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傍晚时分，湘江边上。已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的俞连筋疲力尽躺在岸边草地上歇息。四周搭起了临时帐篷，住在里面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们。一些小孩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奔跑，嬉戏，他们给这死气沉沉的大地多少带来些生气。大人们垂头丧气，长吁短叹地抹着眼泪，听到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声，有些人脸上现出几丝苦笑。

    城内是一片废墟，并不时地传来警笛声和汽车的轰鸣声。一些尚未烧尽的建筑依旧冒着浓烟，可以看见一群人在那里灭火和他们大声的吆喝声。

    三天来，俞连参加过救人救火，他不知道自己肩上到底背过多少老弱病残的难民和伤员。后来他也加入过收尸队伍，抬过和扛过一具具腐烂的和烧焦的尸体。从没有见到过如此之多的尸体，起初他害怕过，犹豫过。但后来他彻底麻木了，心肠也变硬了。面对着一具具烧焦狰狞可怕又腐臭的尸体，俞连他早已司空见惯。就跟当年他父亲在澧水河岸边捞红军和白军的尸体一样，说不清，道不明，但自己又不能不这样做。

    后来，他累趴下了，不得不在草地上喘口气。他合了一下眼，没想到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早上他被严寒冻醒了，浑身冰凉加上连日来的劳累，他竟然动弹不得。他就这样一直躺着，一动不动，但他的眼睛就这样一直睁着。直到冬日的阳光温暖了大地，四周的气温渐渐升高，他动弹了一下，就像冰雪化解一样，拖着疲惫的身子四处找吃的东西起来。

    码头上一处临时搭建的救济灾民站前，难民们排着长队在那里领取一天的食物。俞连加入其中，现在的他脑袋空空的，几乎什么都没想。

    可一个时辰前，当他一动不动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浮云，他想的最多的是在颖曼叔叔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觉得一切都跟做梦一般，他隐约的记得自己酒确实喝多了，后来因为什么事就糊里糊涂地跟人发生了火拼，并且打死了人。死去的人到底是不是颖曼的叔叔，他不敢肯定。但肯定的是一定有人被自己打死了。此时的他多么不希望是颖曼的叔叔，而是那个留着小胡子的日本人。他很奇怪，唯独那个日本人印象特别深刻。更令他吃惊的是自己身上除了万大哥给自己的一把小手枪外，腰上居然还别着一把左轮手枪。又惊又喜的他悄悄地把左轮手枪翻来覆去地看了个够，只是可惜的是里面竟然没有一颗子弹。后来，他想到了颖曼，想到了颖曼在码头上朝自己挥手，脸上那惊喜又恐惧的表情，想到后来颖曼负伤被父亲搀扶着出现在甲板上，还有那个出现在他们俩身后的男人，不知为什么俞连突然对那个殷勤的男人产生了嫉妒。

    他唯独没有想到万大哥他们一伙。从小到大他没有怕过任何人，唯独万大哥他们一伙像幽灵一样，让他感到害怕，现在的俞连唯恐避之不及，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