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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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再也不见

屋中静了很久,凤清槿笔势一顿,将笔搁在一旁的岬上,燃了火折子点上红烛,纤纤细指折好宣纸,放入棕黄封案,蜡滴凝结合纸,一封书信就黯然躺在了楠木桌上。

    天色刚至午后,明亮的日光不避讳的打进屋内,同烛光一起洒下暗黄叠影。

    凤清槿眼稍余光瞧见一旁的小莞,转过身子久久未言语,小莞未施粉黛,刚沐浴完的缘故,苍白的脸泛起了淡淡红晕,长长乌丝一些用浅紫发带束起绾了个简单的髻,斜插一根银簪。其余则散落在腰间,着一身简简单单小家碧玉般的浅紫色长裙,宽大的云袖遮住了手上的伤。

    只一眼,恍若隔世。那个昔日倔强的女孩终是陪着她变成了娉娉婷婷的女子,凤清槿打趣道,“我的小莞那么美若天仙,以后想迎娶你的人定是从城东排到城西了吧!”

    小莞配合着笑出声,白皙的脸上现了两个小小的梨涡,“奴婢不敢。”

    凤清槿握住她纤细的十指,牵到一旁的楠木椅上坐下,“盘缠我已准备好,届时会有人送你出外城,你雇辆马车,送你到凤云闹市,总能找到锦绣阁的。”

    “谢谢公主,你说的,奴婢谨遵。”

    凤清槿苦笑,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小莞竟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你要记得,到了凤云,你就是自由身,叶姑姑把你视作己出,你便唤作叶莞,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寄人篱下。”

    “隔墙有耳,想唤也只能在心中唤公主幼名。”

    “那又为何唤我公主?……”

    “奴婢第一次见你,便叫你公主。”小莞轻轻勾动唇角,“我是战败遗孤,从小被教导要分尊卑,即便你住在冷宫旁,即便娘娘被打入冷宫视作弃妃,你的身份却一直都是公主,奴婢第一回见你就唤你公主。我们一起玩耍,一起被叶姑姑罚,一起让娘娘教我们识字写字,到最后我们两的字不像娘娘写得,却彼此一模一样。”

    “也并非全部一样的。”

    “为何?”

    “还记得会这个字吗,在云上头你总是把捺写在撇上,也写得极长,而我则会把捺写成点,不然叶姑姑又怎能看出你替我罚抄了一半的寿经呢?”

    小莞瞪大了杏眼,明亮的眸闪着迷惑,桃红色的唇微微撅起思索半天,“这么一说,倒也煞有其事。”凤清槿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的眼尾画上的花吻都像活了起来。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尖利的声响,凤清槿笑容一顿,扶着小莞慢慢站起身。

    白色椴面的金边长靴跨入,带进因迈步而轻曳的锦白衣角,来者倾诀的脸透着威严,正色望着两人。

    “奴婢参见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

    小莞与凤清槿贴的极近,此刻娇小的她身子与指尖都在颤抖,唇一张一合,泛着苍白,福下身直直跪在地上,“奴婢多谢皇上救命之恩,皇上的大恩大德,奴婢定会铭记于心!”

    君澜卿俯睨小莞,示意凤清槿将她扶起,轻轻开口,“此次出宫不得伸张,要从偏殿走,出了闲居阁,会有人来接应,倘若清槿你放心不下,换了宫女裙衫再走。”

    君澜卿身侧宦官恭恭敬敬的递上宫女裙衫,湿润了凤清槿的双眸,素白的手接过衣服,轻移步子走到屏风后换衣。

    小莞低下头不敢正视眼前帝王,试探开口,“皇…皇上,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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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清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好衣服的,出了寝宫依旧红着眼,从偏殿至闲居阁不算很远,两人一出闲居阁便能看见湖旁一马车一男子,似在等待着什么。

    凤清槿过了许久才送上行囊和信封,贝齿紧咬着红唇,半晌才松开紧攥信封的纤指,春风吹得和煦,落到人的身上则变得冰冷。

    小莞伸出手握住了凤清槿冰冷的手,“公……小…槿,不必担心,小莞不会有事的,只是小槿要好好照顾自己,心悸发了就要好好喝药,谨遵医嘱,不要嫌苦,不能总是怕苦不喝……”

    她不一会儿便语塞,望着眼前失了神的凤清槿,揉了揉她的手,一连唤了几声,“小槿……小槿。”

    凤清槿方才回神,安慰

    般的牵住小莞的手,“以后,世上就再无小莞,而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未出阁女子罢了……”

    风吹散了凤清槿的话末的音,头上白玉簪被小莞用指尖缓缓抽下,长至腰骨的发丝落下,肆意飘散的凌乱。

    那样的小槿,亦如往昔调皮的,散着长发与她欢声笑语的小槿。也许是因为小莞出格的动作,男子注意了这边,小莞强颜欢笑,笑声丝丝入心,她说着“小槿的簪子这会儿可是归我了!”

    转身,清泪两行,脚下步子不停滞的迈向马车,乃至车缓缓离驾,都未曾转头望过她一眼,小莞走了,走的决绝。

    凤清槿倏的蹲下身子,死死的咬着下唇,散乱的长发飞扬,频频扫过粉色宫裙,裙子及地,漾出不断变换的弧度,苍白的脸颊滴满了泪水,些许从密长的下睫上坠到地面,泛起淡淡涟漪。

    阁楼上一修长的身子站立,一览湖边的情景,精致的眉眼挑起无可奈何的形梢。

    愈行愈远的浅蓝马车,蹲下哭泣,发丝散乱的身子,谁乱了谁的眼?

    “皇…皇上,奴婢有个不情之请,娘娘幼年便失去了娘亲,身边没有什么依赖的人,尽管看起来性子温温和和,什么都无所畏惧的样子,其实心里脆弱的很,求皇上能够好好对待她……”

    君澜卿只觉心头紊乱,修长的玉手径直拍在了一旁的桌上,桌子立刻断了倚角,碎木破瓷散了一地。

    “墨画,跟着马车,保护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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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凤清槿哭累了,摇摇晃晃站起身子,脚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娘娘,闲居阁皇上有请。”

    凤清槿抬眼,些许发丝遮住了通红的秀眼,见是刚刚递来宫装的宦官,缓缓迈步走进闲居阁,差点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摔下,让她一时间都忘了惊呼。身后跟着的人眼明手快,当即用一旁铺展开的画当即卷成轴抵住她下滑的身子。

    脸上不显轻松,冷汗涔涔,“皇后娘娘,这可吓死奴才了,若是一直这般不注意,奴才可是几十条命都不够赔啊!…………呸呸呸,娘娘福大命大的,奴才这可又说傻话了,皇上就在里头,奴才就在这儿守着,娘娘慢走。”

    “多谢……”

    “奴才……贱名张晏”

    “方才多谢张公公了。”

    “娘娘里边请!”