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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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他一脚将枯叶踢散,叹口气说:“太难了,我还得下几年苦功,孤魂这种几乎不可能的奇学,练起来太苦了。”

苦,仍得练,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练不行。苦,算不了什么,总比被别人杀死强多了。

他再练,整整练了九十九次。

已经日色当顶,午牌时分了。

他浑身已被大汗所湿透,脸色现苍白,感到手脚发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平气和,操之过切,已有脱力的现象发生,不是吉兆。

腹中雷鸣,饥肠辘辘。

他在溪边脱下衣服,洗净身躯,连衣袄也洗了,并除去易容物,回到原处,换上黑衣服,先埋头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未申之间,他将衣物收好,藏在草丛中,将一些金银塞在百宝襄中,用巾将剑和金枪裹了,向府城方向举步。

先塞饱五脏庙,酒足饭饱,沿东大街信步向三星庙走去。街上行人甚多,车马往来不绝,谁也没有留意他这位挟了长布卷的黑衣人。

已经是申牌正末时分。说正确些,该是申牌七刻了。进出的人多,出城的人少。

三皇庙前,摊贩们正忙于占夜市的摊位。

庙后转身骨瘦如柴的测字先生,头顶着测字桌,桌面上的行当一应俱全,平平稳稳不动不摇,手里还提了一张长凳,大袖飘飘居然有六七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摆好了,凳也安上了,还没有坐下,桌前便来了浑身黑的崔长青,一把摊过签筒,摇晃着问:“老兄,才来呀?”

测字先生一怔,讶然道:“对,才来,你老兄是……”

“不测字,求根签。”

“这……”

“别人问的是妻财子禄,我要问酒气财色,别人问凶不问吉,以便趋吉避凶;我要问吉不问凶,说错了砍你的脑袋。”

测字先生脸一沉,冷笑道:“阁下,你是存心掀摊子来的?”

“这可是你说的。”

测字先生乌爪似的手作势反拂,沉声道:“朋友,亮万。”

“不必问,我知道你是铁嘴张半仙,这就够了。”

“小声些好不好?”张半仙急声低叫。”

“要小声可以,有条件。”

“你是……”

“徐捕头正着手清查本城的有案歹徒……”

“朋友,敞开来说。”

“好,昨天午牌时分,血花会来了几个女人……”

“老天!别把我拖进去,在下只好把你交给徐巡捕。”

“你想威胁我吗?”

“就算是吧!山东地面,你犯了多少死罪?”

“朋友,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在下不是善男信女。”

“朋友贵姓?”

“姓崔。”

张半仙大惊,想击出的手颓然放下,哭丧着脸说:“是不是血花会的人,在下来不及摸底,她们只停留片刻,便向东走了。”

“你该知道下落,谁不知你的眼线多?”

“她……她已到盛板村鲁家去了。”

“你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血花会的人?”

“这……”

“说,小心你的脑袋。”崔长青沉下脸说,一指头点在石砚台上,四寸宽五寸半厚的大砚台,突然崩裂成细碎的碎屑。

“是……是的,她们外氅内的衣襟上,有……有血花标……标记。”张半仙心腹俱裂地说。

崔长青丢下一锭碎银,点头道:“谢谢你,铁嘴张。”

“谢谢……谢谢……”

“后会有期。”

张半仙已发软,脸色灰白惊恐万状,喃喃自语道:“真定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得收摊子远走高飞。”

说走就走,立即收摊子走路。

崔长青在暮色苍茫中出城,向盛板村缓缓而行。在福寿山过庄,艾文琮曾说过将与血花会合作,想不到血花会果然派人前来商谈了。艾少庄主去而复来,大概与这次商谈有关。

他感到奇怪,血花会为何不派代表到福寿山庄商谈,到盛板村有何用意?可能是老奸巨猾的艾文琮,想显示自己的潜力,表明在真定已有了地盘吧?

他在心中求菩萨保佑,保佑这次绮绿不要跟来。为了找血花会的人,他不顾一切势在必得。但如果有绮绿在捣蛋,他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血花会已经开始向他的家小报复,显然双方的仇恨愈结愈深,已无化解的可能,他必须以快速致命的打击,来对付这群恶毒的刺客,不但为友报仇,也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他必须无畏地以牙还牙。

他在凤剑的口中,知道紫云仙子曾经救了博村崔家,深感困惑,紫云仙子是否也在等他算账?他倒不担心林紫云,侠义门人不会向相关的人报复。

凤剑与紫云仙子道不同相为谋,因此博村事了,见崔如柏无恙,便匆匆离开,并不知林紫云为何在崔家替崔如柏除去血花会的人。因此,他对这件事大感困扰,本想返家一看究竞,却又伯被人暗中盯梢,岂不是引鬼上门吗?

不管怎样,他对紫云仙子如何仇视他,他没有再记恨紫云仙子的理由。

到盛板村仅五里左右,早着呢。暮色苍茫,炊烟四起,官道上行人渐稀,只一些赶着进城的车马,急急忙忙向城里赶。一些近郊的村民,也匆匆出城返家。天一黑,城门便关:闭,城内外交通便将断绝,道上便不会有人行走了。

脚步声渐近,快到身后了。

他突感心潮汹涌,脚步声有点不对哩,怎么人已接近身后,脚步声又变了?

他油然生出戒心,全神留意身后。

脚步声终于到了身后,他冷冷地说:“阁下有所迟疑,为何?”

“呵呵……”身后的人怪笑。

“好笑吗?如果你不迟疑,仍用先前的脚程赶路,在下便忽略你了。”

“是吗?高明。想不到天下心中的一些微变化,竟然从脚步声暴露出来,尊驾果然名不虚传。”

他仍向前走,并末回头察看,问道:“阁下认识区区?”

“黑衫客的名号,已经传遍地北天南。”

“夸奖夸奖。请教。”

“兄弟夜枭蔡彪。”

“哦!失敬失敬,咱们是同道,蔡前辈有何指教?”

“忝在同道,因此前来通风报信。”

“哦!谢谢。”

“老弟昨晚抢劫鲁家,得手数万金珠的事,已经传遍府城。”

“谁说我抢劫了?哼!”

“人言人殊,流言可畏,众人皆说是抢劫,在下只是据实相告而已。”

“晚辈仍然感激。”

“好说好说。”

“前辈有何打算?如认为见者有份,可分一杯羹,那人就打错主意了。”

“呵呵!在下不是不守规矩的人。”

“那你……”

“一时好奇,也想助你一臂之力。咱们这一行的朋友,接到财神便远走高飞,但你却敢公然在府城闹市露面,在酒楼吃喝,在街上乱逛,盯上土混混问消息,岂不大为反常吗?”

“前辈一直就跟在晚辈身后?”

“正是,令在下不解的是,你为何今晚又向鲁家走,已超出情理以外,为何?”

“恕难见告。”

“你知道你已被人盯上了吗?”

“前辈便是其中之一。”

“不错,其他的人你知道是谁?”

“晚辈尚无发现。”

“府城是鲁家的势力范围,爪牙众多,消息早经传出,前途危机四伏。老弟,回头是岸,还来得及,再走一两里;悔之晚矣!”

“谢谢前辈的忠告,可能晚辈势在必行。”

“老弟,飞蛾扑火,愚蠢已极。”

“机会稍纵即逝,晚辈不想半途而废。”

“言尽于此,尚请三思。”

崔长青回身,长揖为礼说:“谢谢,晚辈不送了。”

夜枭蔡彪已远出十余步外,向府城走了。

他不信鲁家在设伏等他,今晚向鲁家的血花会妖女寻仇,除了一个铁嘴张半仙之外,没有人知道他要重临盛板村。

接近了永康冈,他想:“今晚他们要来取甘七爷的手印,我何不先叫他及早趋避?”

天色已经尽黑,接近庄口,竟然无人发现他这位熟客,他也看不见庄内的人,也不见灯光。

“咦!怎么如此反常?”他想。

天色刚黑,屋内不可能没有灯光。再向甘七爷的宅院走,仍然一无动静。永康冈的狗已经全被毒毙,全庄死寂,静悄悄如同鬼域,连相角的铁马与风铃,也寂静无声。广场上,栗子堆积如山,就是不见有人。

“糟!”他突然心惊地跌脚叫。

他发疯般向大门奔去,门是锁上的。左右邻的大门,原是铁将把门。

扭开锁狂奔而入,用火折子点亮灯。

“他们下毒手了。”他心寒地叫,只感到脊梁发怜,浑身在战栗。

十余户人家,加上佃户雇工,男女老少百余口……老天!他真不敢想。

贵重的家具皆搬走了,象是迁居。进入内堂,一群肥大的老鼠在灯光下奔窜。

灶火尚温,两笼馒头一锅小米粥原封未动。

当然不是迁居大搬家,对方留下了线索,一是食物,一是最重要的甘家祖先牌位。这玩意除非人死光了,不管再穷再苦的人,搬家时必定带走的,迁居不带走祖宗牌位,哪还象话?

十余户人家空空如也,豢养的鸡羊牲口全部失踪。

这就是所谓鸡犬不留。

他回到甘家,只感到眼前发黑,手脚冰冷,愤怒令他浑身抽搐,心向下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