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字体: 16 + -

三十七回 绶淳城暗影重重 起误会出手相伤

    tue sep 01 22:27:28 cst 2015

    玄奇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不知自己为何想起来拔剑的,这下好,不仅没平息,反而愈演愈烈。“阿喏,莫不是真要杀我吧?”她躲开汝旸柔如缎带的剑身,这种感觉竟然像极了平日师父拿着藤鞭与自己对战时的场景。

    汝旸虽持着软剑,男子力道下,招招凌厉,总归如此,还是留了三分。为了抵挡,不觉意间,玄奇未曾想到自己剑端竟流出了终日练习的那套剑法。

    清光闪动,玄奇知道自己绝非汝旸的对手,现在能接上十几招,那绝对是汝旸留情。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惹得他不快,剑法之下,哪里还有自己出气的份。转念间,她假意转身,身形却飞快绕到汝旸身后,刺向右边。汝旸见她转身,却想到从自己身后右侧窜出一道白光。

    一旁的众人平日看待玄奇就是个小孩,今次虽也能看出她手法稚嫩,气力明显没用对地方,汝旸也放了不少水。但她所舞出的那套剑法却极为陌生,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本来就她一人,但好似众人同时起剑,身形之灵动婉转,好似金蛇群舞。

    “这路数也太怪了!”呼葛黎向卫德说道。

    卫德点点头,说道:“虚虚实实,难以摸清套路啊!”

    玄奇毕竟年幼,加上今晚又外出,气息已是接不上,一盏茶后,汝旸便感觉到她气息起伏不稳,明显是消耗过大。他心知点到为止,可实在气闷玄奇隐瞒自己,完全不顾及危险,手上的力道反而更重,想着要给她点教训。

    玄奇见剑锋向自己滑来,急忙横剑去挡,但她确然无力,这一挡不仅没挡住,手中的剑竟在重力和惯性下弹飞出去。

    “司使,快停手!”贺兰拔见汝旸的软剑直直向玄奇甩过去,玄奇没有任何遮挡的东西,也来不及反应,连声大叫。

    玄奇徒见一道白光向自己袭来,明知要躲开,可身子却转不动,也难怪,刚刚消耗太大。

    “二哥!”卓久也急了,这一剑下去,玄奇不得死也得残啊,二哥何时变得这般心狠了。

    当玄奇的剑飞出去时,汝旸已然意识到,玄奇挡不住了,他出手都是在她能承受的范围,谁知玄奇会不能控剑呢?软剑本就带了弹力,重力之下,自己也控制不了!

    汝旸看着玄奇惊恐的表情,心里顿时生出后悔之意,自己能猜到呼葛黎寻玄奇为了何事,可是呼葛黎和卫德是自己的手下,在此危急时刻,总不能让他们寒心。本想着,玄奇若是肯说,那二人也能有个台阶下,不成想,玄奇如此顽固。

    “不要!不要!”玄奇正念叨间,汝旸的剑还是落下来了。

    一旁的卓久吓得扑到贺兰拔身上,屋里那二人也不忍触目,一声清脆的崩裂声在汝旸耳边响起。

    玄奇听到耳边有人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她偷偷睁眼看看,一人正单腿跪着,环抱住自己,挡住了身后的剑,她担心地问道:“叶姜?你受伤了吗?”

    “叶姜!”贺兰拔和卓久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不知道到底叶姜是用了多快的速度冲到二人之间,用身体挡住了汝旸落下的剑。

    “没事,一点擦伤而已。”叶姜知道剑落下的时候,汝旸也定是拼尽了全力将剑收回。

    “公子,有话好好说。玄奇,她还是个小孩子呢!”叶姜转身,冲汝旸微笑道。

    汝旸将软剑收回腰间,查看了叶姜的伤势,还好是冬季,衣服的厚度足以挡住那一剑。他垂眼看向玄奇,漠然开口:“玄奇,我希望明天你能给我一个解释!还有,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邬洛,你出剑伤人的事。”

    玄奇现在彻底蔫了,她畏惧地点点头,不过确实是她先出剑的,不管是不是为了伤人,总归是做错了。

    “好了好了,二哥,你瞧瞧都把玄奇吓成什么样了!”卓久跑来打圆场,从地上捡起剑要递给玄奇。

    汝旸顺手拿过那剑瞧瞧,不过是把普通的铁剑,比寻常剑要轻薄许多,也没甚稀奇。他想着,把剑递了过去,玄奇双手捧过,“谢谢。”

    卓久笑嘻嘻地凑到玄奇旁边,说道:“你也累了吧,女孩家玩什么剑呀!走,歇着去!”

    汝旸和卓久邻居,而卓久又和玄奇邻居,很自然地他走到卓久身边。卓久倒是不觉意,拉着玄奇便走,玄奇谨慎地回头望了一眼叶姜,欲言又止。

    “你在看什么?”汝旸不悦地问道。

    “没,没有。”玄奇连连摇头。

    卓久见玄奇的样子实在惨,也看不下去了,上前伴着汝旸走,“二哥,你也累了吧?歇着去,她就是一小孩儿,你老跟她怄气干嘛!”

    玄奇耷拉着脑袋,跟着后面,忽然一个声音说道:“你的剑鞘不要了?”

    “谢谢!”玄奇小声说道,欲要从叶姜手中接过剑鞘,剑却被叶姜拿去。

    只见叶姜小心地将剑收入鞘中,递给玄奇,说道:“公子脾气很好的,明天你跟他说清事情,就行了。”

    玄奇点点头,叶姜见她在发抖,拿手背试了一下她的耳朵,被冷意刺了回来,说道:“你很冷吗?我带你去烤烤火,先暖和暖和,好吗?”

    玄奇本来就不想跟着卓久回房,听到叶姜如此说,连忙点点头。叶姜见她答应,高兴地牵起她,走向厨房,“你手也冰凉,要冻坏了吧?”叶姜加快脚步。

    “人呢?”卓久临进屋,奇怪地向后看了一眼,看到叶姜牵着玄奇走得飞快。他微微一笑,进屋歇下了。

    “现在是不是暖和许多?”叶姜升起炉子,将门窗关好,厨房中不一会儿便被温热的气流充溢开来。

    玄奇点点头,挪挪身子,尽量贴近炉子,冲叶姜感激一笑。

    叶姜沉思半晌,打量着玄奇,声音似是平缓的水面,他轻轻问道:“玄奇,今晚,你和呼葛黎是不是去了裴府?”

    玄奇缓缓缩回正在取暖的手,蹙着眉头,沉声说道:“抱歉!我只是想报答阿喏而已,没想到反而惹得他不快。实在惭愧!叶姜,我应该如何弥补过错啊?”

    叶姜抬头看了她一眼,默默折断了手中的木枝,扔到火堆里,笑着开口说道:“我从七岁开始跟随公子,至今十多年,从未见他生气使性。在家中,公子地位并不高,其实应该还不如你,至少你有师父,可公子向来不受重视。所以我记得在印象中,公子永远在忍耐,在克制。”

    炉子上的水咕噜咕噜地冒出层层热气,打断了叶姜的话,他提起水壶,边将热汤倒进木盆中,边说道:“刚刚我经过你房门口,发现你不见,便去告诉了公子。玄奇,或许在你眼中,公子是恩人,所以你要报答他。但是,同样,他也负担着你的安全。若是你有何闪失,他该如何面对墨颗子前辈呢?报答从来不是让对方背负上愧疚和难堪,否则那只是如同商贩之间的交易,本来出于友善的帮助到最后也只是单纯的人情而已。”

    “对不起!”玄奇闻言,面颊发烫,不知是热还是尴尬,她垂下头,不敢正视叶姜的眼睛。

    “没事,我相信玄奇并非存心。来,你把脚放到盆里,热汤能舒经活络的。”叶姜搬过玄奇的双腿,帮她解下素履,隔着布袜便感觉到脚上的冰冷,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出去,怎么不多穿点?虽说江南冬天未必有北方寒冷,但这也是入冬,尤其是晚上,寒气更重。”

    玄奇不好意思地笑笑,忙将脚小心翼翼地浸泡到热汤中,突如而来的热度烫得她龇牙,“好烫啊!”

    “你的脚太冰了,再在外面冻一会,估计就要废了。便是你今晚捂上一夜,也未必能暖热。”

    玄奇靠在门框上,心下非常赞同叶姜说的话,周围暖暖的氛围,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她迷迷糊糊的看着叶姜把手伸到热汤中,帮她暖着脚踝,她感念地笑笑,轻轻说:“谢谢你,叶姜!你真是我见过心地最好的杀手!”

    朦胧中,玄奇恍惚看见叶姜在笑,他的笑意同样温暖,但配着他那张喜俏俊逸的面庞,似乎总是过于无忧了,仿佛世间只要他牵挂的人安好,一切都不能干扰他。

    夜已深,汝旸进门,便解下软剑随手丢到一边,他靠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想起玄奇最后畏葸的样子,觉得心下不安,起身推门出去。

    经过卓久的房间,汝旸留心察看了一下。还好卓久已然歇下,他伸手帮卓久紧紧被子,无奈说道:“得赶紧结束,你才能平安回去啊!”

    叶姜见玄奇在温暖的环境下睡着了,他轻轻唤了两声,见她睡得昏沉,便轻轻帮她擦了脚,套上鞋袜。玄奇毫无意识,身子不自觉往一边栽去。

    叶姜抬眼,见玄奇要摔倒,连忙眼疾手快地去扶她,他闪到她身侧,玄奇亦正好倒在他肩上。叶姜笑笑,也不觉得有什么,若是自己有弟弟或者妹妹,怕也就是你这样子吧?他默默想道,长久以来,虽说自己是公子的侍从,倒是承蒙了公子不少照顾,如今有一个年幼之人如此相信自己,倒是让自己很开心。

    他顺势横抱起玄奇,垂眼看着睡沉的她,出了门,似乎是有些冷,玄奇侧过脸,往温暖的怀里蹭蹭。叶姜笑着,一路向玄奇房中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踢开房门,走进房中,将玄奇轻轻放在榻上,垫好枕头,扯过棉被盖在她身上。做完这一切,他发现在月光下,玄奇本就白皙的肤色焕发出珍珠般的光彩。

    叶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摸玄奇的耳朵,软软暖暖地,非常好玩,他不由笑起来,说道:“现在不冷了?”

    “嗯,不冷。”叶姜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猛然转过身,他这才发现屋子里角落旁跪坐着一个人,只是自己太过于专注照顾玄奇,一直没发现。

    “公子,您还没休息?”叶姜有点尴尬地走到汝旸面前,低声说道。

    “嗯,不放心,玄奇上次梦魇了。”汝旸欲言又止,他深深呼吸一口气,起身说道:“走吧,看来她今晚不会了。”

    汝旸走出门,叶姜跟在后面,轻轻阖上门,他转身冲汝旸说道:“公子,那您也早些休息!”见汝旸颔首,叶姜行了一礼,慌忙走开。

    汝旸负手立在长廊下,听着叶姜毫无章法,失了心神的脚步,想起了自己刚刚见到场景。

    “为何,叶姜会对她如此上心呢?”汝旸默默想到,却敏锐地感受到,这并非好事。他回眸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默念道,但愿一切能早些结束,你也能回到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