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靖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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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步步危言苦相逼 一语不投生嫌隙

    wed jun 24 12:45:29 cst 2015

    第十一回 步步危言苦相逼 一语不投生嫌隙

    晨光依旧如此绚烂,正是眼下这座城应有的光彩。锦都,自是无限锦绣风光,红妆十里如何?亦不及城内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香台水榭,美人环面。这一切的和平安好,似是一匹缀满宝石的上等丝绸。坐在囚车里的高汝旸念及宁城之境,心中不免又添阴霾,“恰似珠玉在案,鱼目落泥,宁城,与之相比,当真是粗麻。”

    他的语气尾处沾染了丝丝悲凉,唇角绽出无限冷意,似是对城内那些以终日议论朝政是非为能的等闲之辈,释放无尽的嘲弄。

    虽然身负枷锁,但他的心境却格外空明清净。这一片空明一直延续到他被带到监,他冲给他解开枷套的狱卒微微一笑,喑哑地致谢。随后,他看了看四周,认出了这是隶属玉龙台治下的大监,这便是一间审讯室,他艰难地跪下,挺直了身子,静心恭候着刀笔吏大人们的到来,从牢房外射入的微光将他的脸照得惨白,他正等待着命运。

    此时,远处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高汝旸觉得那声音正一点点地走向自己。

    汝旸一听到开门,连忙伏身在地,眼前是两双鞋履飘过。

    “抬起头,看着我。”那人立在汝旸面前,声音说不清是温柔还是淡漠,“阿-喏。”

    伏在地上的高汝旸闻言,却未曾抬起身子,他感觉自己眼眶在发热,于是他努力攥紧拳头,暗暗想到,为甚是那个人。随便哪一个刀笔吏都可以,派出任何一个都可以,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更清醒的意识到自己那卑微到尘埃的身份,自己才能消除杂念,安分守己地活着。

    “阿喏。”那人俯下身子,靠在汝旸耳边,语气里似有着无尽的为温柔与耐心,“告诉我,你为何要改动行兵布局,为何?”

    汝旸抬起头,他直视着高烈的双眼,唇角微微抖动。他从未见过父亲脸上这样的神色,看上去是无限的期待。

    “为何?”高烈又问了一次。

    “为何?”高烈第三次发问。

    “为何?”高烈不再发问。

    汝旸看到高烈的瞳仁愈加放大,眼中瞬间布满的红色倾覆了那期待,接着他感到喉部一阵剧痛。

    高烈猛然卡住汝旸的脖子,顺势将其拎起,一阵反转。

    汝旸感到自己腰部一阵疼,狠狠地撞在了审讯案角上,他顺势握住高烈卡在自己喉间的手,看着自己对面的那个人,那个现在被愤怒包围的人。

    他不是自己的父亲。

    原来自己真的没有父亲。

    他真的可以下得了手,杀了自己。

    大滴的眼泪顺着汝旸消瘦的脸庞滑落在高烈手背上,高烈没有感觉到灼烧,这本不会让他平复,因为他本身已是滔天的怒意。他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只是那眼泪竟是出奇得冰凉。

    汝旸自觉眼前愈加的模糊,喉间那双手虽颤抖,却没有丝毫放松。算了,他已不打算挣扎,他腹部的伤口业已发炎,他自己从白日便感到昏昏沉沉,浑身发热,已是无半点力气。

    缺氧之下,呼吸艰难,汝旸觉得脑中更是千头万绪,无法一一分解。

    还记得沂国公楼幈半路上来给自己送行,渡险亭下,是楼幈拥着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着他身上,并对他说:“回京之后,便将事实一一对你父亲呈说。我相信以大将军的睿智,他会明白的。”

    “孩子,宁城之战只是个意外,你已经尽力了!我始终认为是你救了宁城,救了阳朔。”

    楼幈的手很大很粗,像砂纸一样粗糙的皮肤,却足以给予自己温暖。

    还有少幸仲嘉那双眼睛,是那样的信任,“二公子,你放心!”

    他附到自己耳边轻声说:“我定会查出幕后之人,查出那个延误战机,陷你于不义的人!请相信我!”

    那认真的神色早已不是当然与自己虚以委蛇的少幸监军了,应当是自己的朋友,少幸仲嘉。

    还有叶姜,他还是那样的爱哭,“公子,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我知道战前你赶我走,就是担心这一天。可是,我不怕啊!请让我长随在你身边,服侍你就好了!这样也不可以吗?!”

    可惜,自己到底是转身走了,不知他在少幸身旁如何了?

    “叶姜,你要好好的......活着!”汝旸已是憋得通红的脸,唇上却努力发出一点点声音。

    他只感觉喉咙的力量慢慢削弱,等它完全消失后,他终于经受不住,往地上一歪,万千思绪顷刻化作柳絮,瞬间便已经消逝远去。

    高烈木然地坐在厅上,一旁坐着刚刚陪其出入审讯室的清河王西陵曜,脸上却是忿忿之色,只是顾忌着高烈的脾性,不好发作。

    忽然,一名小侍慌忙跑进来,“启禀大将军,大公子正跪在门外,说有要事要回报。”

    西陵曜敏感地看看高烈,高烈还是没有半分表情,睫毛微微抖动着,缓缓地说:“告诉他,有事可书面呈上,若是为二公子求情,大可不必了。”

    “可是......可是......”

    “什么?!”

    “大公子说了,如是不能见到大将军,就要长跪不起!”小侍慌忙跪下。

    “哼哼!”高烈冷声说道:“他刚到任上,就返回,原来就是到这给我看‘兄弟怡怡’来了!若想跪,就跪吧。此番汝旸之过,他做哥哥亦有责任。”高烈缓缓语气,声音听上去十分飘渺,“权当一起受罚了。”

    西陵曜眯起眼睛,望着小侍远去的身影,转过脸,冲高烈莞尔一笑,“将军处事不公啊!”

    高烈微微挑眉,一副不明白的神色。

    西陵曜细长的双眼,一时间精光四射,“大将军您秘密召回二公子,若无人相告,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公子是如何得知的呢?”

    “想要知道,自然就能知道。”高烈全然不在意,垂了头,去吹盏中的茶水。

    西陵曜摇摇头,低头沉思。

    高烈见他这样,半是安慰地说:“此次从你处所调出的兵马,算是我高烈本人借的,来日定当奉还。至于,阿喏,我会重重处罚他!清河王,你看如何?”

    “兵马自是要还的。”西陵曜闲闲地一挥纸扇,“但是,高汝旸,非死不可!”

    高烈闻言悚动,他缓缓起身,俯视着西陵曜,“你,到底要什么?我已经当着你的面,重罚过他了。以后,他将没有再掌握军队的机会,也不会有机会进入朝堂。对于我高家的男儿来说,他,高汝旸,注定成为一个废人了,此生不会再有大作为!置其于死地,于你有何益?”

    “汝旸,若之阿扬。”西陵曜未做反应,只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大将军,其实,你最悬心的儿子,就是他吧。”

    “不是!”高烈果断回应。

    “不是?”西陵曜言及于此,脸上竟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悲痛与决绝,“他是那个女人生的,那个叫阿扬的女人,不是给你生了两个儿子吗?你那样喜欢一个儿子,却这样讨厌一个儿子。你讨厌这个的儿子,却凑巧长得最像你。所以,当你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样,那个还未与我妹妹成亲,那个还在边疆牧羊,那个心地纯正的鲜卑人。你是不是很害怕高汝旸?”

    言罢,西陵曜挑衅地看向高烈,高烈却早已背转过去,那是他心底最深最隐秘的伤痛。

    “我给你三天时间,等到我的小侄儿旌禹班师归来,希望到时你给我一个交待。”西陵曜起身,直直走出门去,行到门前,他又抛下话,“高烈,你要记得是谁让你坐到现在的高位,我西陵氏族,魏国皇室,可以依靠你,也可以铲除你,一如当初铲除斗谷邪般。别做第二个斗谷邪!”

    高烈还是没有回头,西陵曜也不在意,“其实当年你既已做下那样的事情,就应当未雨绸缪,做好万全之策!眼下,这孩子既然已经知道,就不可再留。早日除去,也好了却心中旧债。”言罢又意味深长地说,“便将这也当成是西陵氏族对你的一份眷顾好了!”

    夜色中,高烈来到汝旸的牢房,他低头看着躺在榻上的汝旸,汝旸的脖子上还有清晰的淤青。

    “真是个不会求饶的孩子。”

    言罢,高烈回身看看扶着墙壁,已是快要虚脱的钟尧,淡淡说了句:“怎么样,腿疼了吧?”

    钟尧闻言未搭理,扶着膝盖,僵硬地走向汝旸,看着弟弟满身的伤痕,他怒气冲冲地回头问道:“阿父,你对汝旸,用刑了?”

    “嗯。”高烈沉吟下,点了点头。

    “为何!你没看见汝旸受伤了吗?你想杀了他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高烈想说钟尧在“胡说”,却在沉吟的瞬间失了底气,心底却想着若是伤重而亡,总好过自己亲自动手。

    “既然如此,那阿父让我赶回来作何,你让我长跪,无非是要给西陵曜看看你的诚意。可是,你明知汝旸救了宁城,救了阳朔,却还要听从西陵曜的话。阿父,你这样做,不怕会伤了戍边将士的心吗?不过是改变作战意图,这种战前变动,不是也常有吗?”高钟尧猛然扑倒在高烈身下,直直地看向高烈的眼睛,“阿父,阿娘她在天上看着呢!”

    高烈看着钟尧已满是泪水的脸,声音撕裂地说:“你们都是来讨债的吧!”他紧紧地捆住钟尧的双肩,“你娘的死是我的错,汝旸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我的错。我从未想过,让汝旸去死,让他去做别人的替死鬼。可是,你的弟弟为何这样不听话,如果此次是高门出兵,我会认可汝旸的调兵之策,可是,你知道吗?西陵曜的清河军,是魏国皇室的精锐,此次解围就是给我高家设下的陷阱啊!”钟尧猛地被高烈推倒在地。

    高烈转过身,左手不断颤抖,倏尔,他猛然用右手狠狠地摁住左手,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会沂国公班师回朝之日,宣布对汝旸的惩罚。无论怎样,汝旸,这一生注定不再是真正的高门之人!”高烈转过身,决然离去,丝毫不理会钟尧在后面的呼喊。

    铿锵有力的步伐从不曾那样清晰地出现在汝旸的耳畔,两行清泪滑过眼角,他微阖双眼,似乎这样就可以伪装掉所有的悲伤。

    匆匆赶回齐林山的邬洛,还没来得及歇息半天,一只信鸽的到来便是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信上写的是,“家中犬溺水,主人欲杀之。敢问有所方,能解燃眉急?”

    邬洛呆坐在舍内,感到一阵头痛,这个汝旸,也是够任性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问,待到出事了,底下的人跑来讨对策,自己能有何好对策给他呢?

    “我连宁城的大门朝那边开都弄不清楚呢!”邬洛顺势懒散地往席子上一躺,“算了算了,生死有命,我是医者又不是菩萨。若说治治发炎什么的,还凑合,将军府诸事复杂,又有个颜重之在那,我就是拼上全力也未必奏效。也罢,最多我逢年过节多去陪他喝几杯吧,也不枉相识一场!”

    “我还得养孩子呢!怎能言死呢?”邬洛猛然间似乎为自己找到了借口,他一骨碌坐起,“我来问问煜澈晚上想吃什么?”

    觉法寺幽居深山,在这盛夏时节里,格外凉快。

    阵阵微醺的和风掀起邬洛的衣角,将原本沉默古朴的觉法寺竟也渲染出虚虚实实莲花妙境,邬洛感觉百花就要盛开了。

    他急不可耐的心情在看到眼前盛大的场面时,却瞬间愣住。

    只听到一个僧人双手,举臂高呼一声:“墨颗子前辈回来了!”

    随后,一排缁衣光头调转。那一刻,邬洛回忆说,释迦牟尼佛恐怕也不过如此。并总结道,信仰的力量真是不一般,有生之年,能得到佛祖的待遇,也为上等人生了!

    当时的场景,虽然在邬洛后半辈子里,被浮夸到另一个高度,但在当时确实已属震撼!

    二十几个主事和尚,浑身泥泞,脸上却都拿出了朝圣般热情,向着邬洛奔来,张牙舞爪,满脸泪水,有几个边哭边跑边摔,口中尤高呼:“前辈,前辈,救命!救命!”

    当僧人们在千步以外,邬洛觉得可能是觉法寺遭遇劫匪,主持殉难;当僧人们在百步之外,邬洛觉得可能是僧人受罚,群起反抗;当僧人接近十步之内,邬洛觉得,嗯,应该是煜澈出事了。

    果不出所料,一个主事僧人上前,扑通一声拽住邬洛的下摆,面目凄惨,几乎泫然泪下,“前辈,前辈,您可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翻天了,要翻天了!前辈!”

    邬洛觉得从宁城飞骑而回都没有现在那么累,他觉得脚步沉重,呼吸急促,说是要下步就升天也不为过。二十个主事和尚,轮番看一个孩子看不住,还说什么不敢管,不好管,管了会出事,煜澈那么乖,平时都是好好的。怎么走了这一段日子,就成这样了。

    分明走的时候,交待的好好的。

    回来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局面。

    “师父!我在这呢!”

    邬洛定睛一看,山包上正站了个黑色生物,手里拿了个不知是叉子还是杆子的东西,正朝着他挥手,眼睛倒还是那样的炯炯发光。

    邬洛倒抽一口气,脚下发颤。他怎么觉着他走了这么长的日子,觉法寺是给他换了个猴子当徒弟。

    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玄奇,也就是煜澈,小脸粉粉的,圆圆满满的,一笑眼睛就成了小月牙。当时他看完就觉得颜眷着实养得不错,虽然嘴上说孩子受委屈了。眼下,若是颜眷再上山,怕也是认不出这孩子了。

    邬洛试探着走近小猴子,端详了许久。长年以来,邬洛的洁癖都是出名的,即便现在这种情况,不调查清楚了,他也决不能贸贸然下手,况且从哪下手呢?

    所以,他先是果断拒绝了扑上来的小猴子。随后,又忖度着,问道:“你还记得我下山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记得!”小猴子的眼睛在晒黑的脸上熠熠生辉,“师父说,玄奇啊,你要听话哦!主持师父不在家,你的亲亲师父也不在家,你要听话,额,要听二十师兄的话。可是光听话也是不行的,你要记得,要和玄心,多帮寺里干活,多为主事师兄分担。”

    话刚落音,邬洛忽然抱起小猴子,也不挑下山的路,直直往后山冲去。小猴子在邬洛怀里,挣扎地露出脸,轻轻地说了句:“师父,你不是有洁癖吗?”

    “师父,你是不是生气了?”坐在浴盆里的玄奇,小心翼翼地问道。言罢,揣摩着邬洛的脸色,故作欢欣地说:“其实那些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无需赞我聪明。师兄们也夸我一学就会呢!嘿嘿!”

    满头大汗的邬洛闻言,斜睨了玄奇一眼,玄奇看到,不禁浑身一颤。

    邬洛端起刚打的一盆热汤,用瓢舀起汤水,重重摔在浴盆里,四溅的汤水迸射在玄奇脸上,烫得她一抖一抖。

    邬洛气闷得转身继续去捶打衣服,玄奇不敢再乱说话,邬洛半晌又抬起头,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怎么不说了?你是不是想让我再夸夸你把寺内斋坊的灶毁得如何如何彻底?还是称赞你把后山的母鸡吓得再也没下过蛋?还是你把主持师父的袈裟拆了做补丁?还是你在藏经阁里对那些佛学经典,读书感悟,你怎么想得出来!”邬洛言于此,觉得胸口都被气疼了,也不愿多说,继续埋头洗衣服。

    “我,我是听师父的话呀。”玄奇低下头,“师父,你得破财了。”声音也低了下去,“看来是做错了,你罚我吧!”说着,她伸出一条胳膊。

    “罚,你以为我是你亲爹呀!”邬洛看着那被晒得色泽均匀的皮肤,就觉得好笑,端起衣服起身走了出去。

    邬洛在外晾晒衣物的时候,还在想,“颜眷平时一定经常体罚她,虽然做错了,还是好好跟她说吧。不过,怎么跟师姐一点都不一样呢?”

    坐在浴盆里的玄奇心里,却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隐约模糊地意识到,邬洛不是颜眷,所以自己再过分,也没必要过分管教她。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看着颜眷的脸色,可从不会讨打。就是说,颜眷即便再讨厌她,也从未体罚过她。但今日,邬洛的话忽然让她觉得很伤心,一如酒醉胡言的颜眷一样,让她伤心,自己可是想把他当成依靠的。

    “呜”、“呜”、“呜”玄奇大口大口地喘了喘气,顿时觉得好多了。她用力搓搓身上,又使劲挠挠了头,觉得是洗干净了,连忙爬出木桶穿好衣服。但心里觉得还是有点难受,她想找个说话的人,却忽然想起玄心被带走,已经好久了,虽然玄心便是在,她也没打算去找他,因为她也算有了更好的说话对象,这些说话对象,永远也不会泄露她的秘密。

    邬洛晒好洗好衣服,看看已接近了日落时分,想想玄奇也该饥了,放好木盆便去做饭。

    他来到房舍旁的小厨房,正准备淘米做饭,在舀水时,却无意撇到了自己的倒影。忽然愣愣,不禁皱起了眉头,那道伤疤是那样的晃眼,霎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觉得心下痛闷异常,猛地伸手打翻了木盆。

    “颜重之,颜重之......”他痛得挑眉,却又感到有言难出,最后,只能默念那个人的名字,“慕予师姐,慕予,为何你终是无法慕于我呢?若是煜澈,真的是我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晚间,邬洛闲闲地坐在廊下,幽幽地望着天。煜澈跑过来,身后跟着三只小狐狸,

    “师父,你有心事啊?”

    “没有,你跟它们玩吧。”邬洛淡淡地摸摸煜澈的小脑袋,随口答道。

    煜澈把脸埋在小狐狸的白毛里,呼哧呼哧地喘气,诡异地看着邬洛。

    邬洛开始装着浑不在意,最后实在招架不住煜澈的攻势,背转过去,索性不理她。

    煜澈怀里抱着一只小银狐,又把脚翘在另一只银狐身上,还伸出一只手去摸卧在身侧的一只,慢悠悠地问:“谁要死了呀?”

    邬洛露出惊异的神色,恍然想起桌上的那封信,底气有些不足:“一位朋友而已。”

    煜澈又慢悠悠地问:“救不救呀?”

    “想救,但不知如何救。”言罢,顺势倒在席上。

    “哦。”煜澈问及此,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就算了,以后师父多去看看他,陪他喝几杯好了。”

    邬洛闻言,一个骨碌坐起,扭过煜澈的身子,语气带了恐惧,“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冷血。是条人命吧?”

    “可我不认识他呀,于我而言,不过是路人,实在只有好奇没有伤心,最多也只算可惜。再说,师父你这样厉害,不也没办法救他吗?但是,我心安啊,我问了师父,又让师父去祭奠他,这与路上逢丧,漠视远离的人好上许多。做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心安吗?”

    “心安,汝心安,吾心怎安?”邬洛暗暗想到,也罢,到底他也是帮过自己的人,这一次,也顾不得颜眷那边怎样了,他要是被急得跳脚,那更妙了!想着,邬洛唇边绽出深深浅浅的笑意,他伸手紧紧煜澈身上的被子。煜澈亦如往常,搂着狐狸入梦。

    第二日寅时三刻,一夜未眠的邬洛,来到廊下,朝着信鸽远去的方向,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