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兹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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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十分简陋,除了一张书桌,一张七拼八凑的床和一把瘸腿的椅子,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家具了。唯一像样的东西是放在角落的一只黑色旅行箱和挂在墙上的一套黑色中山装。

    让赵颖蔓感到欣慰的是:一张她和俞连半年前在省城一家高级影楼合影的照片被主人用精致的相框精心呵护着,端端正正放在书桌上。相框旁边整齐放着几本颜色发黄的书籍,有的甚至没有封面。颖蔓随手拿起一本打开,让她惊讶的是,里面的纸张几乎全是崭新的,不时地散发出一股淡淡油墨的清香,就跟刚从印刷厂拿来一样。显然它是当局列为的禁书,是被人精心伪装过的。

    此时的颖蔓已经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了,扉页上印着一个大胡子外国老头,颖蔓看着十分眼熟,总觉得在那儿看见过。老头下面的一行“共产党宣言”的繁体字,就更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此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时,她心慌意乱地胡乱地翻了几页,只见夹在里面的几封书信“嗖嗖”地全跌落了下来。

    她连忙蹲下去,慌忙把它们拾了起来。好奇心促使着她,很快她就打开其中的一封书信。这是一封革命者写给她妻子的诀别信,里面字迹模糊,泪痕未干,像是写这封信的主人是泪水、笔墨一起落下,才弄成现在这样的。里面的内容深深吸引住了颖蔓。

    吾的爱妻:

    见字如面:我现在用这封信跟你永远分别了!我写这封信时,还是人世间一个人;你看这封信时,我已经成为阴间一鬼魂了。以前我们都不相信有鬼,现在则唯愿有鬼,我希望我在九泉之下远远地听到你的哭声,应当也用哭声相应和。

    自去年被捕入狱以来,我无时不在思念你呀!我的爱妻,我非常爱你,也就是爱你的这一意念,促使我勇敢地去死呀。我自从结识你以来,常希望天下的有情人都能结为夫妇;然而遍地血腥阴云,满街凶狼恶犬,有几家能称心满意呢?江州司马同情琵琶女的遭遇而泪湿青衫,我不能学习那种思想境界高的圣人而忘掉感情啊。古语说:仁爱的人“尊敬自己的老人,从而推及尊敬别人的老人,爱护自己的儿女,从而推及爱护别人的儿女”。我扩充我爱你的心情,帮助天下人爱他们所爱的人,所以我才敢在你之前死而不顾你呀。你能体谅我这种心情,在哭泣之后,也把天下的人作为自己思念的人,应该也乐意牺牲我一生和你一生的福利,替天下人谋求永久的幸福了。你不要悲伤啊!

    ……我确实愿意和你相依为命直到老死,但根据现在的局势来看,天灾可以使人死亡,盗贼可以使人死亡,列强瓜分中国的时候可以使人死亡,贪官污吏虐待百姓可以使人死亡,我们这辈人生在今天的中国,国家内无时无地不可以使人死亡。到那时让我眼睁睁看你死,或者让你眼睁睁看我死,我能够这样做呢?还是你能这样做呢?

    ……我平素不曾把我的志向告诉你,这是我的不对的地方;可是告诉你,又怕你天天为我担忧。我为国牺牲,死一百次也不推辞,可是让你担忧,的确不是我能忍受的。我爱你到了极点,所以替你打算的事情只怕不周全。你有幸嫁给了我,可又为什么不幸生在今天的中国!我有幸娶到你,可又为什么不幸生在今天的中国!

    ……前日,父亲来时我还活着,而他日来时,他只能看见他爱儿的尸体了,我想起了我死后父母的悲伤,我无言泪流。爱妻!天下谁无父母,谁无儿女,谁无情人!可我们正是为了救助全中国人民的父母和妻儿,所以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们虽然是死了,但我们的遗志自有未死的同志来完成。大丈夫不成功便成仁,死又何憾!

    你亲密的爱人绝笔于长沙陆军监狱

    特注:此信由我们自己人秘密转交给你,望慎之又慎,切勿连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