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字体: 16 + -

第四十回 夜合优昙未见世 昼起城下至歧途

    fri nov 06 23:11:08 cst 2015

    裴府外,依旧是那家茶馆,小伙计正在店里忙碌着。忽然从门外进来几个人,他抬眼一看,都是行脚客装扮。其中一人年纪长些,其余年轻些。

    “哟,几位客人喝茶啊?”小伙计笑着迎上去。

    那几个人点点头,走到一张案几前坐下。小伙计上茶的时候,打量着几位客人装的鼓鼓囊囊的包裹,笑问道:“客人若是要在附近寻个住所,尽快开口,小人代办!”

    那几个人闻言相互看看,其中的年长者抱拳含笑道:“那有劳小哥。”

    伙计笑笑,心下激动又捞了一笔,不知能得多少回扣,只听年长者说道:“若不是渡口结冰,不能行船,我等今日便可返回故乡了。”

    “敢问客人,渡口结冰的是哪条道?”小伙计好奇道,江南素来气候温和,今年虽雪大了些,但河运还畅通。

    年长者旁边的男子答道:“从昨夜开始雪便未曾停下,足足下了一夜,今早水位低落,昨个还平阔的江水,转眼变成千里冰面。虽然还都是薄冰,但往上游去的船家已然卸了装备。”

    “正是!我们今早起来,赶去渡口,听说昨天出发的还不少困在江上呢!也是我们幸运,只能在贵宝地多叨扰几日了。”年长者捻须笑道,“着急无用,来,喝点茶暖暖吧。”

    忽然,临边的案几响动了一下,“小伙计,来加些热汤。”伙计应声而去。

    年长者向那边打量了几下,看到那边坐着三名身穿玄衣的男子,年纪都不大,却有一股子让人望而生怯的冷意。他是经常出门的人,见此情状,便不再言语,只招呼兄弟喝茶。

    “我去渡口看看,你们先盯一会儿。”刚刚弄出声响的男子,霍然起身,丢下一句话,便向外走去。

    “叶姜!”卫德见他起身出去,紧张地看了对面的贺兰拔一眼。

    “看我干嘛?脚长在你自己身上,不会追啊?”贺兰拔没好气地喝干茶盏。

    卫德脚步停滞,转头问道:“若是我拦不住他,如何是好?不然,你跟我一起?”

    贺兰拔重重一放茶盏,审视着卫德,说道:“我也去渡口,这边谁守着?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如何跟阿旸交待?”

    “去渡口?”卫德摸不清贺兰拔的意思。

    贺兰垂了眼,摩挲着茶盏,轻哼一声,“别以为我多愿意管似的,只是,不想让墨颗子找阿旸的麻烦罢了!”

    卫德闻言,噗嗤一笑。“你笑甚,还不快去,叶姜都走远了!”他知道贺兰拔别扭,不再多跟他废话,提步追了出去。

    贺兰拔坐在案几前,生出些许担心,“早知道,就不让她挑这个时间走了。”

    呼葛黎伴着汝旸从药铺出来,走在去鹿鸣居的路上,他心里惴惴不安,“司使,你想出如何解控魂散了吗?”

    汝旸转头看看他,神色淡漠,倏尔,摇摇头。

    “那,为今之计,难道只有硬取一条路了?”呼葛黎试探着,汝旸却不语。呼葛黎忍不住,顺势拦在他身前,神色迫切,“那控魂散到底如何厉害,竟然让我等不能近身?”

    汝旸掂掂手上的药包,避开葛黎锋利的语气,继续向前走去,“葛黎,我知道你忍耐有限,但是我不能让你们去拼命。”

    呼葛黎愣了愣,他紧紧跟随在汝旸身后,行走在人声嘈杂的街道,耳边传来汝旸清冷的音色,“那控魂散是西域秘术,早年是诸国争战时,为了加强士兵战斗力才行此举,要制成非得用上数年才行,而且其中的曼陀罗花具有迷惑人,控制人意念的功效,加上精心配制,定期喂食,长期如此,人自然变得如同傀儡一般。”

    “那裴诚为何通晓此术?”

    汝旸顿顿,微微张口,似是难以言说,“怕是也曾深受其害。”

    呼葛黎还想追问,却抬眼见已到了鹿鸣居,便不再发问,随汝旸一同进了正门。

    “娓姬恭候多时了!”候在门前的管事行礼道。

    二人穿门入户,在管事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厢房外。

    葛黎跟在汝旸身后,“司使,里面不方便,我便不进去了,在外间等候你。”汝旸颔首,他掀开垂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娓姬房中布置雅致,长年焚香,熏得还是最为名贵的沉水香,汝旸微微蹙眉,拿袖子遮了面,隔着七层纱帘,尚能看见隐在风幕后娓姬窈窕婉约的身影。

    “娓娘,敢入否?”

    娓姬回眸,唇边绽开笑靥,起身迎了出来,“还问甚,您又不是第一次来!”

    汝旸点点头,客气道:“娓姬辛苦。”

    “知道奴辛苦,敢问主人可有何赏赐啊?”娓姬飞去一眼,娇嗔道。

    “自然少不了。”汝旸目光烁烁,直看得娓姬欲要背过脸去,忽然,他伸手拉过娓姬,温和说道:“劳烦了!”

    风情入目间,娓姬只觉得手上一沉,她撇撇嘴,“逗您真没意思!”言罢,她掂掂汝旸递过来的药包,姿态娉婷地走了出去。

    汝旸见娓姬出去,这才轻轻向卧室走去,他坐在娓姬刚刚起身的地方,眼神落在娓姬刚刚凝视的地方。倏尔,他掀开锦被,想了想,往手上呵着热气,又使劲搓搓,这才小心察看起来。

    “比昨日来的时候,好了不少。”汝旸询问地看向煎药归来的娓姬。

    娓姬放下端着的托盘,亦小心翼翼坐下,“也不需天天来,这有我呢,您放心即可。”

    汝旸冲娓姬投去信任的微笑,手上却依旧轻柔,“她的脚踝虽然复位,却一直没消肿,大夫不是也说了吗?要多按摩才能好。”

    娓姬无奈,转身端起药碗,药匙在碗中发出轻柔的韵律,“您自责过甚了!”

    汝旸闻言,眉间微动,轻轻安放好手,“娓娘,自从上次让她跟你去裴府后,我有些担心,说来也很是莫名。但似乎裴诚目光并不只在你身上,呼葛黎带回消息,本就是要取她的命,可是她却说是为了解救你。虽然我现在还不确定为何两边的消息如此冲撞,但未雨绸缪总是好些。”

    “所以您才让她先离开,实际上是将她放在暗处保护起来?”娓娘徐徐道,“那天晚上,裴诚的表现太过于古怪,不合常理。我也不敢贸然维护她,倒是她救了我是真的。”

    “娓娘,周国并非久居之地,你也要早些做好谋算。”汝旸真诚说道。

    娓姬脸上擦过一丝笑意,未置可否,淡淡颔首,“多谢公子关怀,但人各有命,我还是想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汝旸无奈叹了口气,他顺手接过娓姬呈上的药碗,扶着榻上之人起身,让她半靠在自己肩上,“小心烫。”

    娓姬惊讶昏睡中的玄奇如此顺从,掩口笑道:“小丫头,倒是乖顺。”

    汝旸闻言笑笑,伸手抚了抚玄奇的额发,随口答道:“是啊!”

    “病成这样,还不忘提醒你们。看来,你没白照顾她。”

    娓姬玩味一笑,注视着汝旸,倏然想起昨日他带着脚踝脱臼,浑身湿透的玄奇来找自己,那副急切的样子与平日的沉稳全然不符。

    “娓姬,她这严重吗?”汝旸让呼葛黎去备些凉水,准备给玄奇冰敷。

    娓姬瞧了瞧昏迷的玄奇,一面吩咐人去找大夫,一面找来布带和夹板,将玄奇的脚固定住。由于昏迷,疼痛中的玄奇一直在挣扎。

    “帮忙按住她,不要乱动!”娓姬束起衣袖,沉声吩咐道。

    “你不等大夫来吗?!”汝旸愣了一下,虽然犹疑,他还是上前按住玄奇的胳膊。昏迷中的玄奇抗拒感格外强,她猛地甩开牵制,继续乱动。汝旸被她甩到一边,不忍心再压制。

    娓姬不耐,让拿回凉水的呼葛黎按住玄奇的双腿,葛黎没二话,立刻上前,却被玄奇打得连连哀嚎,“司使,您杵在那干嘛呢?我制不住她啊!”

    “您过来安慰一下,或许好些。”娓姬说道,“上夹板,是疼了些,但她伤得不轻,不弄好会落下病根的。”

    汝旸点点头,侧坐榻边,扶起玄奇,“你靠着我,可能会好些。”

    脚踝处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已然失去意识的玄奇感觉自己仿佛已经乘船,回到了焉耆,她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揽过自己,胸口是同样的温度,下颌抵在自己的头发上,“嗯,师父。”她抽噎道。

    娓姬微笑了一下,拿夹板固定在玄奇的脚踝上,再拿绷带细细地绕,不紧也不松。葛黎惊讶地瞅了一眼玄奇,刚才还哭闹不已的她瞬间安静下来,只紧紧揪住汝旸的胳膊,压制着疼痛。

    “好了,玄奇,等大夫过来吧。”娓姬抬眼看看玄奇,她从昏迷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谢谢,娓姐姐!”

    娓姬伸出手,擦着玄奇唇上的血印,谑笑不已,“傻丫头,疼了要说,忍着作甚。”

    “对了,她怎么晕过去了?”娓姬好奇问道,既然连疼都能忍住,更不至于晕过去。

    “给她换身衣服吧。”汝旸没回答,他又恢复到一贯的状态,只是紧紧手臂。待一切安置好,他便起身肃然说道,“走,葛黎。”

    呼葛黎应声,随汝旸走了出去。娓姬摸摸玄奇的额头,额发濡湿,伴着不自觉的痉挛,她似乎像是被魇住了。

    “玄奇,你说甚?”娓姬帮玄奇换衣服的时候,直听见玄奇在念叨着。为了听得清楚,娓姬贴到玄奇唇边,只听到:“他们是......药人,是药人......”

    “谁,谁?”娓姬正奇怪间,猛然被玄奇拽住娓姬领口,她惊讶地看着双目睁开的玄奇,“告诉阿喏,不要,不要接近他们,会死的,会死的!”娓姬惊异于玄奇伤心的语气,她宽慰着,揽住玄奇,“不会,你放心。”

    只是,片刻的宽慰并没能让玄奇冷静下来,她摇着头,断断续续说着,声音却渐渐低落下去。娓姬看着失去知觉,试试她额上的温度,竟出奇地烫手,她不再耽搁,连忙帮玄奇换好衣服,让人催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