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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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这花厅的后窗,紧邻西跨院,朱昶一个人占了一明两暗的整栋厢房。

就在朱昶移走之后不久,一乘小轿,在仆婢簇拥之下,直抬到角门才放落,一个盛装贵妇人,低头进入角门,随着,角门便告掩上,看那派头,这妇人定是什么达官显宦内眷。

※※※

第三天,纪晓峰传来了消息,城内城外,来了无数武林人,有的来历不明。

宜城顿成了卧虎藏龙之地。

第四天、第五天,来的人更多了。

朱昶守在旅邸中,足不出户。

第六天,也就是月圆之夕的前一天,关于那冒充'断剑残人'与'黑堡主人'双方,半点消息也查探不出。

这情况,使纪晓峰、宋伯良与高昀等三大密探,疑虑又起,他们想,也许事实上真的是朱昶所为,根本没有人冒充,东窗事发胡乱搪塞而已。

朱昶本人,当然也是烦躁莫明,因为事态将如何发展,根本无法预测,一个人纵有通天本领,如果坠入阴谋暗算之中,一样无能为力。

晚饭时,他喝了几杯闷酒,乘着晚凉一个人在院中来回踱步,他设想许多情况,盘算着应付之方。

跨院中,也住进了不少江湖人,但对于朱昶,谁也不会注意,因为他的装束举止,完全不像是武林人。

一个武士,最惹人注意的是眼神,而功力修为到了神仪内蕴之境后,由实返虚,眼神除了较常人清澈之外,别无异样,朱昶便是如此。

蓦地──

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声音,自角院后窗中传出。

朱昶心中一动,故意装作不经心地踱向那扇窗门,听那声音,越听越疑。

最后,他忍不住凑近窗隙,向内瞄了一眼。

灯光映照下,现出一个十分窈窕的侧影,云鬓高堆,身着纱衣,浮凸毕现。

那不是新来的贵妇人吗?那里是要分娩的样子?哼!车、船、店、脚、牙,分明是店家为了讨好贵客,故意捏造……

妇人侧影转为正面。

朱昶一看之下,连退数步,血脉登时贲张起来。

这贵妇,赫然正是'花月门主詹四娘'。

冤家路窄,半点不错,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她,这真是天从人愿了,今晚,决不能让她再逃出手去!

朱昶回到房中,闭门静坐。

他想:'武林生佛西门望'与'花月门主詹四娘'是搭档,狼狈为奸,她既在此西门望会来吗?如果西门望也来,那可真是老天有眼,大师兄有灵。

是立即动手,还是等西门望现身?

如果西门望不来,抑或他为了顾及伪君子身份,不在此处现身,而明晚事了,对方是不会再停留的,岂非坐失良机?

想到三番两次,几乎丧命在这贱女人之手,实在恨不过。

宰了这鸨子再说!

这是他最后的决定。

可是,对方有七八人之众,如果在店中动手,势必惊动房客,而近日房客中,差不多全是武林人物,这该如何办才妥当呢?

想来想去,想不出解决之道,因为如果惊动了旁人,露了面目极可能便会影响到明晚的大事,难保房客中没有'黑堡'及'通天教'方面的线眼,自己一出手,等于是叫明了身份……

叩门声把他从沉思中唤回。

'谁?'

'老弟,是愚兄!'

'哦!纪老哥,请进!'

朱昶打开房门,纪晓峰抱拳而入。

双方坐定之后,朱昶先开口道:'纪老哥有何见教?''没事!没事!闲来扯谈而已。'说着,哈哈一笑,然后以极低的声音道:'明晚如果双方均不露面,我三人准备返国!'言中之意,对朱昶尚未信任,所谓双方均不露面,表示朱昶已被揭破,秘密明晚可能不敢出头,如此,便证实王健确是他所杀害的了。

朱昶沉重地道:'纪兄,三位坚持看法,小弟亦无可奈何,但愿此公案能澄清,万一那冒充者别有图谋,不肯露面,三位只管请便,小弟无话可说了。''我等也切盼此事能水落石出!'

'有何发展吗?'

'没有,情况晦涩,双方均无动静,只是看热闹的倒不少,远道的仍源源不断赶来,名头而论,的确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对方的企图何在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纪兄可曾发现"武林生佛"的踪迹,照理……这等大事他必到场的!''没有!'

'小弟倒发现了一样!'

'什么?'

'"花月门主詹四娘"就是与小弟换房的人!''啊!老弟准备行动吗?'

'当然,但怕惊动了旁人,影响明晚大事……''盯住她,等过了明晚再动手?'

'看来……只好如此了!'

'告辞了!如果情况无变化,我不再来连络了!''好!'

纪晓峰把声音放大,道:'老弟,明日东云阁的堂会,务必赏光!'朱昶也故意大声道:'当然!一定!'

'明天见!'

'不送了!'

纪晓峰出房扬长而去,朱昶又跌进沉思中,他最担心的是'花月门门主'漏网,以后要找她便大费周章了。……

更鼓楼上起二更。

朱昶霍地起身,吹灭了灯火,整理了一下行裹,断剑仍裹着提在手中,他毅然决定万一张扬开来,便离店出城,伏匿到明晚。

他施展'空空身法',神不知,鬼不觉,越墙进入角院。

房内灯火通明,隔着湘帘,清楚地看到'花月门主'横陈卧榻,一付娇慵之态,如果换了立场,不知她的底细,那种风情的确撩人。

朱昶在院中轻咳了一声。

'什么人?'

娇喝声中,一个青衣少女,掀帘而出,一眼看到朱昶,不由吃了一惊。

紧接着,男女下人,出现了四五个,中年汉子,欺到朱昶身前,凌厉的目光,朝朱昶上下一打量,寒声道:'朋友怎好胡闯?'朱昶冷冷的道:'区区要见你们主人!'

'主人不在,只有内眷在此,朋友什么来路?''寻芳客!'

'什么?'

'寻芳客!'

所有人面色全变,那汉子一双目瞪,厉声道:'你不要命吗,这是官眷,看你是活得不耐烦……'朱昶莞尔道:'官眷吗?贵门主何时做起了官眷?'那汉子一听朱昶话中提到门主二字,脸色大变,栗声道:'朋友,交代来路?''区区说不呢?'

'那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区区见了贵门主自有交代!'

'不行!'

'不行也得行!'

行字声中,施展'空空步法'在现场闪电般一绕,飞指连点,'砰!砰!'连声,两男三女,悉被点倒。

'咯咯咯咯!朋友好俊的身手!'

'花月门主'不知何时,已俏立在门边。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朱昶目中掠过一抹杀机。

'花月门主'行所无事的道:'朋友请进来谈谈如何?'说着,一侧娇躯,作出肃容之状。

另一个娇俏人影,先对朱昶荡意盎然地一笑,然后打起湘帘,这后来出现的,赫然是曾与'花月门主'串演张芳蕙母女的'销魂女'。

朱昶心内暗道一声,这可好,老少狐狸都在场。

心念之中,大踏步进入明间。

'花月门主'随后而入,在侧方椅上一坐,手指隔着茶几的另一张椅子道:'请坐!'朱昶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相距咫尺,幽香阵阵,但朱昶只感到呕心。

'销魂女'俏立在'花月门主'身后。

'花月门主'幽幽启口道:'朋友寅夜来访,必有见教?''当然!'

'朋友刚才说是寻芳?'

'嗯!'朱昶面上一热。

'请教尊姓大名?'

'这个……不必了!'

'花月门主'荡然一笑,道:'我们见过面吗?'朱昶冷冷的道:'见过,不止一次?'

'花月门主'一皱眉,道:'何时何地?'

朱昶不愿多所纠缠,不答所问,直接了当地道:'区区造访,乃是受人之托!''花月门主'粉腮微微一变,道:'受人之托?''不错!'

'受何人之托?'

'"鬼手神人文若愚"!'

'花月门主詹四娘'如中蛇蝎般从椅上跳了起来,一双春情荡漾的眸子,充满了骇异之光,粉腮微见苍白,栗声道:'朋友说是文若愚?''一点不错!'

'不知他托朋友什么事?'

朱昶心念一转,道:'在未说明此事之先,区区请问一个问题!''什么问题?'

'门主的至友"武林生佛西门望"现在何处?''什么?至友!朋友错了,我与西门望并无交往!''真的吗?'

'难道还会有假?'

朱昶恨很牙痒痒地,对方不承认他也莫可奈何,因为他还不能抖露身份,怕影响明晚之局,当下冷冷地道:'好,门主不敢承认,不必谈了!''朋友,我们言归正传,文若愚托你作什么事?''门主是文前辈的夫人?'

'曾经是的!'

'现在不是了?'

'他到底托你什么事?'

'杀你!'

'花月门主'先是一愕,既而咯咯浪笑起来。

'销魂女'也跟着前仰后合,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

朱昶寒声道:'詹四娘,这没有什么好笑的!''花月门主'收敛了笑声,斜着媚眼,道:'文若愚还没死,为什么把夫妻间的私事托别人呢?''娶妻若此,他无缘见武林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