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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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初入江湖

:初入江湖

    

    正是门前老树抽新芽的初春,乍暖还寒。

    “爹,娘,孩儿不孝,执意想去江湖上打拼,等我功成名就回来,一定带你们二老去京城住大房子!”

    措了一晚上的辞,徐七一口气念了出来,毫无悲壮感。

    反正入江湖又不是去死,那些老家伙怎么都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离别时的,面带稚气的他念了番豪言壮语,便是头也不回地骑上自己的“神骏”,一路绝尘。

    面容年轻的夫妇站于村头的老槐树下,没有不舍,纵使有也未曾表现出来,仅是安静的看着少年,待他转过身去,才挥手告别。

    妇人看上去很是年轻,寻常农家人是不会有的闲工夫去梳妆打扮的。妇人显然有的不舍也是未曾出口,泪光闪闪,扑灵灵的睫毛掩盖了去。

    村头的老家伙很多,大说是因为听说徐小家伙要出门闯荡,才会放下一天的农务活,老老幼幼聚在村头。徐小家伙在村子里也是很受这群老问老媪的偏爱的。

    这才是恍然发觉,数十人其中并无一个年轻人,该是都去附近的大城里做帮工,兴许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赚了大钱,也是带上留守在乡的老人孩子去城里的宅院了。

    三三两两的老翁老媪围聚在老槐树下,一旁的村头酒铺的长凳搬来坐。

    村头的酒铺,不求赚钱也很大方,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好意思收钱,更何况老的小的都几乎没什么余钱。

    免费的茶水没人会拒绝,有几家的在城里混的不错,有余钱寄回乡,算是有点小钱,要了小酒一壶,花生米小碟。

    吃喝之余还不忘大声砸吧嘴儿,故意馋着他人。

    然而便是会引来那些个还没有桌高的孩童,可怜巴巴地看着前者,已是被浓烈烧酒给烫地满脸通红的老家伙便是不得不忍痛分出一把花生米,孩子们笑逐颜开,又是朝着下个目标一哄而上。

    几乎没有人想起来村头的初衷。

    “徐老头你还真舍得啊。”

    “该走的总是会走的。”

    “你这人喽,看不透……看不透。”伴随几声咳嗽。

    “你家孩子走的真慢。”

    “我家孩子?”壮年男子撇撇嘴,道:“常日里吃喝拉撒都跟着你,几乎就要连家都忘地回的。”壮年男子躲开那四处乱窜的孩童。

    村头毫无那诗中所描写的十里长亭送别之忧愁感,而是充斥着孩童的笑闹。

    “这不还没嘛。”

    老家伙的眼滴溜溜地转,就仿若下一刻便会蹦出眼眶。

    “你说你家孩子是不是缺心眼买头驴子。”老家伙瞬间转移了话题。

    “你当年不也骑驴……”

    “哪能一样!我估计这个缺心眼的笨家伙是被骗了的。”

    “是我。”

    “恩。”

    “恩?”

    “恩!”老家伙瞪大了眼,盯住了壮年男子。

    “马太贵了,我就和宋老儿商量,卖给他了一头驴。”

    老头盯着身为人父的壮年男子,一言不发,就是死死盯着。

    后者的无措直接表现在脸上。

    “你这个做爹……太棒!”老方头啧啧赞叹,“小东西,总算是又被阴了一把。”

    “咋咋呼呼啥子嘞?多大的人了?小心缓不过一口气来就是蹬腿入了棺材!”

    老人瞄了瞄那大婶儿,瞧见了她的注意力已是不在自己身上,就是继续跟男子唠嗑起来:

    “老早就看小家伙不顺眼了,成天给我下绊子,哼!不过要是我,就让他走着,银两都要买酒买肉,哪能让毛头小子败光。”

    “你?别以为我瞎,你宠他宠得比亲生儿子还厉害。”

    他顿了顿,继续道:“老方头,你什么时候找个婆娘办了事儿,生个儿子好传宗接代。”

    “我觉得邻村的王姑娘蛮水灵的。”老家伙摸着下巴的尖短胡须,满脸猥琐。

    “呸!你和她妈王寡妇一个岁数的,还不得被打死。”

    “嘿嘿嘿……”

    徐七想把自己屁股底下的驴掐死,连同村里卖给他驴子的宋老头,但是他又舍不得,舍不得的是驴。

    “说好的日行千里!”

    碎碎念一路不停。

    卯时出发,过了整整半个时辰才敢回头一看,但是仍能依稀望见村头的老槐树。

    “无良,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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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上酒嘞!”

    满脸稚气的徐七故作豪气,以自己感觉的洪亮喊了一句。

    恰巧正粗喘着气,反倒被空气呛到,猛烈咳嗽了几声。

    方才见着飘荡在风中的酒肆招旗,狠狠踹了一脚驴子,只求让它跑快,没想受惊后一窜而去,自己还没骑上便是一屁股摔在黄土地上,结结实实,而后狂奔追驴。

    自然是喘气粗如牛。

    结果是在情理之中的,“洪亮声”埋没在异常热闹的醉客划拳声中。

    处处彰显大侠风范的醉言醉语,但是不过是一群苦中作乐的家伙罢了。

    由小窥大,江湖实在不过如此情形。

    唯有钱囊鼓或功夫高才能说上话,当然除外了权势者,真正的江湖是没有权势者的。

    是吗?并不是,只是当年一厢情愿的认为罢了。

    这一幕完全唬住了初出茅庐的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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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灰溜溜地走出异常热闹的酒馆,说来也怪,忙到小二都未发现新客人的来去,左呼右唤实在是太多,当然钱也是刷拉拉的收入囊中。

    花了十文在烧饼摊子上买了俩,坐在街旁关门店铺的台阶上,一旁是嗷嗷待哺的蠢驴。

    一连问了五家客栈,从城南到城北,在这个小城镇上大约也就这么几家。

    贵的半两纹银,便宜的也要数十文,但在他看来无一例外都是极贵的,预计这一路,至少要走到正北方的京城再折返。然后去西边的高山沙漠看看,再是东海,

    传闻不少高手都是观沧海之景,悟得上乘武学。

    光是到京城就有数千里,日行百里需数十日,自己的驴一日大概就十里不到,来回至少上千日,折算一下,每天花去五十文,千日等于……

    算到后来他不敢算了,折合成银子要数百两……

    眩晕感冲击着徐七。包裹里一张银票都没,仅是估摸着十来两纹银,和几十文的碎钱。

    徐七打了退堂鼓。

    他没有折返,依旧向北。

    不是因为他改了主意,而是花了三两买的驴子不听话,它死活不肯往回走,舍不得钱只好继续。

    后来飘荡数年后,发现混江湖的苦累,也有过无数次的退堂鼓。再回头想想,不折返也许不是因为驴子,而是深藏内心的江湖梦。

    少年时,村头的老方头,他爹是这么叫的,所以他也这么叫。

    老方头会跟他讲江湖的事,有大有小,从他记事起,老家伙就是父母之外最亲的长辈。

    会教唆他偷看邻村寡妇洗澡,被抓住后都是那老家伙被打,自己反倒被当成无知。

    会给他“武功秘籍”,往往苦练了将近大半年,才告诉自己是从城里地摊上买来的。

    会……

    想着想着已是泪眼模糊,他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