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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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然一声巨响,罡风匝地暴卷,走石飞砂,树折草偃,人影一触而分,竟是势均力敌。

人影分而又合,顿时昏天黑地,星月无光。

绛衣少女疾步走到朱昶身前,春葱似的玉指,捻住那粒丹丸,朝朱昶口内送去,朱昶开口想说什么,口一张,丹丸正好入了喉。

那三名剑手,此际突然互打一个招呼,举剑扑了过来。

'找死!'

三剑手各各惨哼一声,成了滚地葫芦,出手的是'天玄子',这老道一方面应付'绿判官',尚能顾及到这方面,可见'武林三子'之名,并非幸致的。

劲风余劲,震得朱昶一个踉跄,绛衣少女急忙扶住,肌肤相触,加上幽幽体香,朱心头一荡,俊面登时一热。

绛衣少女放开了手,羞答答的道:'公子,能行动吗?'朱昶恍悟目前处境,试一运气,竟已恢复过半,知道'天玄子'的灵丹业已奏效,他觉得不该只顾逃命,置'天玄子'于不顾,但自己即使完全无伤,也无法为他助力,一时之间,委决不下,不知如何是好?

绛衣少女再次催促道:'公子,我们该走了?'

软语莺声,悦耳至极,尤其我们二字,别有一番滋味,虽然他和她在片刻之前,尚是陌路之人,遭遇的特殊情况,使他们利害相连,没有矜持没有儿女的娇羞作态,一切是那么自然。

月光下,眸光似水,充满了感激,期待,还有几分神秘之情。

另一边,三名剑手坐地疗伤。

'天玄子'与'绿判官'仍作殊死之斗,但'天玄子'似略占上风。

朱昶扫了场中一眼,期期的道:'姑娘,你先走一步如何?''为什么?'

'在下不能撇下这位道长……'

'公子,是道长如此吩咐的?'

'可是……身为武士……'

'公子,奴家说句放肆的话,留下反而使道长分心,你的伤……'朱昶脸一红,道:'姑娘,我们也许不同一条路。'绛衣女子玉颜一惨,道:'公子,你既然义伸援手,总不希望奴家再次落入恶魔之手?'朱昶可为了难。

'天玄子'怪叫一声道:'小呆子,有什么儿女情长,换个地方再谈吧,如果再来个什么判官,便怎处?'朱昶心头一震,暗忖,这是实情,如果真的再来几个'黑堡'高手,自己伤势未复,绛衣女子看来无甚功力,岂非吃不了兜着走?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此时有些气馁,当下扬声道:'前辈,这笔人情容后再谢了!'说完,转向绛衣少女道:'我们走!'转身挪步,朝疏林间疾步行去。

绛衣少女紧随着道:'公子,走回头路么?'朱昶脚步不停,口里道:'在下马匹在岗上!''哦!'

'姑娘练过武吗?'

'花拳绣腿,尚不足以防身,还未请教公子上姓?''在下姓朱,单名一个昶字,永日之昶。'

'哦!奴家……奴家叫郝宫花!'

宫花,她的姿色,真似一朵禁宫里的名花,朱昶不由脱口道:'好名字!'说完,却有些后悔不该如此轻浮。

郝宫花却娇笑出声,道:'公子过誉了。'

说话之间,已来到拴马之处,一看,不禁双目尽赤,恨怒交加,马儿横躺地上,马头稀烂,流了一地的血,人马之间,本有一份深情,朱昶不禁流下了泪。

郝宫花失声道:'呀!这必是那"绿判官"所为!''何以见得?'

'击碎马首而没有嘶鸣之声,除了那怪物,谁有此功力……'朱昶恨恨地道:'姑娘说得是,有一天在下照样要把老怪的头颅劈碎!''朱公子,如今便怎处?'

'只好劳动两条腿了!'

'朱公子,你为了奴家险遭不测,又逢丧骑之痛,实在……''郝姑娘,惭愧,在下习艺不精,不自量力,方有此祸……''公子这么一说,益发令奴家无地自容了!'惊心动魄的搏斗声,不断传来,荒山静夜,更觉栗人。

'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悉听公子之便!'

朱昶从马背上取出几件重要之物,揣在怀里,其余的只好丢弃了,两人绕道下岗,朝前疾奔,月夜有美同行,该是十分写意的事,然而朱昶的感受却不同,他从未这样狼狈过,也从未如此沮丧过,他那英雄自许的豪气,业已消失殆尽了。

月落!星沉!天亮了。

两人置身在半峰间的一条羊肠小径上,远远可望见顺山脚蜿蜒的马道。

朱昶止住脚道:'郝姑娘,我们该分手了!'郝宫花凄楚地凝视着朱昶道:'分手吗?'

朱昶不由一愕,道:'终不成这样一直同行下去……'郝宫花噗嗤一笑,道:'奴家倒真愿如此!'弦外之音,朱昶自能体会,他未尝不动心,只是心急思归,同时双亲因避仇而遁此隐居,居处不容外人知道,在他记忆中,父亲为了住处被人窥破,而迁居四次,岂可造次,况且此女来路不明,'见色而迷者非真武士',这是父亲的严训,当下一正心神,正色道:'郝姑娘,后会有期!'绛衣少女宫花粉腮又变为哀凄之色,幽幽的道:'朱公子,奴家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无亲可投,江湖风波厄险,将来不知是何了局,看公子气宇,必是钟鸣鼎食之家,能否予一枝之栖,侪身仆婢……'朱昶把头微微一摇,道:'姑娘错了,在下也是生长寒门。''奴家不信?'

'那就在于姑娘了!'

'是公子不屑吗?'

'郝姑娘,在下若有这等心意,又何必冒险与"黑堡"结仇……''是奴家失言了!'说完,深深一敛衽。

朱昶急送礼道:'姑娘不可如此!'

'公子,援手之恩,容后图报了……'

'在下并非望报,小事不足挂齿!'

'公子虽不望报,但奴家岂能无感恩之心。''在下十分同情姑娘的处境,但心余力拙,只视吉人天相。''奴家心感了。'

'姑娘珍重!'

'公子也珍重,愿能再见!'

'会的!'

朱昶微一拱手,硬下心肠,弹身飞掠而去,心头可有一种难言的滋味,下了山,登上马道,沿川鄂边境南行,第三天,到了利川城,再去便是武陵山区,离家已不远了。

入利川城,迳自走入一家素常来往的酒店'太白居'。

老板娘摇幌着迎了上来,堆满肥肉的胖脸,展开了真挚的的笑容,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道:'哟!哥子,整整半年不见了,请进!请进!噫!马匹呢?'朱昶讪讪一笑道:'我是步行!'

'真亏你这身穿着,到后院小花厅吧!'

'大娘,我随便吃点东西就要上路。'

'好久不来了,怎么这样急……'

朱昶笑笑不答,迳直走入后院。

这是一明两暗的三合小院,院中点缀着竹石花草,十分清幽。

朱昶步入正面的明间坐了。

不一刻,小二沏上茶,摆上四个干果碟,打了一把热毛巾,然后哈腰道:'公子用洒?''嗯!喝一点也好!'

'配什么菜?'

'随便拣我常吃的三五样够了!'

'请稍坐。'

小二退了出去,朱昶独坐闲思,回忆归途中所遇一切,'红娘子','绿判官','天玄子','绛衣少女郝宫花'……

梢在马背书囊的短笺离奇失踪,这使他想起来便惴惴不安,为什么金银不动,单单取去那短笺呢?那只是情急无奈,想命大青传送的家书,对方取去何用呢?还有,大青怎会被拴在那短松岗上?……

想来想去,意念又回到绛衣女子身上,绝世的姿容,悲惨的命运,隐约的情意。他的脸不自禁的热了起来。

他想,那时何不救人救彻,把她安置在这酒店中?但又想到酒店是五方出入之所,而她却是'黑堡'追索的人,连累了店家也不好……

心念之间,小二送来了酒菜,放下湘帘,又退了出去。

朱昶自斟自饮,心里仍在想着郝宫花,她实在是'红颜女子多薄命'的写照。

突地──

湘帘一掀,一个青衣汉子,站在门边,冲着朱昶阴阴一笑。

朱昶心中一动,出声喝问道:'干什么的?'那汉子一扬手,抛出一物,转身而没。

朱昶举筷夹住来物,口里喝道:'别走!'

人随声起,掀帘外出,人影已杳,那夹在筷子上的东西,份量不轻,一看,赫然是一长方形的黑色铁牌,中央凸出一个惊心怵目的字:'死!'朱昶骇然色变,脱口道了一声:'死牌!'

'死牌'是'黑堡'的杀人信物,不殊阎王令,接到这恐怖牌子的,算是死定了,朱昶以前只是听说过,现在才真正的见识到。

他折回房中,业已无心酒饭。

'黑堡'的势力,的确可怖,想不到这么快便落入对方掌握中。

郝宫花如何呢?看来绝难逃出'黑堡'的魔爪。

他本身被死亡威胁,却首先想到了陌路相逢的绛衣女子。

掌柜的胖大娘气急败坏的冲入房中,惶然道:'哥子,方才那汉子……'朱昶手一扬,道:'送这个来!'

胖大娘栗呼道:'死牌!'

朱昶沉重的道:'不错,死亡令!'

胖大娘脸上肥肉抽得紧紧的,两道扫帚眉连成了两头大的一字。

'哥子,你怎会招惹上"黑堡"?'

'为了救一个女子!'

'唉!这怎么办?'

'大娘,我马上走路……'

'你走不了一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