筐子,装个赶集的跑了,就是褶蔫子带着几个汉奸又把我抓回去的。后来三分区的首长说:打死人了,继续留在县大队不合适,也不能当班长了,不能坏了八路军的名声;枪就先别背了,干个别的吧。这不我就改名叫王三强,上三分区的鞋厂工作了。”

    “那个杜凤山呢?”胡大嫂问。

    “杜凤山没带枪,没受处分;我走了,他就成了班长了。后来就提成区长了。”

    “你怎么没提拔啊?”胡大哥问。

    “唉,每回要提拔的时候,一查档案,就把这个事翻腾出来了,就提不了了。我想老这样也不行啊,就要求离开鞋厂。后来就到了省军区警卫团――换了地方还是不能提拔,档案跟着走,再换也是白搭。”

    胡丰收感慨说:“十八岁干下的事,耽误到现在。那个杜凤山没帮帮你?”

    “快别说了。刚开始他还不好意思的,说是得为他的事儿影响我进步了。后来他当了领导,我去看他,他不冷不热的。托底的人就告诉我说,杜凤山恨着我了,说是我把他亲哥打死了。我就再没去找他,他也没找我,就不来往了。再到后来,也不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有两回,组织上要提拔,这个杜凤山听着信儿了,冒阴,找组织又说这个事儿,就没提。还有一回都提成副排长了,也是杜凤山把我告下来的。听说他现在在一个县里当县长,也忘了是哪个县了。”

    胡丰收说:“要说这个杜凤山和他哥褶蔫子也没啥区别。你要是没这个事儿,也是县长了。”

    王家女人说:“县长啥了不起啊,俺娘家好几个县长,俺姑以前是乐陵县长,俺姑她男人是庆云县长。”

    胡丰收惊奇道:“是啊?怎没听你说过呢?”

    王三强赶紧说:“她家那县长现在不能提,那是三几年的事了,她姑和她姑父都是国民党的县长,是宋哲元的部队。现在也不知道咋样了,没有联系。”

    胡丰收高声道:“宋哲元是乐陵的啊?二十九军军长,大刀队!我知道宋哲元!”

    “宋哲元是俺娘家亲戚。俺娘生俺的时候难产死了;俺爹是教书先生,在乐陵城里当校长,俺五岁的时候俺爹偷着给八路运粮食,让日本人打死了。要不然俺咋说也比现在过得好啊。”王家女人说。

    胡丰收说:“这也算功臣,你们得和政府反映要政策。”

    王三强说:“胡大哥,我和你说了你别往外说――她爹也给国民党送粮食,是抗日的她爹就支持。主要也是她娘家和宋哲元还沾着亲戚,这些事都不能说,给国民党送粮食,你想想,说出去还了得?”。

    胡丰收宽慰说:“别想以前的事了。你这个名字没白改,现在三个儿子。我就大国一个儿子。你还有一个闺女,好日子在后头呢。”

    “闺女不算数。”王三强说。

    胡大嫂说:“哎呦这个重男轻女哟,你们这个家世背景,闺女也错不了。你们两口子在这里住了这些年,俺光知道你家日子穷,没想到你们家还有这些故事。以后俺可不敢喊你老三、老三家的了,俺要叫三哥、三嫂子。你看俺到现在还不知道三嫂子叫什么名呢。”

    “俺叫张小青。”王家女人说。

    胡丰收端起酒说:“来,三哥,喝酒吧。我敬三哥三嫂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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